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州主事、兩朝重臣的撫州知府梁茂義被查出貪墨官銀、私交商賈、草菅人命等多條罪狀，且證據確鑿。外加撫州幾個重要官員一同落網，甚至還牽扯到當朝的幾位重臣。

    抽絲剝繭下，竟揪出這麽多官場蛀蟲，承安帝於金殿上大怒，當即將已經悄悄押解進京的梁茂義等連同京都的幾個臣子判了死刑，其餘的或免職，或貶謫，或流放。一時間，朝堂上噤若寒蟬。

    承安帝一番殺伐果決後，怒不可遏地坐在龍椅上，天子之威讓底下的文武百官低垂了眼，不敢大聲喘氣。

    “朝廷法度，不容踐踏！萬望諸卿日後當潔身自好、克己奉公，但凡再有屍位素餐、貪贓枉法的惡徒，朕決不輕饒！”

    帝王嚴詞厲色，臣子們惶恐地跪了一地。

    ……

    朝堂上腥風血雨，一點沒有影響到其他地方。

    付士文下朝後，作為長者見證，郝楠等五人正式向楚寧拜師，恭敬地喊了聲“師父”，敬了茶，師徒關係就此定下。

    畢竟也算為國培養人才，承安帝特別準許了將戶部外樓的兩間屋子劃給楚寧負責。

    一般情況下，拜師的第一日，都得聽上至少半個時辰的訓話。楚寧並沒什麽好說的，要講的昨日已經說完了，其餘的，在潛移默化中，再慢慢滲透就好。

    當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把他們帶進屋內，桌上擺了兩個大箱子，郝楠認出來，上回修鐲子時，用的就是這箱子裏的東西。

    沒錯，楚寧講授的第一課，就是教他們認全常用的用具。

    把箱子打開，楚寧指著那十幾個固定住的瓷瓶一一介紹，不同的瓶子對應不同的液劑，並告訴他們分別用在什麽時候，大概的用量是多少。

    “師父，等……等一下！”郝楠張大眼睛道，“容我找下紙筆，記錄下來。”

    其餘傻眼的四人後知後覺的點點頭，都紛紛表示，他們也要記。

    實在吃驚，居然不是讓他們做雜活，而是直接就開始教他們認用具！

    這離敬完茶到現在，才過去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啊！

    而且這些清洗器物的水劑真有這麽厲害麽，秦禹適時提出疑問，楚寧便拿一件小銅器做例子，拿刷子沾了些瓶子裏的液體，仔細刷上幾下，那銅器上的汙垢便消失了不少。

    宛若神助！

    楚寧道，“你們或許知道，草木灰、皂角、豬的胰髒等可以幫助我們清洗髒汙，實際上，天底下還有不少東西有各種清潔的功效。甚至，兩個看起來毫不相幹的，提取它們其中一部分混在一起，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用。這一塊，容我日後再慢慢同你們細說……”

    五個人筆記記得飛快。

    一邊耳朵還仔細聽著，生怕漏了什麽重要的話。

    介紹完瓷瓶裏的東西，楚寧拿出了大大小小的錘子、鉗子、剪子、鑷子……不同的大小，不同的種類，在五個人的目瞪口呆中，鋪了近半張桌子。

    秦禹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平日裏的用具，對比之下，真是羞得不敢開口。

    楚寧語速不快，足夠他們將每一點記牢，光是刷子就有平刷、油刷、短柄刷、長柄刷、銅刷、剛刷……每個刷子都有它們應有的使命。

    把常用的用具大致說一遍，楚寧帶他們來到隔壁的屋子。

    她接下來打算修《魏朝田賦》，正好給他們看看清洗這一步該怎麽進行。

    “我們在修複古籍時，觀其品相，需要先清灰……”

    然後，五人錯愕地看著楚寧從邊上蓋著的盆子下，拎出了一團……麵團！！！

    真的，真的時刻都在震驚中度過。

    麵團和修書？何錦書實在摸不著頭腦。

    他發覺，凡是質疑師父的，最後都將無情地變成自己想抽自己嘴巴。

    大夥都學了乖，就算心裏掛滿困惑，也堅決表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楚寧將麵團壓在書上來回輕輕地搓，“像這種清灰的方法是最簡單的，用刷子刷去大麵積的灰塵，再用麵團清楚小灰塵。因為這本書不大有難度，修複起來容易得多，所以我們用到的方法也稀疏平常。以後，我們還會遇到品相更糟糕的古籍，自然也有不同的清灰方式。”

    恩？這本書修起來，簡單嗎？？

    江明一張娃娃臉皺到一起，他怎麽看著，就很難的樣子了！

    隔著桌子，拉拉秦師兄的衣袖，湊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師兄，這個真的簡單嗎？”

    秦禹緩緩側首，給他一個死亡的白眼。

    “……”

    麵團來回揉搓，果然沾上了不少灰，楚寧拿到他們每個人跟前瞧了瞧，接著道，“往下就是清洗。洗書有很多種方法，比如水洗、除塵、刀刮等。今日這本《魏朝田賦》，其中一部分就要用到水洗的法子。”

    楚寧將書籍打開，“常用的水洗有兩種，一個是將其浸泡水中，一個是用我們的毛筆在需要的地方單獨清洗。你們看，這幾頁焦脆的現象比較嚴重，以至於它的韌性不足，不夠結實，我們隻能用毛筆蘸熱水直直地順著往下的方向塗抹……”

    她一邊說，一邊演示，語言並不高深晦澀，叫人一聽就懂。加上她是在修複中講解，五個人都是聰明人，看一遍就知道了她要表達的意思。

    這樣的講授出乎眾人意料，不像大部分的師者，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故意說得雲裏霧裏，講了好大一通理論，直到把學生繞暈，也沒能講出個具體的緣由來。

    楚寧繼續道，“若沒有像糟朽、洇染、絮化這樣的情況，韌性不錯的前提下，我們就可以用水浸泡。”

    她把要清洗的書頁放進盆中，熱水從邊緣處慢慢倒進去，淹沒盆裏的書頁。再拿出她的小棍子擠壓書頁，她輕聲提醒，“這裏的力度一定要均勻，不可一側過重或是過輕。幾下過去，我們會看到書頁上的水變了顏色，就像這樣泛黃……”

    果然，盆裏的水正慢慢變黃。

    楚寧把每一步都講得十分透徹，從一開始做什麽，怎麽做，到最後如何控水晾幹，清楚到不能再清楚！

    他們書寫速度飛快，記了滿滿幾大頁紙，即便右手酸疼，他們的眼睛卻亮得發光，江明振奮道，“師父，還有呢？”

    楚寧擺手，“下麵這一步，你們還無法操作，我就先不多說，你們且先看著。”

    江明：“……”

    何錦書：“……”

    寒枝：“……”

    江明不解道，“這麽難？連兩位師兄也不懂嗎？”

    兩位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師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