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夢壓星河,引蛇出洞(求票,求訂閱!)
字數:21163 加入書籤
“京杭運河北部第一段,便是由通州到天津,再經過滄州便是山東地界了。第二段便是魯運河,德州、臨清、聊城、徐州、濟寧,然後便是江寧淮安府。過了淮安府,便已經算是南直隸的治所了,離著金陵就不遠了。”
“玉兒妹妹與我已經走過兩遭了,&nbp;&nbp;齊姑娘也走過一趟,沿途運河之上,物阜景豐,往來船隻貿易應接不暇,很是熱鬧繁華。”
通州運河上,為打發無聊的時光,賈瑛為探春幾個介紹起由京城到南直隸,&nbp;&nbp;京杭運河上的景況,對於幾個從未離過公府的女孩兒來說,這個世界充滿了新奇。
“寶姐姐,你們入京時,可也是走的運河?”湘雲似乎特別喜歡寶釵,反倒與黛玉不怎麽合得來,兩人隻要見麵,一定會拌嘴,且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黛玉口齒伶俐,言辭犀利,湘雲性情灑脫,渾然不在意些許口角之辯,雖時有拌嘴,兩人卻依舊是姐姐長妹妹短的,未見因此而心生齟齬。
這一路上,倒是全靠兩人的拌嘴來活躍氣氛。
迎春是個木頭人一般的性子,惜春依舊冷言少語,寶釵性子沉穩,&nbp;&nbp;從來都是從中規勸,少了幾分少女的天性,&nbp;&nbp;齊思賢與徐文瑜兩人年歲長些,也不是逗趣的性子,至於報春和綠絨,有事一般不動口。
寶玉那家夥,最終還是沒能如願跟上來。老太太雖然不願寶貝孫子離開身邊,可耐不住對上他心就會軟,主要是他娘不同意,嗯,還有賈政。
寶釵溫婉一笑說道:“我與媽媽哥哥入京時,正值冬日,運河冰封,走的陸路,倒未曾見過運河之上的繁華景象。”
“哦。”一聽寶姐姐也沒見過,林姐姐倒是見過兩次了,湘雲感覺她心愛的寶姐姐在眼界這方麵,頓時被比了下來,不過轉頭便將此事拋在腦後,看向賈瑛問道:
“瑛二哥,&nbp;&nbp;那我們這次可是能見到了?聽說運河之上是有龍王的,&nbp;&nbp;他們還拜龍神,&nbp;&nbp;還有纖夫,還有大寶船,這些我都沒有見過。”
賈瑛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次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
“為什麽?”湘雲歪著腦袋問道。
“咱們不走運河了,改走海路。從天津衛登船,過登州府,經威海衛南下直抵揚州。”
“朝廷不是禁海嗎?”徐文瑜插話道。
賈瑛點了點頭:“隻是禁止商民下海貿易,並不禁製水師船隻,咱們此去搭在天津衛水師的船南下。”
這也是賈瑛提前計劃好的,且事先做了安排,水師方麵他也有不少熟人,這些人脈都是在兵部積攢下來的。
雖說他到任兵部的時間並不算長,可也不算太短,再過幾個月就滿一年了。
小一年的時間了,大乾軍中有多少人事調動,可想而知。
職方司管的就是這些,有人把門路走到了他這裏來,賈瑛也不會全都推掉,而是挑選幾個不錯的,應了他們的請求,算是給自己增添點人脈關係。
不然占著兵部職方司這麽好的官位,豈不可惜了。
不過,就他了解,大乾的水師,除了葉百川組建的廣東水師之外,其他的幾個水師,經久未戰,已經成了擺設,還剩多少戰力,就不好說了。
但即便如此,大乾水師在附近的海域也是最強的,因為大乾的火炮射程在目前來看,在東海這片海域上,還是最遠的。
之所以走海路,就是因為怕運河上出事。
入仕不過一年,他殺的人可不少,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麽餘孽。
還有年前在京中又殺了一批,出門可不得小心著點。
更別說,此次帶在身邊的,還都是他在意的。
賈瑛沒有向眾女解釋為什麽改走海路,可依舊有聰明的察覺到了不一樣,隻是賈瑛不說,她們也少問。
天津衛這個名字的年齡並不算太長,以前叫津沽寨,不過百事戶人家,後來變成了津鈷鎮,駐紮大軍,在後來前朝有位天子從此渡津而過,問鼎天下,才將此地改名為天津,大乾在此處設立的衛所,後來隨著水運的繁盛,這裏漸漸發展成了一座規模不小的縣城。
此時的天津衛,其軍事地理位置並不算太過突出,河運中專港口功能遠比水師港口功能重要的多。
不過,等到了後航海時代,這裏的重要性就會漸漸凸顯出來。
天津衛的港口並不適合大型船隻停泊,這裏是黃河的入海口,大量的泥沙被黃河黃河水從黃土高原帶到了這裏,形成了一片三角洲,並且在不斷的擴大,因為海水較淺,這裏的港口冬天是會結冰的,這也是它航海功能一直沒有得到提升的原因之一吧。
此時的天津衛甚至都比不上離它不願的秦皇島,那裏是天然的深水不凍港。
一行船隻在天津碼頭停靠了下來,賈瑛帶著眾人下船,重新登上了馬車。
“帶你們到天津城裏轉一轉。”
雖說離著京城不遠,但賈瑛也是頭一遭來此地。
進了天津城,賈瑛看著低矮的屋舍,連通往縣衙的街道都是黃土鋪就的,完全沒有一絲他前世記憶中景象的半分模樣。
賈瑛原還想著嚐一嚐正宗的狗不理包子,找人打聽之後,才發現,這道美食還沒問世呢。
看著失去了新奇之色的眾女,賈瑛也不想在天津城多留,轉頭向親衛問道:“後麵可有人跟著?”
親衛搖了搖頭:“應該是被堵在碼頭上了。”
他們前腳離開,後腳就有官兵封了碼頭。
“去天津水師衛所吧。”賈瑛淡淡說道。
一行馬車先是駛入了一處寬闊的宅院之內,這裏是雲記設在天津的貨場,半個時辰之後,同樣的車隊才從貨棧內駛出,回到碼頭重新登船。
而與此同時,貨棧的後門,幾輛馬車駛出,向天津水師衛所而去。
大海之上,兩艘巨帆寶船一前一後正破浪急行,寶船兩側是一排排黑洞洞炮口,汪洋恣意,碧波萬裏,一眼望不到頭,幾個姑娘還是第一次下海,麵對一望無際的蔚藍,似乎還有些害怕,相互擁簇在一塊兒,在賈瑛的幾番“哄騙”之下,才肯走上甲板。
“放心,這裏是淺水區,海浪並不算太大,如此大的寶船,你們還擔心掉下去不成?”
“湘雲丫頭,你不是想看海嗎?怎麽還害怕了?”
“誰害怕了,我隻是有些站不穩而已。”湘雲撅著嘴嘟嘟道。
賈瑛又看向其她人。
齊思賢正與探春幾人手牽著手,來回拉扯。
“不要牽著手,身體放鬆就能站穩。”
好半天之後,賈瑛終於結束了艱難的教程,帶著眾女站在甲板上,隻是眾人都自覺的原理船舷,唯獨湘雲和探春膽子大,跟著賈瑛走到了船舷邊上,扒著欄杆,低頭看向剩下的海洋。
“瑛二哥,你看下麵又魚群。”探春驚叫道。
湘雲也探頭:“好多啊!”
說著又向黛玉等人招手道:“你們快來看啊。”
在兩女的循循善誘下,黛玉齊思賢徐文瑜幾人總算是挪著步子走到船舷邊上。
黛玉隻看了一眼,就把身子收了回來,腳步不自禁的往後移。
賈瑛安慰道:“沒事,船舷這麽高,掉不下去的。”
“我感覺頭暈。”黛玉扶著額頭說道。
“是暈船嗎?”賈瑛關心道。
隨即又覺得不應該,雖說運河行船與海上不同,可如果是暈船的話,之前從揚州北上就應該表現出來了。
黛玉搖了搖頭,也說不上來。
賈瑛心下猜測,估計是恐高了。
他們所乘坐的這艘水師戰船,體型在天津衛算是最大的那種了,長有十三米,寬六米,船舷高出海麵也有兩三米,若說恐高,倒也正常。
賈瑛隨即讓報春綠絨帶著黛玉回到甲板中央。
“魚群為什麽會跟著我們?”湘雲好奇問道。
賈瑛想了想說道:“大船經過海麵,會對海水形成擠壓,帶起附近海域的浮遊生物,魚群便以此為食。”
“浮遊生物是什麽?”
好奇三問來了。
“你隻當它是魚群的食物就行。”賈瑛也不知怎麽解釋浮遊生物這個概念。
“看那是什麽?好大的魚!”好奇寶寶湘雲在適應了大海之後,便一發收不住了,在甲板上來回跑動。
眾人順著湘雲指的方向看去,一隻隻大魚躍出水麵,排列的極為規律,像是行進中的大軍一般,在追逐的船隻,不過看上去它們更像是玩耍,與海船展開了一場遊泳競賽,隻是怎麽看都像是故意劃水,未盡其力的樣子。
“是鯨嗎?”
“是海豚,大海裏最有靈性的一眾生物。”賈瑛在一旁說道。
它們確實是在玩耍嬉戲,不然那以如今海船的速度,都不一定能比得過海豚。
“想吃魚嗎?今天咱們烤魚怎麽樣?”賈瑛提議道。
“好吖,好吖!”湘雲第一個讚成道。
賈瑛倒是忘了,湘雲丫頭也是紅樓中以等一等吃貨,“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不就是湘雲提議的嘛。
賈瑛隨即命喜兒取來了捕魚的工具,又喊來幾名軍漢,到船尾撒網捉魚。
等夕陽金黃鋪撒海麵之時,甲板上已經傳來了陣陣肉香。
一網下去,什麽類型的海貨都有,賈瑛還特意挑出一些扇貝蛤蜊來,這些可都是純天然無添加的,吃下去,除了補,沒一點毛病。
可惜,小龍蝦如今還遠在大洋彼岸,少了一道美味,不過倒是捕上來一些大蝦。
賈瑛在眾女麵前展露了一手廚藝,時下香料什麽的已經很豐富了,足夠滿足人類的口腹之欲,登船之前,賈瑛特意命人準備了一些。
賈瑛先是用鹽和白酒將食材去腥,又用陳醋和蔥薑蒜醃製之後,做了一盤爆炒蛤蜊扇貝,可惜,眾女似乎對這些帶殼子的美味不怎麽感興趣,還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無奈,賈瑛隻好獨享。
大海不比運河,隻要確定了航道,躲開礁石區域,夜間也是可以行船的,因為天津城帶給眾人的落差感之後,賈瑛也就熄了在沿海城鎮停靠的心思的,不如早些趕到江南。
另一個讓賈瑛改變主意的原因是,據此次隨行的水師百戶說,四月下旬到五月的這段時間,是海麵上最平靜的時間段,過了五月之後,海風便要登岸了。
五月之後,便是江南的梅雨季了,海麵上很容易遇到颶風大浪,賈瑛不是冒險家,何況還帶著一眾女眷,自然要以安全為主。
海風微涼,眾人在甲板上看了一會兒星星,便相繼回到船艙裏了。
“宋百戶,這附近海上的盜匪多嗎?”
船尾甲板上,賈瑛與一名披甲的軍漢靠坐在桅杆之下,各自手中端著一個酒壇子,身前的矮桌上,還有一些賈瑛白天做好的海味。
宋倫,天津水師衛所百戶,他的兄長便是天津水師衛所指揮,官居三品,當初便是走的賈瑛這裏的門路,拜在了嚴華鬆門下。
別看他是三品官,可如今的水師三品指揮,尚比不過一個陸軍衛所千戶,天津水師衛所,兵丁水手加起來,不過一千餘人,有大型戰船一艘,小型戰船三艘。
朝廷雖水師並不重視,就連他們的糧餉,都要靠走門路才能拿到手。
此次賈瑛出行,宋律可謂是將自己五分之二的家當都拿了出來,為的就是巴結他,朝中有人好辦事,更何況賈瑛仕途二人把持著兵部,固若金湯。
“回大人,天津附近的匪盜並不算多,不過南下過了蓬萊,威海,匪盜就多了起來,聽說最嚴重的是福建浙江兩省沿海之地,自我朝開立之年到如今,海上的匪盜從來就沒有斷過。”宋倫回道。
“這些匪盜都是什麽人?倭奴?還是高麗人?”
“都有,濟州島上有不少新羅百濟族的餘孽,他們和倭奴已經混在了一起,具體誰都誰少,也都說不清楚。其實更多的還是咱們大乾的人。”
“乾人?”賈瑛好奇道。
宋倫點了點頭:“不錯,南方沿海之地,因為海禁,不少百姓斷了生計,又沒有土地活命,隻能違禁下海,可一但下海,便會被官府通緝,他們終生都不能再上岸。無論是高句麗還是倭奴,不過區區彈丸之地,能有多少人口,所以,盜匪之中,還是乾人最多。”
“可南方幾省水師,給朝廷的奏報之中,都是提及倭奴犯邊呢?”賈瑛不解道。
“大人,如果換成是我,也會這麽上奏。一方治下,如果百姓都出海為盜了,那些官府大員不久倒黴了?至於水師,他們有的選擇嗎?”
宋倫的話,雖然沒有細說,可賈瑛聽明白了。
地方官員為了仕途前程,不惜粉飾太平,至於水師,他們沒有獨立性,更像是地方官府的附庸,想要生存下去,隻能狼狽為奸。
宋倫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
賈瑛灌了一口烈酒,沒來由的說了一句:“宋百戶,水師不會就此沉寂的,未來的大乾,水師的重要性,或許還要大過邊軍。”
宋倫聽後,神色並沒有什麽波動,隻當是賈瑛安慰他而已。
賈瑛也不在意對方信或不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隻是希望,到那時,一切都還來得及。
和宋倫閑聊幾句後,賈瑛便離開回船艙了。
船艙是上下三層的,像是運河上的樓船,最下麵的一層,是水手的住所,沒有特別允許,是不準登上甲板的,吃喝拉撒,一概在下麵解決,條件差的不止一星半點。
中間和上麵一層,都有客艙,可以供人居住。
賈瑛沒有回自己的船艙,而是折身上了二樓,站在二樓船舷邊上,賈瑛目光才幾個艙房之間來回移動,最邊上的那個是報春和綠絨住的,中間的那個是齊思賢和黛玉,後麵一排是探春寶釵幾個。
賈瑛邁開腳步,朝著另一處艙門走去。
咚咚咚。
輕緩的敲門聲響起,未幾,在徐文瑜驚訝緊張還有幾分抗拒的目光中,賈瑛擠進了艙門。
“會被人聽到的。”徐文瑜壓著嗓子,聲音有些顫抖。
“聲音小點不就聽不到了。”
“那,那你晚上不準留宿。”
“都依你。”
“別,我自己來”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這便是春意盎然,可另一邊,卻是修羅火海。
且說賈瑛等人雖換了行船,海路速度自然是要快一些的,不過因為要繞一個大灣,倒也不比運河上的船隻快到哪裏。
賈瑛等人如今才進入了膠州灣,另一邊運河之上的船隻,也不急不緩的駛入了山東的地界之內,賈家的樓船依舊行駛在漕幫船隻和官方漕船中間,甲板上來回巡視的人影依稀可見,似乎在守衛著什麽。
入夜之後,船隊駛入了臨清州地界,因為有漕幫船隻,民船入夜以後是無法通過鈔關的,隻能在臨清停留一晚。
距離碼頭不願的河堤密林中,一夥兒黑衣蒙麵之人正聚在一處,遠遠的盯著運河上的一艘樓船。
“咕咕,咕咕。”
幾聲夜鶯的叫聲打破林間的寂靜。
“咕咕咕咕!”
對麵林中同樣響起一道回應聲,緊接著,便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郎三哥。”
“來的是鳳哥兒嗎?”
“正是小弟我。”
雙方在夜色下會麵。
“三哥,人可在船上?”兩人寒暄幾句,鳳哥兒便問道。
“我辦事,鳳哥兒隻管放心,一路上我的人都盯著呢。他們在天津城下過一次船,不過那裏有雲記的貨棧,倒也正常,事後我親眼看著賈瑛上船的。”
“雲記?”
“就是那殺星的買賣,這事也京中也不是秘密了。”提起雲記,郎坤眼神中露著精光,他可是知道,那雲記商鋪,如今可是壟斷了京城大半個香料行當的生意,每日進賬的銀子數都數不清。
如今他已成了孤家寡人,攢了半輩子的家當,被賈瑛抄走了大半,自然是不甘心。
等這次正主沒了,怎麽說也要去雲記走上一遭,好彌補他的虧空,然後便帶著兒子遠遁江湖,找個地方安家,購置一處房產,買幾畝良田,再娶幾房小妾,再也不會京城。
憑他一手爐火純青的奇門易容之術,官府那幫蠢貨,一輩子也別想找到他。
“清爺呢?怎麽沒見他老人家來?”郎坤左右打量,不見林清的身影。
鳳哥兒含糊應付道:“今夜咱們在臨清鬧出這麽大動靜,自然要準備好退路,清爺有白道上的門路,這會兒還來不了。”
郎坤警惕之心漸漸放下,嘴裏還是說道:“鳳哥兒,清爺是咱們的主心骨,他不在,這心裏總是不安啊。”
“三哥放心,清爺的事情辦妥之後,會來的。怎麽,郎三哥難道是信不過清爺?”
郎坤尷尬一笑道:“哪裏的話,若沒有清爺,我如何能報的此仇,清爺就是我郎坤的再生父母,今後這條命都給清爺。”
空口白話,誰不會說。
“三哥聯絡的人馬,可都到了?”
“此處有三十多個好手,還有一部分不在此地。”
鳳哥兒眉頭一挑:“不再此地?”
“鳳哥兒不要忘了咱是幹什麽的,水裏刨食的,輕易不會上岸。鳳哥兒帶了多少人來?”
鳳哥兒向林間打了一個呼哨,緊接著,便有一群黑衣人影走了出來。
郎坤看了一眼,皺眉道:“鳳哥兒,你我此地人手加起來都不過百,能成事嗎?可別忘了,那裏還有一個百戶隊的官兵呢。”
鳳哥兒搖了搖頭道:“三哥,咱們的目標隻是殺人,我帶來四十多號人,加上你的人手,便是對上那夥兒官兵都不差,水裏不是還有你的人嗎?何況,清爺還另派了一隊人馬在外麵負責接應咱們,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官府察覺。”
郎坤還是有點擔心,江湖上這些人,雖說狠辣,可對上官兵,未戰便要先怯三分。
“鳳哥兒,不是我多心,白天我也查探過了,那夥兒官兵是押送鹽銀的,手裏的家夥事可了不得,火槍都十幾杆呢。”
鳳哥兒輕笑一聲,說道:“三哥,你且看我帶什麽來了。”
說罷,便拍了拍手掌。
十來個蒙麵漢子抬著兩口大黑木箱走了出來。
鳳哥兒命人打開了木箱,其中一個木箱裏麵是一排排等長的竹管,尾部還有一條長長的引線,另一個長條形箱子,則是被幹草覆蓋著,不知低下何物。
隻是郎坤僅看到竹管之後,便欣喜的發出一道低聲的驚歎。
“哪來這麽多火藥?”
鳳哥兒沒說話,又上前幾步,從另一個被幹草覆蓋的箱子中一摸,撈出一杆火槍來。
“你再看這個。”
“好東西。”郎坤眼神一亮,接過了火槍,擺弄了半天,卻不知該如何使用,不禁發出了尷尬的笑聲。
“鳳哥兒,咱是個用刀子的,沒使過這玩意兒,見笑了。”
“三哥放心,我的人會使,隻是這種東西可不容易弄到,為了此次行動,清爺可是下了大本錢了,也隻弄來五杆,到時候,這五杆火槍不瞄別的,就盯著賈瑛,就算他是神仙,也得灰飛煙滅。”
“我的人,還配了十幾把輕弩,三哥可還有擔心?”鳳哥兒發出了陰惻的笑聲。
“到底是清爺思慮周全,這次的事成了!”郎坤一拍手道。
“何時行動?”鳳哥兒問道。
郎坤看了看月色,說道:“眼下才是一更天,咱們等到三更天守衛困頓之際再動手,火光為好,到時候水上也會有人幫咱們拖著後麵的那群官兵。”
“好,到時候,咱們不管別的,隻往中間的那艘樓船上衝,得手後便馬上撤離。此去往北五六裏處,有我們的人在那裏接應。”鳳哥兒說道。
郎坤點頭應下,隨即又想到什麽。
“鳳哥兒,跟你的人說,那幾個妞兒先留一名,帶著她們,也是咱們活命的本錢不是,等到地方了,再殺不遲。”
“三哥既然說了,兄弟自無不應,不過有句話還是要說的,都道是紅顏禍水,美人腰英雄塚,三哥可莫要被美色迷了心,到時候反倒連累了弟兄們。”鳳哥兒的話音有些嚴肅。
郎坤訕訕一笑道:“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鳳哥兒放心,不會壞事的。”
月明星稀,老鴰不時劃過夜空,轉眼二更天已過,借著月色,還有船頭上的火把,依稀可以看到甲板上的守衛已經開始靠著船舷打瞌睡了。
密林之中,隨著一聲哨響,數十名蒙麵人,借著夜色掩護,向中間的樓船上摸去。
咻!咻!
這是弩箭的破空之聲。
守在船舷梯口處的兩名守衛應聲而道,有蒙麵之人點燃了火把,朝著運河深處搖擺,給守在河中的水寇發信號。
一切進行的出奇的順利。
也不知是報仇心切,還是貪戀樓船上的美色,郎坤帶著自己召集來的人手衝在最先,鳳哥兒帶著人馬不遠不近綴在其後,兩撥人馬,順利的穿過碼頭,走到中間的樓船之下。
於此同時,河麵上,十來艘小船,也無聲無息的劃向後麵的樓船,每個小船上隻有兩三人,船艙裏還擺著一排密封好的瓦罐,也不知作何用。
當啷,當啷。
因為船梯被守衛收起,郎坤他們隻能用抓鉤往上爬,然後再讓人放下梯子。
或許是聲響太大,驚動了船上的守衛。
“有賊人爬船!”
一聲呼喊,驚動了其他人,緊接著,甲板上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以及咚咚咚來回走動的聲音,不是還有人往船下房間。
與此同時,前麵的漕幫船隻,以及後麵的官船也都察覺了此處的動靜,紛紛派人出來查看,隨後,三艘大船上都亮起了火把,人影綽綽。
“有賊人攻打賈大人的座船,河麵上也有人,小心!”
哐啷!
河中小船接近了大船附近,有賊匪抄著瓦罐向甲板上扔去。
“是火油!”
見已經驚動守衛,郎坤等人也不再掩藏行跡。
“用火藥,給老子炸!”
樓船上響起了爆炸聲,不時還傳來守衛的慘叫。
隻是黑火藥的威力有限,最多將人炸傷,卻炸不穿船板。
終於有匪寇爬上了船舷。
撲通!撲通!
幾聲悶哼以及倒地聲響起,船梯被放了下來。
郎坤拔出了刀子,一聲高喊道:“弟兄們,隨我殺,取了賈瑛的狗命,人人有賞!”
“殺啊!”
等到眾人殺上甲板,隻見前麵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都愣著做什麽?殺啊!”
郎坤從人群中擠到了前麵。
“三哥,是咱們的人!”有同伴指著倒在地上的屍體說道。
郎坤用火把照去,見倒下的幾人盡皆是蒙麵黑衣,腰間還係著繩索,胸口中間。
“是草人!中計了!”這時,另一處又有人驚呼道。
郎坤急忙跑了過去,那中了弩箭倒下的人影,可不就是草人嗎!
“我恁娘!”
郎坤憤憤罵了一句。
“休要走了賊人,給我圍起來!”
碼頭四周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一束束火把排成長龍,是臨清州的千戶所人馬。
嘭!嘭!嘭!
一聲雜亂的槍響,後麵官船上的官兵已經朝著水中的匪寇開火,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像下餃子一般響起。
前麵的漕船上,水手船夫紛紛揭去披在外麵的麻衣,露出身上的飛魚服。
“繡衣衛千戶沈翔在此,賊子還不受降!”
繡衣衛都來了!
不是截殺一個狗官嗎?怎麽繡衣衛都牽扯了進來。不知道的還當是皇子宮主出行呢。
後麵的鳳哥兒眼見行事不妙,四周都有官兵圍上來,也顧不得同伴,幾步跑到河邊,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裏。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時候,大家各自活命去吧。
要怪就怪郎坤這個廢物,盯得什麽梢,把自己坑進去不說,還連累了別人。
狗屁的飛天鯤,恁娘的奇門之術。
郎坤見識不妙,同樣從甲板上跳進河道之中,旁邊他帶來的匪寇們大多是在水裏刨食的,水性是基本的功夫,也紛紛跳了下去。
可憐鳳哥兒帶來的人馬,多是京城之中,被賈瑛肅靖之後的幫派餘孽,一個個都是旱鴨子,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叫河神
河神貌似正張開大口,等著他們自動投食呢。
沈翔等人見賊人跳水而走,麵色之上不見絲毫焦急,反而露出冷笑。
不多時,河岸對麵也亮起了火把長龍。
於此同時,河道上遊和下遊不遠處,有官兵駕著小船,在河道中撒下了漁網,漁網之上都是鐵鉤倒刺。
兩側岸邊,還有官兵拿著幾丈長的削尖了一段的長篙,朝著水中捅下,偶有一二運氣好的,正巧刺中了賊匪。
賊寇攏共也就百八十人,圍剿他們的卻是上千人大軍,臨清州千戶所全員出動,還有隨行押運鹽銀的百戶隊,以及跟隨沈翔而來的數十名繡衣衛。
結局是注定的,可笑鳳哥兒做了那麽多準備,結果他手下之人一槍未放,手中的火槍早不知扔到了哪裏,竹管火藥還剩大半箱子,人已經四散一空。
天擦亮時,賊匪們已經被官兵用繩子串成了串兒,一個個麵色灰白的蹲在碼頭上。
郎坤也在其中,卻不見鳳哥兒的身影。
不久,有屍體從河中被打撈了上來,其中一人正是鳳哥兒。
此刻他,早已沒了呼吸,胸腔被紮了一個大洞,這會兒還留著血水,一張臉不知灌了多少河水,腫脹發浮。
沈翔在手下的擁簇中走了過來,隨便提出一個賊匪,冷聲問道:“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嗎?”
賊匪是從水裏被撈上來的,打著寒顫,磕磕巴巴的說道:“知知道,繡衣衛的大爺。”
“既然知道,那你應該清楚落在本官手裏會是什麽下場。想活命嗎?”
“想!想!想!”賊匪不磕巴了。
“誰是首領。”
賊匪轉頭在人群中來回巡視,目光看向一人,神色中卻充滿了疑惑。
沈翔也隨著他看去,問道:“是他嗎?”
賊寇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沈翔冷笑一聲道:“膽敢消遣本官,來人”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照實說,本官沒工夫等你。”
“大人小的本是巨野澤的漁民,召集小的來的是一個叫郎坤的,綽號飛天鯤,大家都是叫他郎三爺,隻是大人不知,那郎三爺,不,是郎坤,有一手奇門之術,江湖上誰都沒見過他的真容。”
“剛才那人”沈翔看了眼賊匪看向的那個人問道。
“那郎坤還沒上岸之時,小的便與他熟識,剛才那人身形裝扮與他很像,可樣貌去不一樣。”
沈翔揮了揮手,賊匪被帶了下去。
“將那人帶過來。”
郎坤在拿命匪寇向他看來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這次是跑不了了,果不其然,繡衣衛向他走了過來。
“你叫郎坤?”沈翔問道。
“大人,小的叫何賴子,原在洪澤湖上討生活,是聽說有人開出了賞銀,請各路好漢來山東幹一樁大買賣,小的才過來的,那郎坤正是小的的東主。”郎坤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更自然一些,他早年也是在碼頭上混過的,知道江湖底層之人是什麽樣的姿態。
未等沈翔開口,旁邊一名繡衣校尉舉起了手中的繡春刀,一個刀身拍了過去。
哢嚓!
郎坤的鼻梁應聲而斷。
“啊!”
“讓他安靜點!”沈翔不耐放的擺了擺手。
一名校尉,抽出了腰間的短刃,捏著郎坤的下巴,讓他無法閉合,手中的刀子,便要往裏插去。
卻聽沈翔向旁邊的一名屬下說道:“聽說郎坤有一個兒子,如今就在西山碳場,回頭你拿本官的帖子去找賈大人將人討來,送到宮裏敬事房去,前些日子,宮裏陳公公還跟本官說,他那裏正缺人手呢。”
那名屬下聞弦知意,笑著說道:“聽說那郎坤之子年不過十三,整日斷根的好年紀,再大些就不好弄了,大人放心,小的回去就辦。”
繡衣校尉的笑容在郎坤眼中是那般的猙獰。
這幫挨千刀該下地獄的狗腿子,幹盡了沒人滿門的營生,遲早要遭天譴。
“我是!我就是郎坤!”
沈翔笑了,揮了揮手,那名持刀準備割掉對方舌頭的繡衣校尉鬆開了手。
“你是不是郎坤對本官來說不重要,不過是一個幫派青皮無賴罷了,你這樣的人,本官一年都要碾死不知道多少。殺你,不過是本官一句話的事。”
“同樣,放了你,或是放了你兒子,也是本官一句話的事,就看你識不識相了。”
落在繡衣衛手中,豈會有好?郎坤對於沈翔的話半點不信,可他的兒子
能落個好死,總比做一輩子太監強。
“你問吧。”
“白陽道子在什麽地方?”
他此行前來,可不是為了保護賈瑛的,而是追查三陽教的餘孽。
賈瑛掃了一遍京城,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繡衣衛對於三陽教的追查一直都沒有停止。
或許是竇章察覺到了皇帝對自己的失望和不信任,極度渴望戴罪立功,否則一但他被罷官,不知道多少人會來踩他一腳。
繡衣衛指揮,看似風光,可能得善終的很少,除非能老死任上。
紅陽道子刺殺聖駕失敗,青陽道子輔助楊煌謀反兵敗被殺,唯有白陽道子下落不明。
這種要犯,除非有抓到的一天,否則永遠不會銷案。
抓捕三陽教餘孽不是賈瑛的職責,原本是想上報天聽的,後來沈翔入京,賈瑛便將此消息送給了他,以還當年湖廣替他隱瞞事情真想的恩情。
馮恒石雖說與沈翔關係非同一般,可老師是老師,學生是學生。
未來之事誰都說不清楚,若沈翔繼續待在南京也就罷了,可如今進京,賈瑛不想欠對方人情。
“白陽道子?”
郎坤疑惑道:“我並不認識此人。”
郎坤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隻是他卻不願意和反賊掛上鉤,認識林清不假,可知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還是另一回事。
該偽裝,還是要偽裝的。
雖說此刻他已心灰意冷,可人若是能活著,誰願意死呢?試一試,萬一成功了呢?他無所謂了,可他的兒子能活啊。
“你的同謀是誰?”沈翔問道。
“我叫他清爺,他的真實姓名我也不清楚,隻知道是個手眼通天的。”
“你們的火器是從哪裏來的?”沈翔又問道。
“是清爺的一個手下,名叫鳳哥兒的帶過來的,如今人已經死了。”
“你口中的清爺,如今在什麽地方,想清楚了回答,你的機會不多,若是對本官無用,什麽結果你應該清楚。”沈翔提醒道。
郎坤沉默片刻,說道:“他的手下說,他如今人就在臨清州,但是人具體在什麽地方我不知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一個外人,他們是不可能將自己的藏身之處告訴我的。不過他們在京城的據點我知道,可以帶你去。”
“哦,對了,他們此次來了兩撥人,另外一波作為接應,就在碼頭後麵的密林,往北五六裏處。”
郎坤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沈翔想旁邊的屬下使了一個眼色,屬下帶著一隊官兵離去。
“你還知道什麽?”
“放了我兒子,隻要給他一條活路,做什麽都行,隻是別做太監,給我郎家留一點香火。”郎坤抓著手中唯一的籌碼。
“你,沒資格與本官談條件。”
沈翔聲音依舊冰冷,不參雜一絲感情。
“不過,你若能幫本官抓住那位清爺,本官可以考慮放了他,就連你,也不是沒有活命的機會,本官對你的奇門之術,還是很有興趣的。”
沈翔不再理會郎坤,而是向屬下說道:“把人帶上,回京吧。”
“另外,再給賈大人送一封信去。”
“大人,不抓那位‘清爺’了嗎?”屬下問道。
“他要是那麽容易抓,早被抓住了,這邊動靜這麽大,人恐怕早就跑了。”沈翔搖了搖頭。
“不過沒關係,咱們離他更近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