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離官署不遠，又坐著馬車，很快便到。

    楚寧簡單說了一下堆雪人的計劃，程禦原是不同意的，幸好讓劉姑幫忙縫製的手套已經完工。楚寧戴上手套，仰著頭一臉興奮勁，程禦這才點頭讓她瞎鬧一會。

    程易熙也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等操作，興致勃勃地圍在一旁當小助手，“楚寧，楚寧，我們要怎麽堆？”

    楚寧給他打了個樣。

    照著存錢罐小金豬的模樣堆了一個，眼睛處塞了兩顆黑豆，鼻子和嘴巴用上紅棗。程易熙頓時心領神會，用剩餘的積雪，堆了一個持槍的小將軍。

    “哥，幫我拿跟小木棒吧。”好家夥，有一天竟使喚起他哥哥來了。

    程易熙又自己噠噠噠地跑進屋去拿了一小塊不用的布做披風，看起來似模似樣的。

    “你以後，想當將軍？”楚寧有些意外。

    自打楚寧給他講了孫悟空降妖除怪的取經故事，程易熙就對學武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再加上後來程禦給他製定習武計劃，程易熙就更是在心裏暗暗埋下一顆種子。

    “不一定是大將軍，也可能是一代俠士。”小小年紀，說起話來老成得很，又道，“把壞人一個個抓起來，就不會有人為非作歹了。”

    好誌氣，難怪天氣這麽冷，早上還是堅持起來練基本功。這份心性讓楚寧不免羞愧。

    “你要真想學，得讓你哥趕緊給你找個師父才是。”程禦雖然身手不錯，可他平日事務繁多，晚間大多是輔導他的功課，功夫上倒不怎麽指點。

    “有啊。”小易熙點頭，一臉崇拜，“哥哥說，嚴崢哥哥就快回京了，到時候讓他來教我。嚴崢哥哥武功可是厲害著呢。”

    “……”嚴崢？

    楚寧當下的第一想法是，教著教著，不會教出一個小話癆出來吧。

    還未多想，兩人被從廚房出來的程禦抓去一人灌了一碗薑湯。

    ……

    得知楚寧要進宮見天子，楊氏和花雨兩人格外激動。楚寧一早就被拉起來打扮，看著自己頭頂堆了一堆簪釵，很是無語道，“伯母，我是進宮去做事的，又不是選秀，不必如此隆重吧。”

    楊氏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對對對，也不能打扮得太好看了。楚寧本就貌美，要是被聖上瞧上可就糟了。

    瞬間，又將她頭頂那繁複的發髻給拆了幹淨，重新換了個簡單的發式。

    楚寧：“……”所以她起這麽早到底是為什麽。

    和程禦一道坐馬車進宮，楚寧好奇道，“付大人說聖上尤愛古畫，可是他在作畫一事上頗有造詣？”

    程禦搖搖頭，“聖上並不諳此道。”

    那就是純欣賞了。

    倒是有一點特別，“聖上對所收藏的古畫，有個癖好，喜愛在畫上蓋滿私章。”

    楚寧微愣，蓋章狂魔？這不是乾隆帝的人設嗎？

    她覺得自己內心的小火苗要壓不住了。

    好想生氣啊。

    文人作畫，講究留白和意境。例如山水，不是山畫得越多越好，適當留白，才有遠山如眉似黛的美感。收藏古畫的人蓋個私章倒也沒什麽，隻是瘋狂蓋章就太離譜了。

    你能想象一幅好端端的上乘之畫，最後蓋完像被拔了罐嗎？

    空白處全是章，大的，小的，圓的，方的……

    楚寧想起前世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便痛心疾首，不僅被帝王痛快地敲了幾十個章，還禦筆一揮，圈寫了個“神”字，當時師父是怎麽吐槽來著。

    ——“乾隆帝這隻烏克蘭小乳豬！氣死老子了！神你妹啊神！”

    不怪師父這般生氣，楚寧見到真品時，也是一陣窒息。

    真·實實在在的破壞大王。

    沒想到到了大周，承安帝竟然也喜歡到處留章！

    “幸好你提前告訴了我。”楚寧捶胸頓足，“否則我怕我看到畫，會當場氣暈過去。”

    程禦替她順氣，“這麽嚴重？”

    楚寧打個比方，“這就好像，你看到一處精致精美的園子，正打算悠然賞玩、細細品鑒的時候，發現園子裏凡是能刻字的地方，都刻上了‘某人到此一遊’的字樣，你說氣不氣。”

    畫麵感太強，連程禦都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卻不忘提醒，“等會可不準在聖上麵前流露出這些情緒來。”

    楚寧縮縮腦袋，她還是很惜命的。

    大周皇宮巍峨肅穆，紅牆黃瓦，寬宏大氣。禦前的太監將他們一路領到禦書房內，楚寧見完禮起身，這才堪堪瞄了一眼座上的帝王。

    皇帝陛下三十餘歲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性情舒和，隻是在位久了，難免威勢在身，楚寧也不敢正經直視。

    承安帝也在打量她，原來，這就是讓柳振和付士文等人爭破了頭的姑娘。

    當初燕陵展，折子跟雪花似的遞到自己的案桌上，說是吵著要延期。京都也有官員上折子，說燕陵開了展，沒道理京都不辦，囔囔著京都也得辦一回。

    他就想著，京都尋處地方辦珍寶展倒也可行，不過得再準備充分些，便找工部、戶部做商量，看怎麽才能從世家的手裏多割點肉來。

    付士文對於賺銀子這事是樂此不疲，當下提了多種想法。如今神秘能人的身份明了，這事就更好辦了。

    好生籌劃一番，給國庫做做貢獻。

    承安帝看楚寧，越看越順眼。不錯不錯，和程禦站在一起倒是天作之合。之前裕國公有意同程家結親，他原先還想著給兩家做做媒，結果中途冒出了個楚氏。

    這做媒的心，一下就涼了。

    但是如今，賺銀子和修古畫的心，頓時就活絡了。

    “楚寧是吧。”承安帝站起身來，命德順取來他的寶貝，“來來來，趕緊瞧瞧朕的愛畫，可有方法補救？”

    楚寧拘謹地上前兩步，站在桌案前，看著徐徐打開的畫卷，感覺一股血液直衝大腦。

    程禦隔著案桌，悄悄按了按她的手。

    對，忍住！衝動是魔鬼啊！

    這是一幅魏朝顧伯崇老先生的《瀟湘山水》，本是筆底春風、筆精墨妙的作品，硬是被生生蓋上了三四十個章，看把江水都染紅了。

    整幅畫意境全無。

    畫本身損壞的程度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好些，但是這畫最大的破壞不是時日過久，是聖上你的臭手啊！

    楚寧生氣，楚寧不敢說。

    不過，仔細多看幾眼，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她伸手輕輕一摸紙，狐疑問道，“聖上，您方才說，這是魏朝顧伯崇老先生的真跡？”

    “對啊。”承安帝還很得意，“顧老先生的真跡，如今天底下，也就隻有朕手裏有這一幅了。”

    但是，楚寧再細細鑒別，如果她說真話的話，皇帝陛下會惱怒嗎？

    楚寧還在糾結，程禦轉頭看她，承安帝察言觀色同樣一絕，皺眉道，“你可有什麽難處，這畫不好修嗎？”

    不是，楚寧幹脆委婉道，“聖上，您這畫，怕是非顧老先生所畫。”

    換言之，皇帝陛下，您淘到假貨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