第二卷 雷與電 第五十二章 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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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嶮巇山,蒼靈門。

    左檸和母親在此已有小半月,母親作為嶮巇山的少主人,早已沒了曾經的歡快活潑,每日準時給師傅老人家請安,除開師傅的公事外,她都時刻陪伴著。

    私底下,左檸跟小叔林墨在潛移默化之下走得比較近,左檸這邊自然不會太過主動,基本上在山裏遇見了小叔,她都會好好地跟小叔說說話。

    林墨會很主動地去琢磨侄女兒的去向,所以每天清晨都可以在某一條路上跟侄女兒偶遇。

    蒼靈門事務繁多,青使一眾為求天下正道,不遺餘力地平衡著道靈界秩序,就連林墨平時看見就躲的莊啟聖這般孤傲的人,也已出門三日未歸。

    而至於林墨的師傅爵歌,他已受門主命令,去解決一名化境道者的屠殺案。

    最輕鬆的青使也隻有剛坐上寶座的左檸,不僅是林門主親賜的封號,就連林墨這尊道上而立道者的探花郎,也親扶其上位,沒了競爭對手的第十二青使寶座,左檸這位帝國郡主,幾乎坐得實至名歸。

    從起床到晌午的左檸一直魂不守舍,隻因心頭想要早早見到小叔,卻一直拖到午時過後也不見人。

    失落感與迫切感的擠壓,讓左檸失去了判斷,此時她就是想要見到小叔,在她看來這很簡單啊,怎就讓她如此煩躁了?

    國內的淩元這輩當中,左檸年歲最大,相較於淩元小子帶著衝動的迫切感,左檸能做到不喜於麵,自然就更願意去等待林墨的突然出現。

    走在嶮巇山的山道上,左檸已經無數次覺著小叔會在前方的拐角出現,然後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可都不得意。

    在被蒼靈門收押的犯人們,比起帝國對待囚徒而言,他們是自由的,除開不能離開嶮巇山外,犯人們在整座山裏哪都去得,別覺著這看似放養的刑罰,沒多刻骨,但這讓曾經閑散慣了的犯人們,不能走出險巇山半步,無時無刻都是一種煎熬。

    隻因近三十年的規矩變不得,才會有林羨贈送第十二麵青使令牌一事。

    牌子是個好牌子,以給左檸免去了太多麻煩,能出現在嶮巇山且暢通無阻的女子,從來就倆位,墨靈、淩萱。

    前者去世多年,後者年歲也已四十,那些被關在山裏的犯人們,在遇見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首要排除掉這倆人,所以輕者多瞟兩眼,重者吹吹口哨消遣一番。

    林羨怕的就是這一塊,難免出現個別想要報複他的人,為求不給別人抓到把柄,這塊令牌給了左檸,怎麽都是劃算的。

    而自左檸佩戴後,青使令牌猶如煌煌天威保護著她,路過之地,具皆鴉雀無聲。

    左檸拿著一根從路邊撿來的堅韌樹枝,心不在焉地掃蕩著路上齊膝的雜草,腦海裏盡是小叔跑哪裏去了的念頭。

    前邊兒有一群小鴨子由母鴨帶領著外出覓食,左檸也不讓道,拿著樹枝徑直掃了過去,母鴨嚇得拍動翅膀,嘎嘎叫喚,帶著一群小鴨往回走。

    無趣的左檸索性跟上,發現母鴨帶著小鴨子們進了一處別院。

    左檸駐步不前,院內有位中年人端著一盆小米,右手抓起灑在雞舍裏,他說道“我剛在山門,撞見一個自報家門叫隱宗阮青海的,上嶮巇山來找林墨。”

    院子裏中年人背後的不遠處,有人躺在躺椅上,老頭的語氣清淡“來就來唄,還能打起來?”

    中年人語氣高漲“誒……還真被你說中了,倆人打起來啦!”

    左檸湊近了瞧,隻見躺椅上的人嘲笑道“這隱宗的人沒事兒做了?他們宗主唐玉斐什麽貨色,都不敢在林羨麵前大喘氣,這阮青海就敢上蒼靈門跟林墨叫板了?二十幾年前,他的大師兄敢來找林羨的晦氣,被那單允好好地教訓了一番,這阮青海憑什麽來?”

    中年人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現在道上流傳最廣的而立道者中,有狀元榜眼探花郎三人,這阮青海今年正好三十,位居榜眼,聽外界對他的評價,似乎都是出奇的高。狀元郎譚軒四年不曾露麵,阮青海至今將首位替他保留,英雄惜英雄這方麵,阮青海倒真有兩把刷子,而至於探花郎林墨,阮青海跟他若是有過節的話,自然也就有架可打嘛。”

    躺椅上的人呸了一聲,不屑道“打個屁,哪裏有榜眼跑上門來欺負探花郎的,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那院子由半人高的籬笆圍成,左檸聽得清楚,得知小叔被人欺負,當即高聲問道“前輩,那隱宗的人在哪兒打我小叔?”

    院內倆人齊齊望去,瞧見是新晉青使大人,中年人客氣道“回青使大人,就在山門下,我剛從那兒回來,倆人真法技道都用上了,打得可真激烈,青使大人你要……”

    沒等那人說完,左檸急忙地扔下一句謝謝,就往山腳下趕去。

    二十八年前,雲族血手受上任族長命令凡鬥毆致死之人,屍身全運送回族。

    後才有隱宗弟子袁吉丟失一眾師弟屍身。

    失責的袁吉被師傅唐玉斐罰守祠堂十二年,期間單允曾得到消息前去探望,當時粘人的阮青海,提著掃帚非要袁吉師兄提點技道,袁吉瞧見使劍的大家在,索性就讓在場的單允,點醒過阮青海一記回守劍。

    同樣是被單允教授過的倆人,阮青海與林墨倆人的思維上大不一樣,因其心性,阮青海持大空濟世一貫走霸道,林墨則橫劍豎刀行禮智。

    而擎身當真是比譚軒的仙道鬼術還要更精要的防禦,赤手空拳的林墨足足與阮青海對抗了百來招,依舊不見敗跡。

    山門腳下,倆人各守一方。

    “兩年前,我在天古城向單允哥請教了一劍,同等境界之下,他以一步未退的技道,將我擊退數丈之遠,更以化境靈力的擎身,破了我苦修五年的烙刑。”

    阮青海笑著問道“怎樣林兄弟,嚐嚐我比兩年前更精進的烙刑?”

    山風吹過山門外,林墨意氣風發,道“阮大哥,有什麽你就使出來,隻是咱倆打完了,還是兄弟啊!”

    阮青海不以大哥自居,他見林墨如此豪邁,當著天下第一門的麵,幹脆道“那我也不藏了,你小心些!”

    林墨嚴陣以待,他望見阮青海的目光真摯而火熱,接下來的招數絕非之前的小打小鬧,萬不能坐以待斃,林墨以地守境靈力摸遍方圓百丈,他自信阮青海速度再快,也能第一時間感應。

    林墨舉臂一揮,空著手向阮青海急身掠去,此時從嶮巇山山巔之上,飛來一把漆黑短刀,赫然便是林羨早期的隨身之物,厥犁。

    方才的上百招,林墨底細被阮青海摸個一清二楚,而至於阮大哥的技擊之道,林墨尚且覺著摸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禮智已是林墨技道極限,唯有變法,此時他棄禮智不用,與阮青海同入霸道。

    不修靈僵決帶來的好處,是林墨憑著己身的僵屍體質,重新擁有了道力,道力與靈力的膠著,開出了一片新天地來,林墨持厥犁急掠的身形,夾雜火光,氣勢洶洶。

    阮青海見此,體內氣血高漲,單手法指向上一提,天上霎時間黑雲密布,地表上粗如碗口圓徑的石柱,拔地而起,擋在了林墨麵前。

    去路被阻攔,林墨腳下鬥轉,從另一方奔襲而來。

    阮青海咧嘴一笑,整個地麵同時湧出近百根根石柱,布型成圓,將林墨去向封死,牢牢將其困在。

    林墨左顧右盼,巨大的石柱高聳入雲,瞧得他心驚膽顫,細細觀之,發現石柱之上,來回閃過的雷電,如壁虎安靜地攀附。

    林墨在想,這得什麽神力才能造就?

    沉靜下來的林墨笑容燦爛,他朝囚牢外的阮青海道“阮大哥!你也試試我的狂劍啊!”

    言畢,在這牢籠內,林墨沉腰提氣,厥犁掉落,插入地底深處,一股爆流從林墨體內噴湧而出,風暴逐漸擴張,席卷周圍,蔓延至通天的石柱,將其盡數包裹。

    強勁的暴風,一圈圈旋轉著,石柱卻紋絲不動,是狂劍第四式劍焚風裏有火,火呈風勢,掃蕩八方。

    夾雜火勢的風暴,上圓下尖,呈螺旋式,如白鯊捕食,出海又入海,倒掛躍起,直擊地麵上的阮青海。

    阮青海哈哈大笑,以手中大空濟世,引下天上悍雷,悍雷延伸開去,形成雷幕,擋在了風暴與他之間。

    囚牢中的林墨為求盡興,高高躍起,學著父親僅僅與他展示過一次的劍刹姿態,人劍合一,力斬而下。

    風暴變得更瘋狂,狂躁地碰撞在雷幕之上,聲響震耳,十裏範圍內,清晰可聞。

    天上的風暴與悍雷屏障的兩股勢力,正無限地消耗著,林墨以僵屍體質對抗肉身阮青海,在靈力上大占便宜。

    硬抗一記還算可觀的劍焚,阮青海胸口激蕩,他親眼瞧見林墨拾起了厥犁,在石柱上劈出一道出口,已朝他奔襲而來。

    阮青海萬沒想到林墨還有如此功夫,曾經以靈力引下悍雷,就以為自己成功了,直到兩年前,瞧見了靈力外溢才知武道修行遠非如此,今日他又將悍雷散布開來,形成雷幕已是極限,仰望天上依舊激烈的風暴,正鑽噬著雷幕,但見林墨還能有瀟灑的身形,阮青海意識到自己在靈力上遠遜於林墨。

    迫不得已,阮青海放棄與風暴的正麵對抗,任由雷幕消散。

    沒了勁敵的風暴勢頭依舊,林墨不信阮大哥會束手就擒,心下一狠,火光衝天的風暴同他一道,朝阮青海席卷而來。

    又是一陣地動,在阮青海身側,突然破土立起厚達一丈的石牆,石牆足足長達百米,高十丈。

    塵煙還未落定,風暴撞擊在石牆之上,地動山搖。

    林墨讚歎阮青海的揚長避短,將烙刑拿捏到極秒之處,拚不過靈力上的操控,也就隻能以死物禦敵。

    四年前就算遇到化境的奉柯,林墨也隻會死腦筋地送死,林墨知道自己若要站在阮青海的位置上,決然不會這般果斷。

    可林墨依舊奔勢強勁,手中緊握的厥犁刀刃上,閃耀著天上映來的火光,林墨打算以一記奔襲,與阮青海定輸贏!

    果然還是托大了,一股氣勢瞬間衝毀了那席卷天地的火光,直至煙消雲散,而單手持刀的林墨盡管施展了六安論述,但手中的厥犁突然脫手而去,驚呆之餘,大空濟世業已抵在喉頭。

    林墨睜目道“劍花!”

    阮青海笑道“可不就是天行宗的鎮宗之寶了,叫你小心了的。”

    林墨訕笑著縮著脖子,瞟了眼抵在喉頭上的大空濟世,果然是把好劍。

    將勢一收,阮青海將大空濟世收入劍鞘,林墨就湊到身邊來,道“阮大哥,你究竟學會了狂劍幾式?”

    “兩招……”

    阮青海當即應答,又細想一番“剛才贏你的那招劍花悟得最快,後來看我大師哥用了一次劍焚,便又會了,其他的都還沒瞧見……”

    林墨滋滋滋讚歎阮青海悟性,阮青海對他也是誇讚“林兄弟能以左右手,各自成刀成劍,與我拚了百餘招,之後又以自身為劍,施展劍焚,是我這麽多年來見少有的天才,經此一役,將來我們肯定免不了一場硬戰了。”

    林墨連忙擺手,道“阮大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隻是想以一手劍花結束你我之間的切磋,用我天行宗的真法贏我,好讓我麵子上過得去,才不損我心境。依我看,若咱倆真要以死相拚,技道一百招內我必敗,真法更不用提,烙刑沒有直接從我頭頂壓下來,還給我時間蓄勢尚未熟練的劍焚,已很給我麵子了。不過倒有一點,你從頭到腳都小看我了,我識時務,識時務的啊。”

    阮青海被林墨弄得可笑,正不知該如何說他時,忽聽遠處有人叫喊道“小叔……小叔……”

    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林墨與阮青海一同望去,隻瞧見一位杏花似的姑娘跑來。

    “小叔你沒傷著吧?!”

    趕到現場的左檸還在山道上,就瞧見了山門外的打鬥,嚇得她連跑的力氣都快沒了,到了小叔麵前,已累得氣喘籲籲。

    林墨道“檸兒,我很好,剛跟阮大哥切磋著玩。”

    “有你這麽玩兒的嘛?你瞧瞧那些,打得那麽凶,你是不要命了!?”

    左檸抬臂指著周遭,滿地的溝壑,高聳入雲的石柱,百丈長卻已殘缺的石牆,呈現在嶮巇山山腳下的場景,已是滿目瘡痍。

    林墨被左檸教訓得啞口無言,他倆手心掌在左檸太陽穴上,笑道“好啦,小叔知道錯了,檸兒可別氣,小叔心疼誒。”

    在場的阮青海法指一凝,默念的同時,那好似竄入天空的石柱,急速縮回了地麵。

    擔心小叔安危的左檸委屈得落淚,她微微顫抖的嘴唇映進林墨心頭“你跟淩澈一樣,都喜歡打架,她是公主我想說又說不得,怕她拿身份壓我,可要是你們都有個閃失,我會傷心,林爺爺會傷心,我爹娘都會傷心……”

    感情上的事,在阮青海看來自己很多餘,他轉過身去,稍稍離倆人遠了些。

    林墨輕輕地將侄女兒擁入懷中,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我跟阮大哥是很要好的弟兄,出手都有輕重,不會有事的。”

    左檸也聽不進去林墨的話,在他胸懷裏哭著。

    榜眼阮青海在道上名聲鵲起,那些與他主動示好的道者,一臉嚴肅的阮青海從來就沒理會過,作為隱宗十幾年來唯一出宗曆練的他,架打得場場精彩絕倫,為隱宗造勢造麵,算得上功德圓滿。

    但在外界能與阮青海稱兄道弟的,卻也有隻林墨一人,拋開倆人身份而言,阮青海看中的是林墨對他的信任,萬沒有做陌路人的理由。

    林墨哄好了左檸,邀請阮青海上山門卻被拒絕,阮青海道“孝華山附近出現異象,似乎有寶物出世,我特來叫上林兄弟,與我前去看看,到時候寶貝倆件,你我平分,一件兒就留給你。”

    林墨遲疑中,阮青海見此,說道“沒關係,你不方便出去,我一人也可以拿下。”

    林墨委婉道“不會,我也想去瞧瞧,隻是得回去跟我父親說一聲,阮大哥你得給我時間啊。”

    阮青海笑道“這麽說,我是非得跟你上山了?”

    “這是自然啊,不能讓阮大哥你在山腳下等我啊,這有失地主之誼。”

    林墨感覺到旁處逐漸低下的臉蛋兒,拍拍她的肩膀,又訕訕地對阮青海笑道“嘿嘿,順便住個一天也不存在,是吧阮大哥?”

    阮青海被林墨的無賴氣質逗得想笑。

    林墨見左檸低著頭,兩隻小手在不停地勾搭著,他摸摸左檸的腦袋,與阮青海解釋道“我若是出去了,檸兒鐵定也在蒼靈門坐不住啊,所以我得跟我父親還有淩師姐磨一磨,好帶她一塊兒出門。”

    左檸本意很委屈小叔走後,自己一個人在嶮巇山怎麽玩兒,卻不曾想小叔要帶自己出山門去,果真是男女想法在同一時間很難達到一致,可這要遠超左檸底線,她天真地仰起頭來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瞧見侄女兒不確定卻又憧憬的模樣,林墨的心都快融化,他笑容滿滿地回應“當然可以,有我這個探花郎帶你出門,加上你腰上的這塊牌子,不認識的都打不得過我,認識的都不敢動你,父親跟淩師姐他們有什麽不可同意的。”

    左檸一時間想不通小叔的道理,沒在此多表現,但見小叔這麽有把握,左檸隻顧傻傻地樂著。

    阮青海這才注意到左檸腰上的青使令牌,他疑惑道“小姑娘你是第十二位青使?”

    因是小叔口中的大哥,左檸不敢耽擱,當即應道“這是我剛來嶮巇山,林爺爺交給我的,沒說贈送給我,也沒說讓我做青使第十二。”

    左檸對此事沒有一點隱藏,一旁的林墨道“誒,第十二位青使我想了十年都不曾掛在腰間一回,你第一次來嶮巇山就給你了,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左檸不確定,還要再次解釋,聽小叔為她拿了個注意“要不你把它給我,我替你還回去,看你林爺爺收不收?”

    左檸倆手連忙捂住令牌,拒絕道“不要,牌子是林爺爺給我的,林爺爺會自己要回去的,我才不讓你替我還。”

    阮青海瞧見這倆人,嘴角輕揚,他曾幾何時,也跟一位姑娘如此鬥嘴,可已物是人非。

    …………

    蒼靈門大殿上,林羨高坐首位,徒兒淩萱坐於堂上右側。

    林墨,阮青海,左檸三人站於堂下。

    林墨道“爹,淩師姐,我打算帶著兒檸,去孝華山附近看看,聽說那裏有異寶出世。這些時日,我想檸兒也在嶮巇山呆膩了,帶她出去轉轉也不錯,不知爹跟淩師姐,你們意下如何?”

    當爹的當然沒意見。

    林墨母親去世得早,加上早年林羨逼得單允與整個道靈界為敵,這些年來林墨的要求,除開青使第十二的位置,作為父親的林羨,基本上沒有拒絕過。

    再者淩萱,帝國皇上淩顏的親妹妹,從小對女兒左檸的性子拿捏不住,相公左尚尋對女兒的叛逆到最後也隻是默認。

    但從左檸這段時間在嶮巇山的表現,丫頭對她也不那麽生疏了,淩萱說道“小墨帶著檸兒去外頭看看也不錯。”

    淩萱望向首座的師傅,詢問道,“師傅,您覺得呢?”

    林羨點頭,對林墨說道“有墨兒你帶著檸兒,為父很放心。”

    話鋒一轉,林羨才對堂上的阮青海問道“阮青海,聽墨兒說,你的狂劍,是你自己悟的?”

    總有一天會麵對別人的質問,看得很開的阮青海沒覺心虛,麵對這尊道靈界的巨擘,他麵不改色,嚴正回應道“回林前輩的話,的確是晚輩自己悟出來的。”

    能當麵被人告知自己悟出了狂劍的法訣,這樣的意動很有新鮮感,讓林羨對阮青海的認知,另有改觀。

    林羨道“起初墨兒告訴老夫這些,老夫還不太信你阮青海,敢當老夫的麵兒承認這件事,到底是墨兒在道上認識的大哥,老夫相信墨兒不會看走眼。隻是狂劍屬天行宗密招,老夫出師天行宗宗主明尚老人,要說被你輕輕鬆鬆地悟了去,怕是服不了人。”

    阮青海不拖遝,直接道“那依林前輩之意,此時該如何,晚輩洗耳恭聽。”

    林羨有意說道“既然是墨兒認的大哥,老夫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老夫推演一番,真相自然浮出水麵。二是,你朝老夫使一招你所悟的劍招,真假立判。”

    而立道者之中,隻有數年前的譚軒有幸與林羨過手,如今阮青海見此機會,怎能錯過?

    阮青海朗聲道“晚輩願向林門主使出劍招。”

    旁處的林墨主動拉著左檸躲在淩萱身後,空出了大堂來。

    阮青海兩年前向單允請教了一劍,想著五年內,要向劍神布博跟天下第一門門主林羨,各請教上一劍,而對於此事的先後,阮青海並不在意。

    阮青海當下神色一秉,突然向後一躍二十丈,退至殿門的門沿兒邊,手中大空濟世似有靈性,毫無征兆地潺鳴著。

    下一刻,阮青海弓腰彈射的同時,拔劍而上,行徑中劍焚呼嘯而出,風火籠罩著當世名劍大空濟世,朝著首座之上的林羨掠去。

    林羨站起身來,風風火火的巨大氣勢如泥牛入海,在林羨跟前蕩然無存。

    林羨抬起右手,僅以食指中指就輕而易舉地將大空濟世撚住,大空濟世劍上威力不減,阮青海將風火傾瀉而出,集中於一點,不斷地侵蝕著林羨的手掌。

    阮青海知道林羨的擎身,乃是當世無敵,自己根本傷不了分毫,卻還是聽見林羨淡然道“你所說沒錯,你的確沒有偷學,全身經脈的道力去向,與正宗狂劍有大不同,真要說你偷學了去,老夫認為,不如說是你另辟蹊徑,另創了一種劍招。”

    阮青海收起大空濟世,抱拳道“謝林門柱為晚輩正名!”

    林墨本想問哪裏不同,後來想想,若問了,不是要他爹說出正宗狂劍的法訣了?他果斷在踏出一步後,連忙道“那正事兒弄完了,我這就帶著檸兒去收拾收拾包袱。”

    “林兄弟請稍等片刻。”

    阮青海將大空濟世收入劍鞘之內,朝林羨拱手道“林門主,晚輩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林門主同意。”

    林羨道“你說。”

    阮青海道“兩年前晚輩向單族二公子請教了一劍,今日呈林門主之意,晚輩有幸也能了卻心中困惑……”

    外邊兒的天色變暗,是真法大顯的前兆,不過林墨才見識過阮大哥的烙刑絕技,現見他再次蓄意此招,十分費解。

    阮青海話語停頓少傾,繼續道“二公子的擎身,讓晚輩心境磨礪不少,但比起而立道者譚軒的心境受損,現在看來,他的這一次來得恰到好處。數年前譚軒在林門主手中支撐五十招才落敗,晚輩也著實需要這份契機,否則永遠無法比肩。”

    林羨目光淡淡,又聽阮青海說道“先才的那一劍,隻為林門主試探晚輩經脈走向,晚輩不敢放肆……”

    門外的雷雲黑壓壓的一片,有泰山壓頂之勢,箭已在弦上,阮青海的話被林羨劫道“你大可全力以赴,再來一劍。”

    阮青海目光睜裂,就在這半山腰的宮殿式建築群中,正對著的山門下,有比山門石柱還要粗壯的岩石破土而出,氣衝鬥牛般順著山道呼嘯而過,威勢銳不可當,朝著山半腰的宮殿直衝而來。

    阮青海右手捏起劍訣,振臂一揮,身形頓時飄蕩出殿內。

    半空之中的阮青海就要往地麵落下,隻見阮青海收起雙腿的同時,那一直浩蕩而來的圓柱岩石落在他的腳麵上,趨勢很急,岩石帶著再次拔出大空濟世的阮青海,朝著殿內的林羨而來。

    此招劍意甚濃,擁有化境道力加持的名劍大空濟世破空而來,阮青海拚上周身的氣機,抵攏在劍尖之上,劍尖入殿門後,氣勢磅礴。

    林羨目光嚴謹,這阮青海當真是個人才。

    已被小叔領至角落的左檸眼看林爺爺還不作出防備,被小叔告知道“你林爺爺是在驚訝阮大哥學去了一個時辰前我展示過的劍招。”

    雷幕落下,盡數打在石柱之上,雷電傳至阮青海身,阮青海以身養電,在大空濟世劍尖距離林羨麵門半丈之時,悍雷在這座殿內,閃耀出光芒。

    林羨左臂一揮,阮青海周身上下除卻衣物之外,就連大空濟世也都脫手而去,石柱不再在他腳下,悍雷已被林羨給靈力外溢控製住,最後阮青海重重地摔倒在殿內堂下,悍雷刹那間消弭於天際,石柱亦被壓回地底。

    殿內歸於平靜。

    阮青海體內氣血逆行倒施,他在林墨的攙扶下起身來,林羨與他說道“譚軒之所以心境受損,乃是他苦戀老夫孫女兒不成,自食其果,至於你想要比肩之果的根本,依老夫看來,並不在這嶮巇山。”

    左檸替阮青海將大空濟世送至身邊,阮青海接過低首表示謝意後,與林羨拱手道“晚輩謝林門主指點迷津。”

    林羨滿意地點點頭,吩咐道“墨兒,在嶮巇山期間,好好招待你的阮大哥。”

    林墨得咧一聲,帶著左檸和阮青海離開了大殿。

    大殿之上,隻餘林羨師徒。

    淩萱起身走到林羨身邊,輕言道“師傅,幾年前您說狂劍,是單族老祖單修沭所悟,阮青海有能力與單族老祖宗拚高低?”

    林羨笑道“開創狂劍的單修沭,跟一見就會的阮青海,這中間存在多少差距,你還想不明白?”

    淩萱頷首道“師傅批評的是。”

    隻是一提及那位天資卓絕的單族老祖,即便年紀大了的林羨,也不免多生惆悵之感。

    林羨走到殿門外,望著大殿門外的碧空,舊事重提道“萱兒,當年幕彩兒犧牲自己,化身七彩丹藥,師傅為你服下的兩枚,就是從單修手中奪來的。師傅那時已是禦統境巔峰道者,遇到重傷的單修施展狂劍最後一式劍絕,拚死從他手中奪來後,才意識這位傳說中唯一的天道者,如何能夠習得我天行宗的密招?後來啊,師傅又從你師叔他那兒得知,雷欽溪楓兩位師叔,能夠被單族封為大供奉,也全是單修沭的意思。這活了五百年的老前輩,能夠創出狂劍,實在難得。”

    淩萱並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等了好一會兒,又聽師傅說道“其實跟單族先祖誰強誰弱,為師不知曉,但這阮青海天生悟性極高,加上他驚奇筋骨,那一招劍焚在我攔下後,的確查出跟正宗狂劍有所區別。隱宗有了這阮青海,今後算得上是要揚名立萬了。”

    淩萱則道“這可不見得,譚軒跟小墨倆人體質極好,一個仙道鬼術加身,一個僵屍體質護體。小墨年歲還小,混跡道靈時日不多,他可暫且不論,就算遇到一個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至少在譚軒這死不掉的體質上,就已高出他許多,不然阮青海會被隻大他四歲的譚軒給擠壓一籌?”

    林羨沉默不言,淩萱發覺師傅好不容易起勁兒,有點評未來武道歸途的意味,卻被自己給頂了回去,心中多有愧疚道“師傅,徒兒不是有意頂撞……”

    林羨輕歎道“幹嘛這樣說,為師隻是有些想念你墨姨罷了。”

    一提起墨姨,淩萱的情緒來得比師傅還快,她與師傅同望這片大好山河,淚眼婆娑道“當年師傅搶來彩兒姐,是要救治墨姨的體弱,卻都給了我,萱兒至今心有愧疚……”

    林羨笑著拍了拍淩萱的腦袋,怪道“你這個傻孩子,要是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你墨姨才不會放過師傅。”

    “所以啊,現在在師傅想來,當年那件事,是很對不住單允這孩子,可是也幸好搶來了啊,不然萱兒你可就沒了。師傅當年逼得你允哥與我、與整個道靈界為敵,起初師傅還被你師公責罵,師傅那會兒也稀裏糊塗地覺得自己做錯了,不開心了好一陣子。可冷靜下來後,反正做都做了,倒覺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了。那個時候,你允哥心性軟弱且倔強,天意要拿他跟你,以及你墨姨,要在師傅麵前選一個,師傅情急之下做的,在現在看來也還是問心無愧。倘若此時要重新做與當年的決定,師傅依舊會毫不顧忌地去爭奪幕彩兒這枚禦統境丹藥,隻因你墨姨是師傅的妻子,師傅得想盡一切辦法救治她。”

    林羨話頭一轉,笑道,“卻奈何遇到你身中十蠱丹之毒,師傅更是必須救啊,是不用你墨姨開口,師傅就得先將你醫治完好,不然讓你墨姨知道你有損傷,為師還不得被她罵得家都不敢回啊。”

    大堂上,門口偶有山風拂過,在場的林羨臉上如沐春風,淩萱臉上淌有熱淚。

    山道上。

    左檸走在路上,拍著胸脯,險險道“我還以為我娘不會準我去,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快。”

    林墨神清氣爽,聽侄女兒一說,嘲道“完全是看在小叔我的麵子上,你得好好感謝我才是。”

    左檸呸了一聲“阮大哥在這兒,你說話也不覺著害臊,我母親會同意,分明就是我變得聽話,有小叔你什麽事兒,臉皮真厚。”

    林墨不氣反笑,心裏美滋滋。

    左檸見小叔如此模樣,心間更是如此。

    就連走在倆人前頭的阮青海,也羨慕這對鬥嘴的叔侄女。

    三人沒在嶮巇山過夜,收拾了行囊便出了山門。

    最開心的當屬左檸,一路上樂嗬嗬的樣子,在林墨口中成了傻子喲,左檸沒氣,自顧自的在前頭的路上蹦跳著,像足了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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