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還早，她選的畫色彩繁雜，又撕得七零八碎，沒幾個時辰，他們是絕對出不來的。

    楚寧隔一段時間，就到窗台邊，透過縫隙仔細觀察他們的舉動。五六次後，她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著他們拚湊的結果。

    規定的時間一到，五人必須要停下手中的動作。除了江明還差點以外，其餘四人都已拚接完。不過拚接而成的樣子並不相同，可見，在“拚碴”的過程中，他們並沒有很完美地放準每一處的位置。

    江明十分沮喪，又惴惴不安。完了完了，他要是因為考校不通過被送回去，不僅尚書大人會氣死，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江家是武將世家，祖父、父親、叔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為大周立下過汗馬功勞。大哥他也是軍旅之人，手握京都兩萬護衛軍，得聖上賞識、父親器重。

    隻有他，不顧府裏反對，堅持從了文。考了科舉進了工部，把祖父氣得去靈溪寺靜養了半月，非說他沒誌氣、不上進。

    這次柳大人能選中他，江明心裏好一陣激動，他太需要一個機會向江家人證明，自己學文一樣能出類拔萃，一樣可以為國盡忠！

    可惜，豪言壯語才剛立下，在第一天就栽了跟頭。他懊惱地歎口氣，怎麽會沒拚湊完呢，自己的反應應該再快一點的，找碎片實在花費了太多時間。

    拚完的四人也不見得有多高興，何錦書那幅畫明顯有不少地方是粘錯的。隻是一旦粘上去，等後麵再發現不對，已經很難拿下來，隻能將錯就錯。

    他們心裏一樣緊張不已，不知是怎樣的評判標準，如何才算過關。

    掐著時辰過來，楚寧笑盈盈地走進，俯身仔細看了看他們的成品。

    恩，尚算滿意。她站直身子肯定道，“還不錯。”

    連完成度最好的郝楠都對自己拚完的畫很不滿意，他們沒想到，楚寧居然給了這樣溫和的評價。

    不會是在說反話吧。

    都站著做什麽，楚寧讓他們搬條椅子坐下，徐徐道，“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弄這個，就是想讓你們完整拚出來吧。”

    那不然？

    “能複原自然好，但那是你們以後的目標。我要看的，是過程。”

    楚寧一一解釋，“我給你們的時辰，於你們而言，本就是過快了。不過還好，雖然有人在過程中確實心急了一些，使部分畫粘錯了位置，但這隻是個別時候。大部分情況下，你們還是能細致地一一比對，對準每一處缺口。”

    她臉上的表情從最開始的微笑慢慢變得嚴肅，“做修複，最怕盲目地趕。趕時間，趕工期，趕進度，這種‘趕’不會給你手裏的文物增色，反而會毀了它。很多時候，就像你們修補的這幅畫，一旦動手，便不可挽回。”

    “我注意到，你們即使心裏著急，手上的動作還是十分細心溫柔。碎紙易折，你們在拿的時候，每一片都嚴謹以待，不給它二次的傷害，這點我最是欣賞。”楚寧深深道，“修複這件事情，認真能打敗一切，這也是對你所修複的文物，最大的尊重！”

    五人若有所思。

    三個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一門類的行外人，隱隱有種觸摸到大門的感覺。

    “好了，今日到此為止，趕緊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我還有事情要交代給你們。”

    恩？這樣的意思就是……通過了吧。

    江明為保確認，特意問了句，“大人是同意收下我們了嗎？”

    楚寧好笑道，“郝楠和秦禹不必說，有經驗，有誠心。你們三個也是幾個大人精心選出來的，能力和心性皆是一流，我哪裏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五人大喜。

    還未正式地行拜師禮，出門沒走多久，按耐不住興奮的江明就已經排資論輩地喊了起來。

    “郝師兄、秦師兄，以後還請二位多多照顧啊。”

    郝楠和秦禹心情複雜。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和幾個毛小子成為師兄弟，哦，還有一個宮廷裏出來的師妹。

    ……

    寒枝以後既然要跟著楚寧，自然就不能再住在宮裏。她在卓令儀的幫助下，買了一處小院子，回宮去收拾一下自己的細軟，就真的和內宮生活徹底告別了。

    寶月一邊幫她收拾衣裳，一邊唏噓道，“你真傻，還真去了。日後我要想見你一麵，怕是艱難。”

    寒枝抱了抱她，“我仔細想過了，不管怎樣，還是想賭一把。”

    好吧，“那個令修大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說起楚寧，寒枝重重點點頭，她的聲量不自覺地放大了些，“大人她看著很是良善，我覺著，長得比宋家大小姐還美呢。說話溫聲細語的，笑起來像仙子一般，叫人聽了就覺得妥帖舒服。而且即便是她斂了笑，言語肅穆，還是覺得異常親切，不是那種眼高於頂的人。”

    不能吧，真有這麽好？“這麽說，你倒可以放心許多。”

    “是啊，她還讓我們今日早點回來休息，養足精神，明日好去做事。”

    寶月跳起來，“你看，我就說吧，收徒之後，都得給你們立規矩。可惜了，不知要給你派些什麽瑣事雜事，恐怕你還得熬好幾年，才能讓你摸著邊。”

    寒枝不怕，“立規矩便立規矩吧，就算是兩三年，我也耗得起。”

    寶月怒其不爭，“你好好的女官不做，非得這麽一根筋。算了，木已成舟，我也勸不動你，日後你別後悔就行。她既然提醒你們好好休息，明日怕是要好一陣磋磨，給你們一個下馬威呢。你趕緊將東西收拾好，出宮去好生睡一覺吧。”

    收得差不多了，寒枝也沒太多衣物，去給令儀大人磕了個頭，記下她的那些叮囑，帶著包袱出了宮門。

    回首一看身後的重重宮殿，寒枝深吸一口氣，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你可以的，寒枝！

    你可是唯一的女弟子呢，明日起，一定要認真再認真，不可讓另外四人瞧你不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