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鹽噬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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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鹽政衙門裏,此刻正上演著賓盡主歡的一幕。

    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昨晚下了請帖,揚州城內所有能排的上號的衙門,今日他們的主、副官都被請到了這裏。

    揚州知府梁滿倉,兩淮鹽運使祁鑲玉,正是這場宴會的主角。除此之外,諸如江寧揚州織造,揚州漕運使,也都在被邀請之列。

    “來,諸位大人請!”體型愈發消瘦的林如海,身上的官袍顯得格外的寬大,此刻正舉著酒杯,邀諸人共飲。

    一觴酒罷,卻聽一側的揚州知府梁滿倉笑說道“林大人,這不逢年不過節的,今日為何突然宴請大夥兒啊?”

    其他幾人也同時看了過來。

    林如海風度一笑道“好叫梁大人知曉,今日卻是如海三十六歲的生辰,隻因我這一脈人丁單薄,府裏實在熱鬧不起來,這才想著請諸位同僚過府一敘。”

    梁滿倉心中本就有疑糊,最近因為鹽商的事情,幾家衙門與鹽政衙門的關係頗為尷尬,相互之間的來往都比往日少了許多,今日他林如海拿生辰為由做請倒不是說不行,隻是人過五十以上才做大壽,五十以下的生辰最多也就請一些相熟親近之人罷了,他怎麽把揚州排的上號的都請來了?

    一時間心下更是覺得這裏麵有貓膩,看著林如海的目光也不移開,表示著他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林如海見諸人麵色仍帶疑惑和不信,也不著急,隻是不慌不忙的說道“另外便是,近日如海給諸位大人添了許多麻煩,如海心中過意不去,大家同在一地為官,都是為朝廷辦事,為陛下分憂,本應是相互扶持幫襯才對,隻怪如海莽撞,今日遂特備薄酒,好與幾位大人開釋一番。”

    諸人聽罷,這才將就信了他的話。

    兩淮鹽運使祁鑲玉本是林如海的上官,他也不願意自己的下屬與地方的官員鬧得不愉快,自己夾在中間也難做人,如今見林如海伏低,當下一喜道

    “如海之言方是為官的至理,你我共擔朝庭鹽政之責,本官自然理解你的苦衷,隻是在坐的之人,誰又沒有苦衷呢!當官難啊!先不說對上我等必須有個交代,可是對下麵的人,我等也需要理解才是,否則,把人都得罪光了,今後誰還會為咱們辦事!今日,既然如海願意開釋,我這個做上司的也就當個和事佬,諸位共飲此杯吧!”

    祁鑲玉身為兩淮鹽運使,官居從三品,在場之人無過其右,他出麵做和,沒有人會駁他的麵子。

    林如海不露聲色,隻是一臉和氣的與眾人飲下一杯。

    梁滿倉此刻麵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時也心中一陣輕快,林如海不當這個攪屎棍,他這個知府的位置坐的也就舒服多了。

    諸人才放下酒杯,動起了筷子,滿桌的美味佳肴,此刻才顯得勾人味蕾。

    林如海卻未坐下,而是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

    “林大人,快坐啊!”一旁的揚州漕運使笑臉招呼道。

    林如海回以一笑,卻未依言,而是一臉平靜的開口道“諸位大人,林某今日另有一事尚需讓諸位大人知曉。”

    眾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梁滿倉麵帶疑惑,祁鑲玉嗬嗬一笑道“哦?如海還有何事,不妨一並說來。”

    隻聽林如海平靜的說道“如海今日未曾與諸位大人商議,已經下令,將揚州城內拒不執行朝庭鹽政的商賈抄家拿獄!”

    說罷,林如海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大堂之內,針落可聞。

    “啪!”

    揚州知府梁滿倉拍桌而起,杯中酒水灑落了一地,滿臉怒色向著林如海說道“林大人!本官才是揚州知府!你在揚州拿人,為何不與本官商議!沒有揚州府衙的簽令,擅自抓捕揚州百姓,你這是擾亂地方!”

    林如海平靜道“如海身為揚州巡鹽禦史,主管揚州鹽政,抓幾個不法鹽商,也隻是權責之內的事情,他們是揚州百姓不假,可也是領著我鹽政衙門的差事的!梁大人不必亂扣帽子!”

    “林如海!你”梁滿倉臉色漲紅能噴出火來!

    卻在這時,一旁的祁鑲玉也開口了。

    “林大人,你不與梁大人提前商議也就罷了,如此大的事情,為何不提前告知本官!難道兩淮鹽運衙門也管不得你揚州的鹽政?”

    “祁大人,如海還是那句話,所行之事俱在如海的權責之內!”

    祁鑲玉氣機而笑道“林如海!你可知道,揚州的鹽政涉及到整個江南,甚至還有江西、湖廣等地,兩淮地區,每年為朝廷提供的鹽課就近千萬兩之多,這些銀子從哪裏來的?就是你抓的這些鹽商!如今你把人都給抓了,家也抄了,今年如果交不齊這近千萬兩的鹽課,是你來擔責嗎?”

    隻見林如海輕輕一笑道“祁大人,諸位大人,林某今日之宴,既是生辰宴,也是壽宴!”

    眾人聞言,盡皆失色!

    未過天命,什麽人才過壽宴?

    “好好好!林如海,你既如此任意妄為,本官這便回去上本,且看朝廷是不是也允許這般胡來!”梁滿倉甩袖而去!

    漕運衙門的幾名官員也都跟了去,鹽商和漕運,也有割不斷的關係的。

    揚州織造衙門的官員,倒是無所謂,不過也不願牽扯進來,當下也告辭離開。

    祁鑲玉是最後走的,他心中既有怒火,也有種說不出口的佩服,想當初,他祁鑲玉何嚐不是一心肝膽,滿腹壯誌,可注定不是一路人啊!

    “林大人,你這是捅了馬蜂窩了,很快,朝中參你的奏章就會滿天飛!你唉!好自為之!”

    麵對這樣的林如海,祁鑲玉說不出過狠的話來,同是掌管鹽政,他還是林如海的上官,兩相比較

    林如海何嚐不知他走出這一步,就相當於半隻腳踏進了棺材裏。

    他身負皇命不假,可皇帝也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麵對眾口一詞的大臣們,他也得退讓!

    “咳咳咳!”

    一陣急促無力的咳嗽,林如海急忙掏出帕子捂在了嘴邊。

    再取下一看,點滴血絲殷紅。

    林家幾代的老仆走了進來,扶著林如海顫聲道“老爺咱何必如此啊!”

    林如海拍了拍老仆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擔心,微微一笑道“我家世代簪纓,忠義詩書傳家,到我這裏,如何都不能丟了不是?”

    又向老仆道“你怎麽進來了?可是有事?”

    老仆紅著眼道“老爺,外麵的都來了!”

    林如海蒼白的麵色上閃過一抹紅暈,終究這一步,他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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