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鸚鵡真會教人說話，老爺子心中歡喜，抱起小寶逗玩了會兒，一絲悶氣也不剩了。

    方玉婉欣喜地看向蘇芷香，卻見蘇芷香目不轉睛地望著商陸。

    商陸極力掩飾他心裏的混亂，蘇芷香還是從他躲閃的目光中，看出那抹受傷的神色。

    她狠下心打定主意，既然他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那就由她親手揮劍斬情絲吧。畢竟她也不想，讓他再次麵對突如其來的分離。

    “老爺，奴婢送少夫人去戒律堂。”方嬤嬤唯恐蘇芷香再說大逆不道的話，趕緊將她押走了事。

    商濟民抱著不停叫“太爺爺”的小寶，頭也不抬地笑道：“去吧，順便讓廖氏抄寫一百遍《女誡》。”

    方嬤嬤連連稱是，蘇芷香暗自咋舌，在她看來抄書是這世上最嚴厲的懲罰，敢情老爺子真是對她手下留情了。

    蘇芷香不敢多言，低下頭裝作乖順的模樣，快步如飛奔出小院，生怕老爺子改變主意。

    曲綏英安慰方玉婉別擔心，帶著春花秋月趕緊追上去，麵壁思過這種事，睡一覺就過去了，她相信蘇芷香能應對自如。

    商陸回頭看蘇芷香轉瞬消失的背影，突然覺得胸口疼痛難忍，像有一把利刃從心底鑽出來。

    眼前的蘇芷香就像飄忽不定的風，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卻不甘心就此放手，她似乎真的對他沒有留戀，她怎麽可以說走就走？

    “祖父，我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他在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忽然發瘋似的想她，唯有親手觸摸到她，才敢相信過往的甜蜜不是幻夢。

    “去吧，去吧。”這孫子人在眼前，心早就飛走了，老爺子豈會看不出商陸的心思。他對蘇芷香略施小懲，也是希望她能懂得安分守己，收下心跟孫子好好過日子。

    商陸轉身緊追而去，全喜匆忙跟上他家主子，方玉婉默默祈求，千萬不要因為她們母子的事，影響到那對小夫妻的感情。

    商陸一路狂奔追到回廊，看到蘇芷香足下櫻色裙邊消失在轉角，匆忙高喊出聲：“方嬤嬤，請留步！”

    方嬤嬤匆忙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滿眼熱切的商陸，忍不住叮囑蘇芷香：“少夫人，您莫要辜負少東家的一片真心。”

    蘇芷香心頭微顫，沒想到看似冷漠的方嬤嬤，也能看出商陸對她動了心。等她不告而別，豈不成了玩弄商陸感情的壞女人？

    方嬤嬤是個明眼人，卻看不出她真正的心思，隻當她害羞才流露出尷尬的神情。

    商陸疾步來到蘇芷香麵前，熱情如火的眼神，旁人見了都忍不住臉紅。

    年輕真好啊，使不完的精力和愛意，方嬤嬤憋住笑，揮手示意曲綏英等人退後，讓小兩口獨處片刻。

    四周靜寂無聲，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商陸癡癡地凝望著他愛慕的臉龐，瘋狂跳動的心髒幾乎要破膛而出。

    “你方才那番話，不是出於真心，對麽？”他緊張地盯著她櫻紅的唇瓣，想聽到她親口否認，又害怕她說出不想聽的答案。

    蘇芷香深吸口氣，故作鎮靜地仰頭看他，小商陸還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他的喜怒哀樂都滿滿地寫在臉上。

    真正的商陸從不會讓別人識破心事，更不會用這種懇求的眼神看任何人。

    這就是最大的差距，因此蘇芷香從不覺得，倘若商陸恢複記憶，他會念及小商陸對她的感情，不予追究放過她。

    已經看到牌麵的賭局，她怎敢下賭注？

    “如果我說不愛你了，你會放我走嗎？”對蘇芷香來說，花言巧語哄他開心是最容易的，但她不想拖泥帶水，讓他空懷期待為情所傷。

    讀書也好，從商也好，他盡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別再惦記她這個壞女人了。

    “說不清從何時開始，我覺得女人離開男人，才能活得更自在。”蘇芷香打算跟他聊聊心裏話，讓他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就像玉婉姐姐，她原本是個很聰明的女子，懂藥材會經商，要不是一時糊塗有了孩子，她也不用委曲求全卑微度日。”

    “還有我見過的那些女子，甚至是廖思燕，她們都被身邊的男人改變了一生。”蘇芷香想到私奔的柳青黛，當久居深閨的大小姐碰到柴米油鹽，她渴望的風花雪月終成泡影，隻怕也會悔不當初。

    “當然也有幸福美滿的眷侶，比如你三弟和萬橘紅，小打小鬧常有，卻是一心一意。”蘇芷香不喜歡聒噪長舌的人，卻也不得不承認，那對夫妻才是兩情相悅。

    商陸靜靜地聽她說下去，從起初的質疑抗拒，激動的心緒逐漸平靜。

    她說的話不無偏激，卻也讓人很難不認同，特別是商陸想到自己的母親，本是書香世家的名門閨秀，賢良淑德堪為典範，正因為對父親言聽計從，處處委屈自己，直到最後命喪異鄉。

    在他的記憶裏，母親對醫術毫無興趣，平日最愛撫琴下棋，閑時吟詩作畫，女紅刺繡的技藝也是出類拔萃。

    然而父親卻很少陪她，母親的才華隻有他最了解。

    以母親的出身，原本可以無憂無慮過一生，但她偏偏嫁給了父親。如果可以預知未來，母親會後悔嗎？如今蘇芷香擔憂將來，他又怎能怪她多慮？

    “我明白了，你還介意我曾背叛過你。”商陸深感愧疚，他早應該想到，這對用情至深的女子而言，就是永遠過不去的那道坎。

    蘇芷香徹底驚呆，對呀，她怎麽忘了這碼事，商陸真是個小機靈鬼。

    “你怕我像二弟那樣，翻臉無情棄你於不顧，因此你對我的感情越深，越怕愛意消逝徒留傷感，你怕自己受傷寧願逃避，哪怕與我分開獨自傷心，也不願情意磋磨相看兩生厭。”

    商陸一口氣說出蘇芷香離開的理由，忍不住攥緊她的手，低啞的聲音近乎哀求：“你為何不肯相信我？犯錯的人，不值得被原諒嗎？”

    蘇芷香聽得瞠目結舌，不愧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商陸這話說的，句句在理又不失情意，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我……”我讀書少，都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蘇芷香看到他眼裏深深的自責，像個犯錯的孩子紅了眼眶，緊張不安到嘴唇都在哆嗦。

    雖是於心不忍，她也不能改口：“你就當我不近人情吧，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方嬤嬤，我們聊完了，快走吧。”蘇芷香實在無法招架商陸的深情，她這人就是容易心軟，碰到狠角色不肯服輸，碰見單純少年郎，那就束手無策了。

    方嬤嬤帶人趕來的時候，商陸匆忙背過身去，不想讓外人看到他的無助。他在書裏看過，世上最傷人的無非是個情字，以往他讀不懂，此刻才知情有多痛。

    人的情意，原本就是反複無常，他不記得自己傷害過她，當初還要跟她和離，她怎能不感到委屈？

    如果她堅持要走，他該去挽留嗎？自古破鏡難圓，他的背叛就是梗在她心頭的那根刺，每每想起都劃上一道新傷，日積月累的傷痕，怕是永遠難以淡忘。

    若是放她走才是對她好，他舍得嗎？他好像已經無法離開她了，也許，他是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蘇芷香頭也不回直奔戒律堂，商陸沒有跟來讓她鬆了口氣，方嬤嬤不許曲綏英和春花秋月伺候，將她們通通攆到堂外。

    “少夫人，老爺讓您學規矩也是為您好，將來少東家接管商安堂，家裏的事就是您說的算，二爺三爺都得服氣才行。”方嬤嬤難得跟她說這些話，但在蘇芷香聽來，都沒有意義了。

    商家再有錢跟她也沒關係，她隻惦記屬於自己的銀子，既然她已經討回來，那就算扯平了。

    雖說玩弄小商陸的感情是她不對，但她為了自保實屬無奈，再說她也賠了清白，被他親過摸過多少回，這輩子她都不打算嫁人了。

    至於商陸再娶還是怎樣，憑他的相貌家世，照樣能找到千金閨秀，這樣算起來，她並不欠他。

    “少夫人？”方嬤嬤看蘇芷香不理會，留意到她頭頂那支玉釵，隨口說道，“這玉釵成色真好，以前都沒見您戴過……”

    提起她半副身家的玉釵，蘇芷香立馬就清醒了：“方嬤嬤，我會在戒律堂靜思己過，好好反省。”

    “這有幾本祖傳家訓的書，您讀熟了，絕不再犯就好。”方嬤嬤眼看天色漸晚，尋思蘇芷香至少得讀上整夜，“明兒一早，奴婢來請少夫人回望雅軒，若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奴婢還得去棲月閣一趟，交代燕夫人抄寫百遍女誡，她應該也是徹夜難眠。”

    “有勞方嬤嬤，我一定會不負囑托熟讀家訓。”拜托您快走吧，別盯著那支玉釵了。

    方嬤嬤看她突然變得懂事，倍感欣慰，雖說這位少夫人多有不足，但她跟少東家情投意合，也算一樁美滿姻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