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雷與電 第六十五章 好似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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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城,藥館內。
張莎一如既往地坐診看病,已有了三個年頭。
其親生父親陽威靖去看過女兒的藥館,就裏頭簡單的陳設,和需要梯子才能摸到頂的藥櫃,讓他大動肝火,給這些窮人看病,大堂內愣是一副像樣的錦旗都沒有。
於是陽威靖跟班頭胡崇憲私下打點過,著他找到被女兒看好的病人,送塊牌匾去藥館裏,錢由他陽威靖出。
胡崇憲做事一向牢靠,直接去了一家木匠家,正是吳家公子自個兒開的,他得知是要給小醫女做牌匾,心頭驚喜地無以複加,像做嫁妝一般,花了兩個時辰給張莎做了一張牌匾,上書金色燙字‘醫者,妙手回春’
吳樸虎手藝精湛,加上年輕力壯,平時一位老匠人要花兩天才做好的牌匾,他一個上午就給倒騰出來了。
起初胡崇憲得知吳樸虎將牌匾這麽快就做好後,還很顧慮做工問題,當他看到展現在麵前的牌匾,反而更愁了一些,做工沒得挑,可這與他的要求大了不止一個規格啊,而且去藥館看病的人都是窮人居多,萬沒有字體還是鍍金的,他問與吳樸虎說道:“我隻給了五兩的錢,你做的可不止二十兩的價啊。”
胡崇憲也來不及關心吳樸虎的手藝是如何如此精妙,畢竟眼見為實,但一分錢都能難倒的男子漢,讓他開始盤算如何跟小匠人談返工一事。
胡崇憲道:“這塊匾的造假,我補不了多少錢給你。”
吳樸虎腰栓牛皮圍布,手裏攥著兩把鑿子跟榔頭,一臉喜慶道:“小醫女的聲望遠近聞名,我前幾天胸口疼痛,吃了她開的藥,一副就好了,家裏還剩著兩副放這兒,我都不閑著,待會兒就給煮了喝。”
因為太喜歡張莎的緣故,是吳樸虎潛意識裏略過了他不要錢的意向,但這樣主動遞進的話,讓吳宗憲有些莫名其妙,跟這小子談價錢的事兒,怎麽扯到他喝藥的份兒上了?
胡崇憲盯了吳樸虎兩眼,不知道他要表明什麽,直截了當道:“你這是什麽價位的牌匾,怎麽跟我交代的不一樣,你是不是做錯了?”
吳樸虎剛做好一麵自己能夠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心情很好,他直接道:“除開客官你的五兩銀子,其餘的算是我的心意,之前都還沒有太好的機會,現在客官來了,還請你送過去了。”
這種贈人玫瑰的行徑是挺不錯,胡崇憲轉念一想,待會兒還得找個病人送過去,眼前的小夥子身體挺好,扛著牌匾倒也順暢,當即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剩下的草藥你也別喝了,給你個機會,把這牌匾送到藥館,親自交到我家小姐手中,你看成不成?”
吳樸虎隻覺天上掉了餡兒餅來,原來此人是陽家堡的人,道:“行啊,我馬上關門,這就把這個牌匾送過去。”
吳樸虎主動與胡崇憲多說話,好混個臉熟:“城裏邊兒雖然不止小醫女一個大夫,但小醫女的聲望是最高的,那些有錢人也是心眼小,小醫女收了他們的錢,卻不收窮人家的,就都不給送錦旗牌匾了,所以一直我也想做一個給小醫女,可是怕小醫女不收,現在好了,有了客官你起的頭,我就是上刀山火海,也把這個牌匾給送過去。”
明顯巴結的話,讓吳樸虎自個兒聽得怪尷尬的,胡崇憲也沒抹他麵子,說了一聲好,便拿著牌匾站到了街道上去,吳樸虎嘿嘿笑了兩聲,拿起牆角磊在一塊的木板,在門沿兒下拚接,迅速地將鋪麵關了。
本來挺開心的,因為吳樸虎有陽家堡的人陪著去,心裏才底氣十足,但得知胡崇憲不能露麵兒時,吳樸虎說了一聲沒關係,然後就自個兒扛著一個牌匾走在大街上。
身邊人來人往,吳樸虎他腳下走得很穩當。
但在胡崇憲離開的那一刹那,吳樸虎變得有些心虛了。
吳樸虎右手將牌匾扛在肩頭,注視著周遭人們的眼光,感覺好多人都盯著自己看,走過了兩條街道後,吳樸虎換了換手,變成了左臂將牌匾夾在腋下。
因為知道自己是要贈送給張莎的,他都覺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送給張莎,心裏頭有些發慌,他把頭埋下去,生怕被別人認出來。
怎麽以前自己帶些小玩意兒的時候,沒這麽多的怪相呢,可能是以前的小偷小摸,別人都不知道,如今抗著個大匾額,才會如此吧。
不多時,吳樸虎人已站在了藥館門前,他不敢進去,正進退兩難地掙紮著。
有個年紀大的老頭大門口路過,瞧見了吳樸虎手中牌匾的字樣,對他詢問道:“喲,小子給小醫女送牌匾啦?該是給人家小醫女送塊牌匾嘍,瞧瞧人家心一堂跟萬花露春的大夫,都收了十幾二十麵錦旗啦,小子你這塊牌匾送進去,指定一片的叫好聲啊!”
吳樸虎愁眉苦臉地擠出一絲笑容,他點點頭,沒說話也沒動身進藥館裏去。
老頭瞧著他難受,毫不客氣地走上去,一把幫著吳樸虎連人帶匾地拖進了藥館,老頭身體挺好,中氣足,聲音洪亮地朝著藥館裏喊:“快來看啊,有人給咱們小醫女送牌匾來嘍,都出來看看哦!”
正在堂內的張莎給病人抓藥,停下手中細活,轉身瞧去,正好看到院子裏的陽光下,吳樸虎耷拉著的腦袋,懷中抱著一塊牌匾,木呆呆地站在院子裏,他身邊有個老爺子大聲喧鬧著,貌似這樣的聲量想要這事兒,傳到隔壁街道上去。
許多病人走了出來,還是有街上喜歡看熱鬧的湊近了門來。
張莎小心翼翼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下三步木階,看著搖搖晃晃四處打量的吳樸虎,笑道:“是你啊,你來給我送牌匾的嗎?”
吳樸虎不敢不正視張莎的問話,他瞧了一眼張莎便轉移了目光,深呼吸一口氣,尷尬笑道:“是啊,你治好了我的病,我看到別的大夫都有很多人送錦旗,所以想著做了一塊牌匾送你,表示心意。”
張莎微微一笑。
一旁的老大爺搶過吳樸虎手中抱著的牌匾,努努嘴,朝著屋簷急切道:“就交給我吧,我現在就裝訂上去。”
張莎擔心道:“李伯伯,還是一會兒我叫人吧,你別摔著了。”
被張莎喚作李伯伯的老頭,一臉嫌棄道:“這怎麽成?我前些日子還念叨著這事兒,沒成想這麽快就夢想成真了,所以這得老頭子我親自來啊,小醫女,你就放心地讓老頭子來吧!”
老頭兒抱著牌匾,走到了大堂的屋簷下,往裏屋搬凳子去了。
吳樸虎兩手空蕩蕩地站在院子裏。
張莎走上前去,感謝道:“謝謝你啊,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做了這麽好的牌匾來。”
張莎不太會感謝人,話也說不溜,她幹脆邀請道:“你跟我進來坐會兒吧,這裏交給李伯伯。”
從裏屋走出來的老頭子,將凳子搬到屋簷下,吳樸虎見了說道:“沒關係,你去忙你的吧,我幫老大爺看住凳子,不能讓他摔了。”
張莎覺得有理,笑著回到了大堂內,路過老大爺的時候,跟他說道:“李伯伯,樸虎哥幫你看著凳子啊,麻煩你了。”
李伯伯笑容滿麵,臉上的皺眉相互擠兌著:“不麻煩不麻煩,老頭子馬上就給你弄好,保證穩穩當當地掛個一百年!”
張莎回首再一次給吳樸虎報以微笑,這讓吳樸虎心頭顫動得都快跳出來了,原因是張莎在老頭子麵前叫了他一聲樸虎哥。
當老頭子把牌匾擺正,掛在了大堂進門的屋簷下時,老頭子叫喊著:“小醫女,快出來看看。”
張莎正在給人看病,她示意眼前的病人稍等片刻,笑著小跑著來到屋簷下,回身抬頭一望,隻瞧著‘醫者,妙手回春’六個黃金大字,在陽光下十分奪目。
“很大氣誒。”
滿心歡喜的張莎邀請道:“李伯伯,樸虎哥,到裏邊兒休息一會兒吧,我去沏茶。”
李伯自然不會推辭,可吳樸虎則說道:“小醫女,我還得回去做工,有好些木工沒有做出來,我趕著交貨。”
張莎不強留,跟吳樸虎再次道了一聲謝謝。
自淩元突然的離開後,好像這麽多久以來,今天吳樸虎送來的牌匾,才是張莎最開心的一天。
其實張莎每天都會聽到好多好多的感謝,她也生活得很開心,但如今日送來的牌匾,像是給她注入了一些新鮮的血液來。
今天提前診完了所有的病人,張莎心情大好,關掉藥館後,就去了吳樸虎自己開的鋪子。
她以前也有路過這裏,但吳樸虎的鋪子不在陽家堡跟藥館之間。
當張莎出現在吳樸虎麵前的時候,這小子還在認真地做著木偶。
張莎不忍心打擾,就自個兒走進鋪子,圍著店鋪裏的陳設到處看看。
她跟吳樸虎接觸的時候,還覺得他隻是一個鍾鳴鼎食家的孩子,展現在她麵前的玩偶跟書畫,不過是他興趣,隻圖個開心快樂,沒想到他除了自己開鋪子,自己還做了滿屋子的玩偶,擺放著一塊兒賣。
“隨便看,我這裏的東西都是自己做的,價格比較實惠,十枚銅錢到十貫銅錢不等,買兩個會便宜一些。”
張莎回頭望去,瞧著吳樸虎並沒有看自己,他依舊低頭做著自己手中的玩偶,然後又聽他自言自語道:“最近的風哨比較受小孩子們的喜歡,客官也可以看看,就在……”
吳樸虎抬起頭來,指著身旁的小玩具,卻是盯著眼前的人兒愣住了,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看著笑容滿麵的張莎走到他所指的地方,拿起他最近的新發明仔細觀瞻。
小孩子的確有很多都在玩這個,張莎興起,拿在手中揮了揮,風哨發出一陣悅耳聲響,她那都快擠出水來的笑容,映在某人的瞳孔裏,讓此時依舊愣神的他,今生今生都銘記於心。
吳樸虎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叫了一聲:“小醫女……”
隨後手腳慌亂地將手中的木工放置別處,拍了拍係在腰上的牛皮布,問道:“你怎麽來了?”
張莎將風哨握在手心,微笑道:“我是來謝謝你的。”
吳樸虎一愣,旋即笑道:“那塊牌匾本就是我用來謝你的啊,不用記掛在心上的。”
張莎搖搖頭,笑著說道:“不知道誒,很想來謝謝你,因為今天是我這些日子來,最開心的一天了,比我每天看好多好多的病人,都要開心得多。”
並不知道張莎經曆了什麽,吳樸虎如負釋重,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來耽擱了小醫女,讓她走這麽遠特來感謝自己。
張莎沒呆多久,走之前從吳樸虎那兒要了一隻十紋錢的風哨,吳樸虎沒要她的錢,但張莎執意要給。
吳樸虎將張莎送上街道,直到她的身影沒入時時重疊的人群中,他還在駐足觀望著。
娘親突然從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樸虎,你瞧什麽呐,魂兒都沒了。”
吳樸虎仍是柔情地看著前方,輕聲道:“沒什麽啊。”
吳樸虎回到了鋪子裏的座椅上,繼續做著自己未完成的木工。
樸虎娘親順著兒子的目光,再往那街道的極遠處望去,並未發現什麽值得可疑的東西,也就不了了之了。
夜晚,吳金台跟妻子睡前有過一段對話,是吳金台從山裏采購完皮草時,聽友人與他說的,他跟妻子說道:“這幾日你在家,有沒有去過樸虎的鋪麵?”
妻子弓著腰在整理著被褥,她用勁兒將整塊被褥抖起,又嫻熟地鋪在床上,說道:“去過,下午還跟樸虎一道回家,隻為迎你嘛,誒,你說你,從那些農戶手中買了多少皮草來著?你可不要買多了,家裏還有好幾十件兒沒脫手呢,等賣出去了再說。”
吳金台不喜歡妻子管自己生意上的事兒,但他的重點不在這兒:“我就討厭你這樣,我都買回來了才說。再說了,你就天天想著把那幾十件成色不好的賣出去,叫你便宜一點兒你也不肯,你既然做不來生意,就別一直在我耳朵裏嗡嗡嗡的,弄得我連正事兒都不知道跟你說什麽了!”
夫妻倆好似經常拌嘴,妻子習慣了吳金台的語氣,沒打算跟他在幾十件皮草上鬧別扭,隻道:“好好好,我不說那件事兒了,那你又要跟我說什麽?”
“我要說什麽事來著……”
吳金台脫去外套,換上了一件睡衣,細細想著,說道,“下午你可有瞧見醫館的小醫女,去了樸虎的鋪子?”
妻子拍打著被褥上的褶皺,將其撫平,反問道:“小醫女去樸虎的鋪子?我說金台,小醫女就算去了鋪子,那也是買東西,瞧你這表情,怎麽成了抓賊一樣了?”
妻子看到相公臉色不大正常,知道其中有蹊蹺,果真聽到:“樸虎下午去給小醫女送了一塊金字招牌,這件事在好幾家藥館間都傳開了,要不是一心堂的梁大夫跟我說,我還不知道樸虎的膽子這麽大。”
想起下午去找兒子時的不正常反應,妻子經相公提醒,也好似抓到了一絲貓膩,她猜測道:“難不成下午來鋪子裏的,是小醫女嗎?怪不得樸虎站在街上愣半天,好似魂都被勾走了似的。”
“哎,不敢想不敢想……”打了退堂鼓的吳金台擺了擺手,躺倒床上去,“這事兒就讓樸虎慢慢磨吧,老子明天還要起個早,去收賬呢。”
妻子哼哼兩下,罵了一聲慫包,說道:“那正好啊,咱們樸虎跟小醫女看上去就是天生一對,要真是成了,也是你們吳家上輩子積了不少德咧。”
吳金台笑罵道:“娶了你,不一樣是我吳家先人替我積了德嘛,快睡吧……”
這夜夫妻倆睡得香甜,一夜無夢。
同樣在家的吳樸虎此時輾轉難眠,他腦子裏全是張莎的音容相貌,今日去藥館瞧見她替人診脈的恬靜,給人抓藥的端莊,再把藥包交給病人手中的貼心問候,吳樸虎就是睡不著啊。
他越發地變得緊張,手腳不停地輕微顫動,他意識到了自己太過火了,立馬平整地躺倒床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調理心跳。
吳樸虎今日一戰很有成就感,此時信心倍增,他覺著跟小醫女相處,也不是那麽的難,倒是他自己太過緊張了,想想明天又該怎麽辦,吳樸虎幹脆下午不開鋪子,就去藥館逛悠一下,也是極好的啊,越想越舒心的他,最終帶著微笑睡入了夢中。
翌日。
吳樸虎吃過他娘親替他做好的早食,精神抖擻地出門了去。
他的精神頭很飽滿,從醒來的那一刻,吳樸虎就知道今天最重要的是要幹什麽,於是他開始變得越發的期盼午時三刻快點到來,可這時候的他,是才走在去開門做生意的路上。
剛開門做生意,吳樸虎迎來了稚童們爭先搶購風哨,他見過這些孩子們兩三次了,詢問過他們是不是又把風哨弄丟了,結果被告知風哨壞掉了,隨後他沒收孩子們的錢,叫他們把壞掉的風哨拿來,他給免費修理好,結果引得一大幫孩子們風風火火地往家裏跑。
本以為自己會一直期待著午時到來,可在忙碌中的吳樸虎很細心,花了兩個時辰將孩子們送來的風哨給修理好,然後他瞧著孩子們歡快地高舉著風哨跑出鋪子,心情很愜意。
這是吳樸虎很飽滿的心態,他心裏有期盼,手裏又有活幹,即便讓他就目前的狀態生活一輩子也是值得,但他依舊心中有一團熊熊烈火燃燒著,悄悄地告訴自己,必須得主動做一回癩蛤蟆。
然後吳樸虎就越來越緊張了,這個時候還在鋪子裏的他,心跳得已經快不行了,大口咕嚕喝掉了兩大碗水,才稍稍平靜。
吳樸虎很深刻地將這個時候的自己記在腦海裏,想著多年以後也不虛此行。
時候終於還是等到了,盡管到了飯點兒,可吳樸虎一點吃飯的念頭都沒有,略顯倉促地關掉鋪子後,直直地往小醫女的藥館走去。
當吳樸虎站在藥館門前,有了昨日送匾的心境,右手攥成拳頭在腹部來回顫動,心一橫,進了藥館裏去
午時的藥館已經沒有了病人,張莎正和煎藥的徐姑娘一塊兒在後廚做飯,等她跟著徐姑娘一塊兒端著飯菜道大堂時,正好瞧見站在牌匾下的吳樸虎。
張莎將手中的菜放在桌上,走上前問道:“是你啊,你怎麽來了,病還沒好?”
吳樸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目光轉移到了煎藥的徐姑娘身上,悄悄話看來是不能說了。
他打退堂鼓般地笑道:“我是想請你吃午飯的,隻是沒想到你會自己做。”
昨天的事,讓張莎現在依舊開心著,她對吳樸虎的映像極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張莎說道:“要不明天吧,明天你請我吃午飯。”
簡單的回答讓吳樸虎的尷尬笑容轉為陽光燦爛,他也不拖遝,握拳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開心道:“那我回去了,明天中午來接你。”
張莎點頭,隨後望著吳樸虎的身影走出了藥館。
等到張莎回桌吃飯,徐姑娘笑著說道:“小醫女你的人緣兒真好,走了一個不值得的淩大公子,來了一個熱心腸的小木匠。”
張莎拈了一塊白米飯入口:“啊?你認識他嗎?”
徐姑娘吃著飯菜,說道:“認識的,這吳樸虎憑著自己的手藝,自己開了一間鋪子,沒有靠家裏一點扶持,就養活了自己,是一個有本事的小夥子。他家裏的條件也是極好的,父親是做買賣皮草生意,如今他對小醫女情有獨鍾,我看呐,也是上天派來給你倆的福分。”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感情尚且不能果斷拿定主意的張莎還比較迷茫,但聽了徐姑娘對吳樸虎的評價,張莎對他的人品也是大為信任。
而之後的兩個多月裏,吳樸虎隔三差五就會來找張莎,倆人一塊兒吃飯,得空後會在一起玩玩小玩偶,有時會有很多孩子吵鬧著,要小醫女帶著他們一塊玩兒,小醫女拗不過,就在街邊上拿著吳樸虎做的玩具,跟孩子們一塊玩耍。
沒有人提及以前跟張莎時刻在一起的淩元,湘潭城裏的人們見張莎身邊多了一個對她噓寒問暖的小夥後,心中並無惡感。
對於救苦救難的小醫女,更是覺得她跟小木匠吳樸虎才是極為登對。
而心態極好的張莎也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她就活自己的。
一天下午,張莎提前關掉了藥館,正準備去找吳樸虎,卻發現吳樸虎已經在街對麵了,斜跨著藥箱的她有些驚奇,笑著跟吳樸虎揮了揮手,就見對麵的大男孩過街,來到了自己麵前。
吳樸虎主動接過她肩上的藥箱,說道:“你準備去哪兒啊?”
張莎笑了笑,道:“你猜啊。”
吳樸虎毫不委婉道:“是不是要來找我的?”
張莎甜甜的笑著,點了點頭。
眼前人的笑容甜美極了,甜進了吳樸虎的心窩子裏,他的右手一直都背在身後,神秘兮兮道:“你猜我身後的是什麽?”
張莎往後縮了縮,癟癟一瞧,吳樸虎那大哥哥的模樣,讓她覺得好溫暖,她笑道:“是吃的嗎?”
“是的。”
“是糯米糕嗎?”
然後吳樸虎‘當當當’地將手從背後送到張莎麵前:“是的!”
當張莎瞧見三塊翠綠晶瑩的糕點時,她開心極了,幾乎是小跳著接過了吳樸虎手中的糯米糕,隨即打開油紙包裝,美美地嚐上一口,使她無比幸福道:“謝謝樸虎哥哥。”
吳樸虎緊了緊肩上的藥箱背帶,回應道:“你吃啊,不夠的話,我再去買。”
張莎雙手捧著糯米糕,滿足道:“夠啦,還得留著肚子跟樸虎哥哥吃晚飯呐。”
吳樸虎摸了摸張莎的頭,說她真可愛。
張莎揚起頭,甜甜地朝他嘻嘻一笑,看得吳樸虎心再次融化掉。
飯間,張莎吳樸虎相對而坐,這間小菜館的老板接待過張莎跟淩元,那會兒他看著從來都懶懶散散的淩元不順眼,每次都是張莎主動給淩元拿筷子擺好碗。但眼前的小夥子大不同了,小木匠吳樸虎很懂得體貼照顧,不僅主動給張莎夾菜,還在與張莎對話時,一直處於溫溫笑臉,一看就是男方很疼愛女方的好榜樣。
吳樸虎吃飯快,張莎才吃了小半碗的時候,他都已經在舀湯喝了,飽腹感能讓吳樸虎心滿意足,他喝了一口鮮美湯汁,問道:“今天閉館這麽早啊,本來我想你想得等不及了,就來看你的,結果正好遇上了。”
張莎口中咀嚼著食物,她說道:“我也是準備來找你耶,也沒想到你會在我身後呢。”
吳樸虎很開心,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真的嗎?”
張莎笑著肯定道:“當然是真的啦。”
吳樸虎將碗裏的湯汁一口悶掉,被張莎勸著說慢一點,吳樸虎笑著說道:“沒事,小時候跟爹一起進山裏邊兒去,一呆就是兩三天,就等著獵戶們給貨,那會兒荒山野林的,想要喝上一口又暖又鮮的湯可不容易,所以養成了大口吃飯,大口喝湯的習慣。”
並非壞事,張莎也不逆著強迫吳樸虎聽自己的話,她道:“那你吃飽了嗎?”
吳樸虎用隨身的布巾擦擦嘴,道:“飽啦,莎莎你慢慢吃,我呢,就看著你吃。”
張莎經不住吳樸虎炙熱目光,羞澀地埋下頭去,慢慢地刨著碗裏的飯,她的確很動心,眼前的男孩子大她兩歲,既疼愛她,又有手藝,是個正經人。
吳樸虎不知道張莎心裏在想什麽,隻是看著吃飯慢慢的張莎很文靜賢淑,此刻心頭的念想,就是此生非她不娶了。
吳樸虎突然提問:“莎莎喜歡什麽啊?”
張莎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沒有誒,我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樸虎哥哥是想送我東西嗎?”
本以為會得到‘喜歡你做的玩偶’一類誇獎的話,但吳樸虎也並沒有傷感,他笑著點點頭,道:“是的啊,我做了好幾樣新的玩具咧,打算送給你,。”
張莎溫溫一笑:“這樣啊,既然是樸虎哥哥親手做的玩具,我肯定全都會好好珍藏起來的,明天樸虎哥哥給多少,我就收多少。”
吳樸虎點點頭,卻再一次認真問道:“莎莎,你就真的沒有喜歡或者很想要的東西嗎?”
張莎愣了愣,以為吳樸虎的言下意,是在向她詢問是不是喜歡他本人,卻見吳樸虎情緒低落道:“我也隻是一個木匠啦,莎莎你是遠近聞名的小醫女,我覺得我應該能夠給你一點什麽,要不你提一些東西出來吧,隻要你提得出來,我無論如何也會辦到。”
張莎心中甚為感動,她放下碗筷,很仔細地想了想,手卻被吳樸虎給拿住了。
被包裹的手傳來暖暖的感覺,張莎突然想到:“我喜歡看星星看月亮。”
“啊?這麽簡單?”
吳樸虎的疑問,再也簡單不過,但是眼前的張莎卻愣神了好些時候,他喚了兩聲才將她叫醒。
醒來的張莎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吳樸虎再一次問道:“莎莎就隻想著看看月亮星星,這麽簡單啊?”
張莎輕輕地啊了一聲:“我就喜歡看一看星星啊看月亮,要樸虎哥哥你陪我看。”
之所以會失神,是因為張莎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麽喜歡的一件東西,是曾經淩元陪自己看過的,那句‘帶這麽多懷竹,你是準備點星星還是點月亮啊?’的回憶,重重地回蕩在她的腦海裏,在回應吳樸虎之前,張莎有想過需不需要吳樸虎陪自己看,可是那一天的淩元,臨走前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他想找一位與他在雨季深巷裏相遇的姑娘。
因為張莎要回家,大腦飛速運轉的吳樸虎連在哪裏看月亮都想好了:“這樣啊,那等會兒莎莎你回家,晚上我來找你。”
並未在吳樸虎麵前多做失態,但張莎一時間憋住了,吳樸虎瞧見她有難處,笑說道:“我會偷偷來的,不是見家長的。”
張莎一欣喜,情緒隨即又黯淡下來,吳樸虎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樸虎哥哥不會介意,更不會生氣,什麽時候辦什麽事兒我知道,等時機成熟了咱們再見家長啊,莎莎說好不好?”
張莎立馬神采飛揚,卻又突然一副欲說還休的神情,把吳樸虎逗得樂開了懷。
當天夜裏,吳樸虎背著一袋玩具,用一把鐵鉤子翻過了陽家堡的院落。
他知道張莎房子在西北部,偷偷地在毫無燈火的陽家堡走廊院落裏摸索著,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廂房門前,已經在瑟瑟發抖的張莎。
吳樸虎上前迫不及待地將張莎抱在懷中,感受著懷中姑娘柔軟且冰涼的身軀,他怪道:“傻孩子,幹嘛不進去多穿幾件衣裳,你這樣要是凍壞了身子,可要叫我好受嗎?”
張莎兩手抵在吳樸虎胸前,她委屈道:“陽家堡這麽大,廂房院落到處都是,我怕你找不到,又將我錯過了去。”
吳樸虎十分感動,將懷中美人兒抱得更緊了些,就這樣,吳樸虎跟張莎兩人在廂房前的院子裏,看了好久好久的月亮跟星星。
夜半時分,時候已經很晚了,廂房門前的院子蟲鳴逐漸衰弱,偶爾的涼風因為有吳樸虎抱著張莎的原因,張莎已經感覺不到冷意。
張莎從吳樸虎的擁抱分開來,小心翼翼道:“很晚了哦,樸虎哥哥你得回家了。”
盡管腹中有火,可吳樸虎還沒有膽子提出過分的請求,他把背在身後一口袋的玩具交到張莎手中,腳步雖然在退後,但眼光就沒離開過夜幕下的美麗人兒。
張莎笑容甜甜,在吳樸虎臨走前,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叫他注意安全。
吳樸虎鼓起勇氣突然地湊到了張莎麵前,將她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吳樸虎在張莎額頭輕輕一吻,說了一句明天見,轉身去到牆角下。
張莎看著吳樸虎將用麻線拴著的鉤子往牆外扔去,一把沒成,連來三把,第四把才成功。
張莎捂嘴偷笑,月色下朝他揮揮手,看著樸虎哥哥翻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