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倭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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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一騎快馬駛入京城,守城士兵遠遠看了一眼對方舉在手中的牙牌,便急忙放行。
“這又是哪家的?”城門官兒手裏拿著一根狗尾巴草,一邊剔牙,一邊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向小兵問道。
“是傅澄清坊那位府上的牙牌。”小兵回道。
澄清坊?
城門官回憶著京城裏三品以上大員的宅邸所在坊區,點了點頭。
澄清坊,那就是傅閣老的府邸了。
“這是第幾撥了?”
小兵想了想回道:“今日是第三撥兒了,&nbp;&nbp;算上昨天的第七撥兒,都是打南麵來。”
頓了頓,又好奇問道:“頭兒,是不是南邊兒又有什麽大事發生?”
城門官兒同樣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小兵道:“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nbp;&nbp;你一個守城門的,操心那些個做什麽,&nbp;&nbp;去,&nbp;&nbp;站崗去!”
“唉,頭兒,該換崗了不是,這天兒怪熱的哈。”小兵腆笑著說道。
城門官兒聞言,抬頭看了看日頭,嘟囔道:“這個老吳頭兒,指定又在哪兒吃酒忘了時辰,回頭扣掉他今兒的抽頭,給你們補上。”
說罷,又向小兵吩咐道:“把爺的驢給牽來。”
小兵聞言,屁顛兒屁顛兒的跑到一邊兒,牽來一頭黑灰相間的毛驢,嘴裏問道:“頭兒,您這是打哪兒去?”
“守好你的城門,別瞎打聽,&nbp;&nbp;爺今兒約了李總管喝茶,&nbp;&nbp;可不能遲到了。”
說罷,便騎著毛驢瀟灑而去。
“李總管?”
小兵低頭想了半天,&nbp;&nbp;露出恍然之色,應該是他們頭上那位的府上的總管,不愧是頭兒,到王府都跟回自家一樣。
眼紅賈瑛能帶著紅顏知己們四處遊賞的楊佑,最終還是沒能如願離京,任憑他在駕前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換來的是嘉德冰冷的一句話。
“回府禁足一個月!”
在府中心生鬱氣的楊佑,隻能招來了往日跟在身邊的一眾紈絝,整日飲樂,打發時光。
前天,李小保沒來,昨天依舊不見人影。
楊佑打發人去李府詢問,原來是李恩第的浙江老家出了大事。
隻是李小保也沒有具體說什麽事,楊佑這才吩咐人打聽,不過也都是些零碎的消息,官方邸報還未傳入京城,不過還是打聽到了一些傳聞,&nbp;&nbp;浙江亂了。
又想起賈瑛這廝就在江南,&nbp;&nbp;還真是他走哪兒,哪兒就不太平。
同時也有些羨慕,這等大事兒,他三爺居然錯過了。
怎麽突然覺得,這親王爵位不香了呢?
好奇之下,楊佑便讓人時刻注意著江南的情況,並隨時向他匯報。
這才又了城門官兒,約了王府管事喝茶的事情。
隨著日子又過去了一天,浙江的傳聞已經愈發清晰了,朝中大員,但凡與江南有瓜葛的,都接到了南方的來信。
隻是這一消息,似乎僅限在朝中百官之間流傳,在浙江布政司或是南京方麵的奏章,還沒有抵京之前,無一人將此事拿到朝堂上議論。
皇宮之中,更像是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一般。
當然,也隻有那些天真的人,才會認為,當今聖天子會對此事一無所知。
楊佑聽了府裏管事的匯報之後,一陣長籲短歎,同時也不禁為李小保擔心起來。
李家的事情,楊佑不關心,可身為朋友,他還是很合格的,可惜他如今還在禁足期間,不能出府。
“去一趟李府,把小保給爺請來。”
澄清坊,傅府。
嚴華鬆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等到傅東萊將信箋看完,才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開口問道:“閣老,如何了?”
這已經是南方的第二次來信了。
傅東萊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嚴華鬆,嘴裏說道:“叛匪已經攻下了鬆江、嘉興二府,杭州、湖州、蘇州也出現了叛匪大軍。”
“林如海與賈瑛,連同南京兵部侍郎呂法憲已經派出大軍征剿了。”
嚴華鬆看著信箋上的內容,麵帶憂色道:“未曾想這些賊人如此勢大,僅僅數日時間,就有兩府陷落。”
“居然還有倭寇?”
嚴華鬆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閣老,這個代價,是不是有點大了?”
傅東萊沉默不語,目光深沉,心裏不知道在想寫什麽。
嚴華鬆隻問了一句之後,也不再開口,而是靜靜的等待。
良久之後,方才聽傅東萊長歎一聲道:“唉,人力有窮時。”
“便是老夫,也未曾料到,會有如今的局麵。”
他明白皇帝有一種渴望充盈國庫的執念,所以,對於改稻為桑這項政令的本身,他是不反對的,所以當日,他才會以此同李恩第做了一個默契的交易。
可他明白人心。
他的目標不是李恩第主持的桑改之政,而是李黨。
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有幾人能夠保持清醒呢?一但李黨內部,因為利益分配的原因,自亂陣腳,那他們距離覆亡也就不遠了。
他也明白,與李恩第聯手,壓著馮恒石等人,定然會放縱了下麵的那些地方官員,這樣的結果,必然會引發地方的動蕩。
傅東萊甚至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在他看來,最多是福建一省會鬧出一些民亂來,等到驚動朝廷,不得不收拾的時候,他會將那些江南官員,包括那些在背後鼓噪的世家大族,一網打盡,以平息民憤。
然而,事實卻偏離了他的預料。
明明是福建在鬧民亂,最後發生大規模死傷混亂的,居然會試浙江,而且,首當其衝的居然是嘉興府。
嘉興城已經破了,覆巢之下,嘉興的李家,自然也不服存在,偌大的李家宅院兒,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據說,就連李家的祖墳,都被那些匪盜扒了,李恩第的父母屍骸,被叛匪們挖了出來,拖到太陽下曝曬。
誰能想到,堂堂大乾首輔,連自己父母的屍骨都保護不了。
傅東萊不知道李恩第此時作何感想,隻是他,已經沒有了當初,對局勢把控的自信了。
“不過這樣也好!”
傅東萊忽然說道:“按照原本的計劃,第一個被哪來開刀的,是福建的地方官員和大族,如今浙江出了這麽大的事,倒省去了老夫許多麻煩。”
嚴華鬆擔心道:“閣老就不怕局麵失控,引得江南半壁江山震動嗎?”
傅東萊冷笑一聲道:“區區幾個叛匪,還想翻天不成?正好,老夫早有心思整治海疆頹政了。”
“想我大乾,自太祖年間,一直到宣隆初年,海貿之利,是何等盛況,大乾一年中有半數的財稅,便是來自海貿。”
“可你再看如今呢?”
“區區幾個海盜,就能逼著朝廷,停了運轉多年的海貿。江南的水師,已經爛到家了,與地方大族勾結,私自下海貿易,與朝廷爭奪海貿的利稅,此事,老夫早有心思出手整治了。”
大乾之所以禁海,是因為海貿已經不能再向宣隆初年那般,繼續為大乾帶來大量的國庫稅收了,甚至,為了肅靖近海匪盜,朝廷不得不支出大量的軍費,用以裝備水師。
可地方的大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私下賄賂買通水師官兵,甚至扶持自家子弟擔任水師將官,走私猖獗,朝廷掏銀子組建的水師,卻成為了他們私家護衛。
如此一來,朝廷在海貿中得不到想要的利益,自然就慢慢放棄了海上貿易,甚至禁海。
“你去信給賈瑛,讓他先不要急著回京了,安心在江南剿匪,再過幾日,老夫會向陛下奏請,正式任命他為浙江、福建水師提督的。”
事已至此,也隻好如此了,嚴華鬆點頭應下。
皇宮,華蓋殿。
戴權正向嘉德匯報著浙江的局勢。
聽完戴權的回報,嘉德沉默一陣,方才開口問道:“朝中百官都是什麽反應?”
戴權回道:“從昨日到今天,已經有六撥從江南來得信使了,分別去了李閣老府上,還有刑部侍郎府、督察院劉禦史府、安國侯府、碩陽郡主府、還有禮部右侍郎府。方才探子回報,不久之前,又有一個信使去了澄清坊傅府。”
“兵部尚書嚴大人,今日去了傅府。刑部侍郎、劉禦史、安國子昨天收到信後都去了李府,不過,李閣老並未見他們。禮部右侍郎去拜訪了馮尚書,沒有待多久,似乎是負氣離開的。”
嘉德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繡衣衛上奏的私產火藥一事,還有軍器局火槍外流之事,可有眉目?”
“目前還未有新的奏報。”戴權回道。
“你的人呢?”
戴權略做停頓,說道:“那批火藥並非出自一家之手,沈千戶猜測的私炮坊應該是卻有其事,但目前奴才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倒是”
“倒是什麽?”
“倒是西山煤礦那邊,賈大人因為需要挖礦,所以走了禦馬監的路子,從軍器局調出了一批火藥”
嘉德冷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賈瑛用自己礦上的火藥,去殺自己?這麽做為什麽?”
戴權回道:“不一定是賈大人,但奴才已經找軍器局的大匠確認過了,那批火藥確實是兩種沉色,其中一部分,也可以確定是軍器局撥給西山煤礦的。”
“繼續查。”嘉德蹙眉道:“火槍呢?”
“軍器局的一名副使,人已經控製住了,如今正關在繡衣衛大牢內,正審著呢。”
嘉德點點頭,不再說話。
肅忠親王府。
“小保,你父親什麽反應?”楊佑從李小保這裏聽到了事情的詳細,好奇問道。
李小保搖了搖頭道:“父親這兩日誰都不見,也不準我出府,若非是爺派人來請,怕是我還出不了門呢。”
“你呢,爺怎麽看你一點都不擔心呢?還有你們老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也不見你有什麽反應。”
李小保訥訥道:“我該有什麽反應?”
“從小至今,我都未曾回過一次嘉興,每次老家有人來,父親也都是讓府裏的管事接待,還不讓我與他們接觸。”
隻聽李小保繼續說道:“爺你不知道,我父親是獨子,祖父祖母早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聽老管家說,當年他還陪著父親一起乞討過呢,混過賭坊,串過街麵,也不見那些親族接濟一二。
隻是隨著後來父親做了官兒,他們才湊了上來,父親與他們並沒有太深的感情的。唯獨就是那些叛匪掘了我家墳塋,我本想代父親回一趟嘉興,隻是父親不讓我摻和。”
嘖嘖。
楊佑暗自稱奇,這位首輔大人到底在想什麽呢?
“爺雖不喜歡官場上的那些勾心鬥角,可爺還是能看明白的,你父親這次,怕是要難過了,你有想過今後嗎?”
李小保搖了搖頭,笑道:“大概是因為父親吃了太多的苦的緣故吧,從小他就十分寵溺我,從來不逼著我做不想做的事。一直到現在,我都隻是一個紈絝,拋開首輔公子的名頭,我什麽都不是,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楊佑聽罷,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與李小保其實都差不多,都不喜歡經濟仕途那一套,也不愛讀書,他們的家世出身,讓他們半生無憂無慮。
與李小保相比,他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出身自皇家,隻要大乾還在,這份富貴就能一直存續下去。
但不管怎麽說,李小保都是他年少時的好友,別人怎麽看李小保他不管,隻是在他心中,是真的把李小保當做朋友的。賈瑛是新朋友,李小保是老朋友。
楊佑伸出大手,拍了拍李小保的肩膀道:“你放心,不管什麽時候,爺都會站在你這邊。”
賈瑛平日裏總覺的楊佑腦子缺根弦兒,行事與旁人不同,但不代表楊佑沒腦子。
他雖然放浪紈絝,可朝中的局勢,大概還是能看懂一些的。
李家如今的局麵,與當初徐家的何其相似。
他如今算是明白,賈瑛為何會不遺餘力去幫徐老二了。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五月份,田裏的水稻已經被沉重的稻穗壓彎了腰,最多再有一月時間,就是收割第一季莊稼的時節了。
可江南的匪亂仍在繼續,如果再六月下旬之前,還不能平定匪亂的話,今年大乾就要因欠收而缺糧了。
當日,封山馬場還是被攻破了,等賈瑛帶人趕到之時,馬場裏的戰馬已經被李進忠屠殺了大半,一萬匹戰馬,當然不是一刀子一刀子去砍,而是用毒藥。
好在最後關頭,賈瑛派出的前鋒大軍趕到,與封山千戶所官兵合力急退了叛匪,救下來三千餘匹戰馬。
蘇杭之地的河道被染成了血水,曝曬在荒野的屍體,隨處可見,有叛匪的,也有官兵的,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
等賈瑛帶著大軍在湖州立穩腳跟之時,杭州已經陷落了大半,叛匪已經向著衢州進發,意圖將戰火燃遍整個浙江。
近來福建也很不太平,聽說浙江這邊有人舉事,有不少失去土地的流民看著鋤頭鐵鍬殺官響應,可惜沒能成事,舉事的大旗才剛剛飄起,就被官兵彈壓了下來。
也不知賈雨村與福建的世家大族達成了什麽協議,福建都司對於賈雨村無比的配合。
賈瑛算是見識了雨村的何為“才幹優長”,一人反,全村連坐,一村反,首糾裏長之過。
可一說,福建的“太平”,是用人頭堆起來的,婦孺老幼都不能放過,誰知道幼童長大後,會不會下海為盜,繼續騷擾海疆。
“報!”
大帳之中,正看著福建傳來的邸報的賈瑛,抬起了頭。
“何事?”
“大人,英武衛在石塘灣敗了,三千人馬,隻撤回來一半不到。”
“魏東平人呢?”賈瑛沉聲問道。
“魏指揮負傷,已經帶著餘部退守新市鎮。”
賈瑛從太師椅上占了起來:“取我披掛來。”
在喜兒的服侍下,穿好甲胄後,賈瑛邁步走出軍帳,向守在一旁的賈砡道:“去通知章指揮使,大軍趕往新市鎮。”
說完之後,賈瑛帶著一隊親兵率先往新市而去。
賈瑛將大軍分做了兩路,一路是楊大勇率領的虎賁右衛三千多人,由封山南下,向衢州進發,配合從江西都司趕來的大軍,前後夾擊南下攻打衢州的叛匪。
另一路由賈瑛親自率領英武衛和天策衛,由封山西進,一麵阻斷從嘉興南下的叛匪,一麵解杭州之圍。
事實上,叛軍在陸地上的戰力並不強,他們之中許多人,甚至連一副像樣的皮甲都沒有。
而且叛軍內部組織混亂,山頭林立,攻下兩府半之地後,後期根本無法集中優勢兵力與官兵對抗。
七千多人,為了杭州五天,愣是連杭州的城頭都沒登上。
浙江之所以局勢糜爛,更多的原因是因為浙江都司的無能,統調指揮不利,各地衛所分散,被叛匪打了一個出其不意,等到杭州府被圍之後,外麵的進不去,裏麵的出不來,各地衛所隻能各自為戰。
等賈瑛的大軍趕到之後,收攏各地衛所的潰兵,又派出哨騎聯絡未曾淪陷的縣域官兵,將浙江都司麾下的衛所兵馬統一調度起來之後,叛匪隻能步步敗退。
這場仗看上去似乎太過輕鬆了些,可事實就是如此。
就拿圍攻杭州城的叛匪大軍來說,七千人馬,是由三夥大的匪盜,聯合一些小的匪盜團體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
還沒等賈瑛率領著天策衛趕到之時,已經有有人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麵對這樣的叛匪,魏東平居然會敗,賈瑛倒是好奇,大敗他的是九大盜中的哪一支。
在去往新市鎮的途中,天空下氣了細密的小雨,道路變得泥濘不堪。
新市鎮如今已經由一座村鎮變成了軍營,鎮上的百姓已經先一步逃往了湖州。
距離了新市鎮不過十幾裏之外的荒野,賈瑛帶著數百親衛正驅馬疾馳,杭州之圍已解,章澤的天策軍被賈瑛甩在了後麵,不過看眼下的天氣狀況,天策衛恐怕無法繼續行軍了。
火藥一但受潮,官兵手中的火槍,就成了燒火棍子。
“大人,前方有叛匪哨騎出沒。”
正急行間,有斥候探馬來報。
“多少人?”
“一隊五十多人,一共兩隊相距不遠,手持長刀,看上去像是倭寇。”
看來魏東平是遇上我倭寇了。
“距離新市鎮還有多遠?”
“十六裏地。”
十六裏地,居然還沒被英武衛的斥候發現,這個魏東平是幹什麽吃的。
賈瑛沉默片刻後,法令道:“把所有的哨騎都撒出去,看看他們後麵有沒有叛匪主力,再派人去通知魏東平,讓他帶人來接應。”
說罷,又轉身向身後的親衛道:“其他人,跟本官去滅了這隊倭寇探子!”
相比大乾近海的本土盜匪,這夥兒上岸的倭寇顯然更像是正規的軍隊,居然配備了成建製的火器營,而且戰力也非尋常匪盜可比,不少衛所官兵就是被他們所滅,不過人數不多,堪堪超過一千。
“報,大人,倭寇發現了我們,正合兵一處,向我軍殺來。”
賈瑛聞言,神色一愣。
如今天上下著小雨,火槍根本打不出子藥,如今他身後跟著近四百人的親衛,而眼前的這夥兒倭寇哨騎兩隊加起來不過一百餘人,發現了他們不逃跑,居然敢發起進攻?
小個子的腦回路這麽奇葩嗎?
“大人,我派人護送您先行離開,我帶人留下來迎敵。”身側的賈砡說道。
賈瑛聞言,轉頭訓斥道:“你是主帥還是本官是主帥?豈有將軍拋下士兵不戰而逃的道理?這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說著拔出了腰間的武器,長刀一舉,高聲道:“弟兄們,隨本官殺光這群倭奴,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天朝威嚴!殺!”
“殺!”
戰馬衝刺,未行多遠,視線透過空中細密的雨束,便看到了一群穿著花花綠綠奇形怪狀鎧甲的倭奴,騎著低矮的戰馬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勇士たち(呦斯達嘰),シューズ(突撃)!”
疾馳的戰馬上,賈瑛刀鋒向前一指。
“殺!”
一如賈瑛印象中的那般,一群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措,舉著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武士刀,騎著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矮腳馬,還有亂七八糟拚湊起來的鎧甲,藤甲、皮甲、竹束,應有盡有。
隻有一點讓賈瑛都覺得佩服,兵力明顯的劣勢之下,居然士氣不減反增。
“殺!”
“殺しね(係內)!”
兩股洪流對撞,賈瑛雙腿緊緊的夾住馬身,一手從腰間抄起一把輕弩,抬手射死一人,另一隻手中的長刀擋住了迎麵橫劈而來的武士刀。
“當!”
隨即身形向後一趟,身形擦著武士刀的下方而過,反手一個刀花,長刀利刃劃過了對方的脖頸,鮮血噴灑而出。
調轉碼頭的賈瑛,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長刀,刀刃之上已經留下一個淺淺的豁口。
賈瑛手中的刀,不是上次那把皇帝的禦賜佩刀,而是從南京軍器局領到的普通戰刀,不得不說對上倭寇的武士刀,還是有著不小的劣勢的。
長度隻是其一,關鍵是硬度和韌度不夠。
不是說大乾的鍛鐵技術就要比倭寇的差,而是不同兵種配置的武器是不一樣的。
像邊軍使用的厚背長刀,匈奴人手中尋常的彎刀根本無法與其硬碰,原因就在於裝備給邊軍的武器,是大乾最精良的,相反,地方衛所官兵手中的長刀,無論是材質還是工藝,都低劣了不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以眼下的鍛造和冶鐵工藝,打造一把好刀,成本實在太高了,不是所有的大乾士兵都能裝備的起的。
他手中的刀都是如此,更別說麾下士兵手裏的兵刃了。
大乾的軍戶參軍,是需要自備武器的,可軍戶能有多少銀子,二兩銀子打造出來的刀,和二十兩銀子打造出來的能一樣嗎?
其實大乾軍中的武器,成分也是十分繁雜的,五花八門,什麽樣的都有,主要就是來自於軍戶。
隨著手刃的敵人越來越多,更讓賈瑛感到驚心的是,這些倭寇的刀法都不一般。
或許是知道他們自己身材矮小,體力上麵天然的吃虧,所以這些倭寇從來不與乾軍對刀,而是尋找時機,一刀斃命。
一場小規模的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隨著賈瑛一刀掀翻了一名倭寇,救下了一名賈家的族人,這場戰役最終以十多名倭寇狼狽而逃,宣告結束。
“別追了!”
賈瑛喊住了準備帶人追擊的賈砡。
賈砡倒不愧是武舉出身,一杆長槍使的出神入化,還有一膀子孔武之力,雖說戰陣的經驗缺乏了些,不過他帶來的四家子弟中,賈砡是殺敵最多的一個了。
“清點傷亡,帶上受傷的袍澤,即刻趕往新市鎮。”
這時,喜兒拿著一把倭刀走了過來,說道:“二爺,倭寇的刀比咱們的好。”
賈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吩咐下去,把所有的倭刀全都帶走,不能留給敵人。”
刀是武士的命,想這些流浪在外的倭寇,一但丟失了自己的佩刀,想要再打造一把可不容易。
一站下來,賈瑛身邊的親衛傷亡高達三分之一,江南衛所的軍備著實是鬆弛了些。
進入浙江以來,賈瑛親自上陣的次數隻有兩回,一次是封山之戰,這裏是第二次,而他帶來的四家子弟,已經沒了七個。
看著曾經熟悉的麵孔,一個個在自己麵前倒下,四家的子弟也漸漸成熟了許多,害怕是一定的,但一入軍營,便沒有了退路,做逃兵,同樣是一個死。
顧不得為袍澤傷感,一行人繼續趕路,在距離新市鎮數裏之外時,魏東平親自帶著人馬前來接應,雙方匯合。
“大人,末將失職,讓大人”
賈瑛一抬手,打斷了魏東平的話,催動馬蹄道:“回營再說。”
新市鎮,英武衛大營,轅門口。
賈瑛向一旁的魏東平吩咐道:“把斥候都派出去,那夥兒倭寇,應該離著我們不遠,命令哨兵,提高警惕,警防襲營。”
“是!”魏東平向身後的一名屬下吩咐了幾句,方才轉身追著賈瑛的步伐,向大帳中走去。
隻是他的臉上布滿了陰雲。
先是大軍兵敗石塘灣,這次敵人都摸到家門口了,他都沒發現,還偏偏被賈瑛碰了個正著,接下來,也不知對方會不會那自己開刀。
軍帳之內,賈瑛揭下了身上的雨披,轉身向跟了進來的魏東平問道:“說說吧,怎麽敗的?”
聽到賈瑛詢問戰敗一事,魏東平心道一聲:“果然逃不過去。”
不過賈瑛既然沒有上來就拿他作伐,說明此事還有緩。
隨即開口道:“大人,是末將輕敵了,一路從封山打到石塘灣,沿途叛匪均不是英武衛的對手,一觸即潰,仗打的太順了,沒想到中了那夥兒倭寇的埋伏,他們還有火器,弟兄們被打的猝不及防。”
“還有那夥兒倭寇也不簡單,比起那些泥腿子叛匪要厲害多了,實在是吃了大義的虧。”
賈瑛冷哼一聲道:“本官看,不止是大義吧!”
“魏東平,你哪一年入伍的?”
魏東平回道:“宣隆四十八年入伍的,到現在,得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
“一個十八年的老將,戰場之中居然不知道放出哨騎警戒?本官到要問問,你這個衛指揮使是怎麽當上的?”
“大人”
“你想說什麽?我倒要問問,傷亡過半,你覺得本官該怎麽處置你?”賈瑛冷聲說道。
魏東平心下一顫,暗道自己倒黴,偏偏讓英武衛碰上了倭寇。他心中自然也有不快,他是英武衛的指揮室,即便是要處罰,也該奏請了南京兵部才行。隻是軍旅之中,主帥擁有絕對的權威,臨機專斷,他若是敢反駁,賈瑛就敢拿自己開刀。
眼前這位,可並不是什麽花花架子的大少爺,對方的名頭也是一路打出來的,起初魏東平沒覺得有什麽,而就在剛剛,賈瑛的親衛入營之時,馬上係著的人頭,他是親眼看到的。
一敗,一勝,兩相比較之下,他也無話可說。
“任憑大人處置,末將都認了。”
“認了?聽你這意思,是覺得本官不該罰你,你不服氣?”賈瑛提高了聲調問道。
“末將不敢。”
“隻是若大人能再給末將一次機會,末將絕對一雪前恥。”
這是激將法外加以退為進。
賈瑛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問道:“對方有多少兵馬,你營中還剩多少人馬?”
“那夥兒叛匪本來已經被末將擊敗,沒剩多少人,至於倭寇,人數在一千上下,兩支兵馬加起來,應該不超過兩千。末將營中,加上聚攏的衛所潰兵,還有不到兩千五百人。”
“倭寇的火器配置如何?”
“並不算太強,有兩門火炮,火槍應該不超過一百支,末將當時是被倭寇夜間偷襲,方才指使大敗的。”
賈瑛沒有理會魏東平夾帶私貨為自己開拓,而是在心底快速盤算起來。
雙方的兵馬,算是一比一扯平,陰雨天,對方的火器又不能用,要不要突襲一波?
想了想,賈瑛還是搖了搖頭,英武衛不是他帶出來的湘軍營,更不是北境敢孤身入草原的邊軍,江南衛所官兵的戰力實在太差了,而且經此一敗,英武衛已經沒了士氣,還是保守一些為好。
看著細雨綿綿,怕是有幾日要下的,對於乾軍來說,反而是優勢。
還是穩紮穩打吧。
“命令大軍,堅守營門,哨探撒出二十裏之外,內外崗哨,均半個時辰一報。還有等外出查探敵情的哨騎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帶來見我。”
“是。”
見賈瑛表態如何處理自己,魏東平也不敢多問,轉身告退離開。
而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嘉興城,府衙之內,十幾名匪盜頭目正聚在一起爭論著什麽。
“不能再繼續打下去了,當初咱們是定好的,攻打嘉興府是為了李家的財富,可沒說要與朝廷的官兵打仗。”
“不錯,咱們的優勢是在海上,而不是陸上,這般打下去,遲早要把兒郎們都拚光了不可。”
“海大當家的,這裏你實力最強,你說句話啊!”
眾人目光同時看向一人,海閻王,九島之中,勢力最大的一個。
“なんてなぁ(nan&nbp;&nbp;die&nbp;&nbp;na)!”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在大廳內響了起來。
“龜山,你他娘咕囔什麽鳥語,有話直說有屁就放,少他娘陰陽怪氣的,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些矮搓。”
“巴嘎!”那名叫龜山的倭寇當即便要拔刀,卻被旁邊一人攔了下來。
“諸位,當初聚義,大夥兒可都立過誓的,共同進退,在沒擊退乾軍之前,還是不要上了何其的好,有事好商量。”
“浪裏飛,當初可是你鼓動大夥兒上岸的,如今各家死傷慘重,你那一份,是不是也該讓出來補償大夥兒才是。”
浪裏飛眼底閃過一抹陰鷙,卻忍著沒有發作,眼下是在岸上,若是火並,他還真占不了什麽便宜。
“好了,諸位,可否給我們九家一些時間,等我們商議之後再做定奪?”海閻王開口道。
等到眾人離開之後,大廳之內隻剩下了九人,八名男子,一名年紀三旬左右的女子,一名倭寇,一名百濟人。
“諸位,到了如今,福建那邊還不見動靜,看來,我們是被出賣了。”海閻王看向眾人,沉聲說道。
“這得問浪大當家的了,當初可是他幫咱們牽的頭。”唯一的女子看著浪裏飛,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