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香正納悶著，丫鬟們端來杯盞送到各位主子麵前，七彩琉璃盞晶瑩剔透，盞裏的清水散發出花露清香。

    這麽精致的杯子，說是藝術品也不為過，有錢人就是會享受，花水都能喝出仙露的感覺。

    蘇芷香眼看商陸將杯盞遞到唇邊，心想這回總算能開吃了，她捧起光華流溢的琉璃盞，淺嚐一下，微酸有點甜，頓覺齒頰生香。

    她仰起頭把杯子裏的水全喝光，滿意地咂著小嘴，卻見商陸把喝下去的水又吐出來，丫鬟送上濕巾帕給他擦手。

    蘇芷香麵前的琉璃盞空空如也，商陸目光稍顯訝異，席間老爺們都像看猴似的盯著她，那幾位夫人眼裏明晃晃大寫著“土包子”。

    丫鬟們躲在旁邊掩唇竊笑，蘇芷香一臉懵，她好像又做錯了？

    “裏木水解酒去味，我們都在餐前用作漱口，你怎麽把漱口水喝下去了？”董氏大仇得報心情舒暢，給多大的場子，丟多大的臉麵，家門災星又鬧笑話了。

    蘇芷香暗自冷笑，這一家子暴發戶瞧不起誰呢，有幾個臭錢揮霍無度，姑奶奶就愛喝漱口水怎麽著？

    她正要發飆，卻見商陸修長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朗聲說道：“按照柏州的習俗，新媳婦來婆家的第一餐，無論奢儉，水米都不能剩，以此感恩婆家祈求賜福。”

    他看著她的目光平靜溫潤，逐漸撫平她心裏的燥怒，反而還有點暖，可喜可賀，這家夥終於學會疼媳婦了。

    “對呀，隻進不出，招財進寶！”蘇芷香靈光一現，動筷子夾了塊苦瓜，“先苦後甜，富貴榮華！”

    苦瓜價貴，她家裏很少吃，這一口下去苦得她吐舌頭。

    “少夫人，多吃龍眼，喜得貴子！”曲綏英被商陸點醒，順著蘇芷香的話往下接，剝開龍眼往她嘴裏塞。

    蘇芷香嚐到甜味，皺起的小臉恢複如常，曲綏英高喊著吉祥話：“接喜禮成！好事在即，三年抱倆！”

    “好，說得好！”這突發奇想的接喜禮，讓老爺子喜上眉梢，親手給曲綏英塞個大紅包，“伺候好少東家少夫人，你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多謝老太公！”曲綏英喜獲進賬，對自己的大丫鬟身份得心應手。

    春花秋月沒聽說柏州有接喜禮，卻很伶俐地隨聲附和：“積善之家，喜迎麟兒！金玉滿堂，添丁添福！”

    “好好，都有賞……”商老爺子原本還納悶孫媳婦為啥喝漱口水，這幾個丫鬟滿嘴好話，哄得他眉開眼笑。

    蘇芷香當眾出醜，其他人摩拳擦掌等著嘲諷她，哪來的接喜禮，不就是敬牌位的套路麽！這兩口子，一個窮酸，一個忘事，要不是他們對商陸太熟悉，還當是道上來的鴛鴦巨騙！

    如今老爺子又被哄高興了，誰要是不識抬舉，下場就跟董氏一樣自討沒趣。

    商家還有條家規，食不言寢不語，一旦開宴，就沒人敢多說話。

    蘇芷香自在享用山珍海味，雖說絕大多數都沒吃過，好在有人剝殼切肉，她隻需張嘴等著。

    自從陰差陽錯嫁進商家，她在這一刻，切實嚐到了銀子的美妙滋味。

    滿足口腹之欲，是最容易得到的快樂，隻是心裏難免有些失落，如果爹娘也能享用到這種美味，那該有多好。

    按照蘇芷香一貫的實力，席卷整座好菜都不在話下，但想到好久沒見的家人，卻再也吃不下了。

    她拿起巾帕擦擦嘴，坐在旁邊發呆的模樣，看上去竟有些乖巧。不過，商陸還是喜歡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感覺自己碗裏的飯都變香了。

    晚膳用罷，商老爺子吩咐餐後果品改為龍眼，那一盤盤龍眼端上來，卻讓二房三房的女人覺得極為刺眼。

    鄭氏和董氏膝下僅有一子，人丁稀薄這話聽起來就心驚，可惜她們的兒媳也不爭氣，嫁進來兩三年，肚子都沒個聽響的。

    趁著商老爺子在子孫麵前吹牛，女眷們很有默契地做到月牙桌旁，狠掐果盤裏的那堆龍眼。

    “二嫂，咱們媳婦都沒接過喜，該不會影響子嗣吧？”董氏平時跟鄭氏處不來，但這種話也隻能跟她說。

    鄭氏神色淡然：“各地習俗不同，你不必放在心上。”

    “長房那邊要是一舉得男，少東家的地位就無人能撼動了。”董氏越看蘇芷香越不順眼，憤憤不平地哼了聲，“你看她胸鼓腚圓，長得就是狐媚子相，景謙克製不住才突發馬上風，等身子養好了成天寵著她，三年抱倆真有可能。”

    鄭氏壓下心頭的煩躁，看了眼身材曼妙的蘇芷香：“這種女人好像真的很能生，家翁能選上她，應該不是看上她的家世。”

    “可不是麽，喝酒漱口是常識，柳氏連這個都不懂，可見柳家向來不尊禮數，她的才女之名也是言過其實。”

    鄭氏無奈歎息：“女子的才華不重要，隻要她能為商家開枝散葉，家翁就會繼續捧著她。”

    董氏聽她不鹹不淡的口氣，心有不服：“二嫂有底氣，自然不著急，就算思燕一時半會兒懷不上，也不愁二房後繼無人……”

    “橘紅嫁進來也有兩年了，你不操心自己的媳婦，思燕有什麽值得你惦記的？”鄭氏不悅地打斷她，“身為長輩，說話要顧及大體，莫讓孩子們寒了心。”

    董氏皮笑肉不笑：“你媳婦是官家嫡女，地位尊貴，生個一男半女那可是官家後代，我們橘紅哪能跟她比呀。”

    “你喝多了，越說越不像話。”鄭氏不屑跟她爭執，別過臉望著自家相公和兒子。

    這對老妯娌話不投機半句多，董氏習以為常，吩咐丫鬟把這盤龍眼送給隔壁桌的媳婦，讓她多吃點早懷上。

    蘇芷香忙著給商老爺子等人倒茶，婀娜身影如彩蝶漫舞花叢，好茶怡情，佳人悅目，儼然是最亮眼的一道風景。

    她走到商陸身邊，迎上那雙迷人桃花眼，低頭輕喚了聲“相公”，溫順的語氣盡顯賢惠。

    商陸垂眸看她端著茶壺的手背，玉白肌膚瑩潤剔透，指尖微微泛粉，好像染上層層胭脂。她握住壺柄的手細長小巧，另一手得扶著壺底才能穩住，不像他的手，一把就能抓得住。

    他愣了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無聊，怎會想到跟她比手大手小？

    蘇芷香沒看出他分神，依次走向商錦飛，見他火辣辣的目光盯著自己，肆無忌憚地來回打量。

    “嗯，好香啊。”商錦飛看她麵若嬌蕊，眼睛都瞅直了，“不知是茶香，還是堂嫂身上香呢？”

    他在老爺子麵前有所顧忌，聲音很輕，恰好能讓她聽見。

    蘇芷香咬緊牙關，好一個沒大沒小的浪蕩子，死性不改，該不會真得瘋犬症了吧？

    “請用茶！”她故意把熱茶往他身上澆，商錦飛被燙得跳起來，氣惱地叫嚷道：“瘋女人，你想燙死我！”

    活該，燙的就是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蘇芷香正要開口罵他，卻被商陸一把拽到身後。

    “夠了。”商陸冷眼掃向商錦飛，淡漠的兩個字令人生寒。

    商錦飛上次嘴賤就吃了大虧，吃過止血藥差點忘了疼，眼看商陸怒火飆升，趕緊閉嘴裝啞巴。

    “堂嫂，我來吧。”商錦盛有眼色地接過茶壺，給其他人倒茶。

    商老爺子隻當孫媳婦不小心，況且燙的又不是他長孫，也就懶得多話了。商海裕和商海柏鬱悶搖頭，卻也不敢當眾責備蘇芷香。

    “你坐下歇會兒。”商陸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交代她去休息。蘇芷香樂得輕鬆，隻是看到那些二房三房的女人，不禁皺眉。

    坐在窗邊月牙桌旁的萬橘紅看到這一幕，跟廖思燕也有共同話題了。

    “商家有三個孫子，但在老太公眼裏，永遠都是他長孫最重要，你說氣不氣人！”

    廖思燕默默地瞥了眼自己的相公，老爺子偏袒長孫，還不是其他兩個孫子不長進，這又能怪誰呢。

    “堂嫂，過來坐呀。”萬橘紅熱情地拉著她坐到身邊，好奇地追問道，“聽說你和堂兄成親前就在一起遊山玩水，你們到底是怎麽好上的？”

    蘇芷香覺得她很無聊，敷衍地笑道：“相公對我一見鍾情嘛！”

    “不是吧？”萬橘紅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堂兄風流倜儻博學多才，他的妻子，相貌才情家世那是缺一不可，堂嫂的才華不過如此，柳氏藥堂不提也罷，真想不通堂兄怎麽看上你的。”

    蘇芷香表麵笑嘻嘻，心裏狂長草，這話說得太讓人窒息了，豪門妯娌都是這麽相處的嗎？

    “當然是……”蘇芷香摸著自己的臉低頭嬌笑，抬眼挑起幾分妖嬈媚態，“看我長得美呀！”

    萬橘紅眼角一抽：“都說江南出美人，柏州城就沒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子？”

    蘇芷香眨眨眼故作思量，輕歎了聲：“那還真沒有呢。”

    萬橘紅愣住了，看起來很無知的堂嫂，敢情這麽囂張？臉皮之厚無人能敵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