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薛文起曆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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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榮街,賈府門外。

    “瑛二哥這是打哪兒去。”

    正待翻身上馬的賈瑛,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轉身看去,卻是日久不見的薛蟠。

    “是文起啊,聽寶釵妹妹說,你往北麵行商去了,&nbp;&nbp;去了何處,何時回來的,一路可還順當?”

    轉眼一二年過去,當年兩人之間的那點芥蒂,早已煙消雲散,反倒是薛蟠每次見到賈瑛時,&nbp;&nbp;總會收斂平日浪蕩的性子,&nbp;&nbp;有模有樣的行禮搭話,&nbp;&nbp;規矩了不少。

    “勞瑛二哥記掛了,也隻一言難盡啊。”

    也不知薛蟠是真改性兒了,還是在他麵前強壯的,看這模樣,倒比上次相見成熟了幾分。

    雖說本性難移,可也難保世事變幻,對一個人的影響,總歸一切還是要往好了想的。

    “哦,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來了興趣,說來聽聽。”賈瑛一副吃瓜的神情。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瑛二哥若是有空,珍大哥在府裏擺了筵,為我接風,不如咱弟兄們一塊兒聚聚,我尚有一位好友,&nbp;&nbp;為瑛二哥介紹。”

    薛蟠習慣性的想要勾肩搭背,伸出手臂之後,&nbp;&nbp;才對上賈瑛那意味莫名的眼神,略顯尷尬的將手臂收了回去。

    他自知跟賈瑛玩不到一塊兒,可說來也是怪了,賈瑛越是冷漠以對,他反而越想往跟前湊。

    倒不是他犯賤,身為一個紈絝,最是會見風使舵,看人下菜碟兒了,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該巴結。

    在他薛文起心中,賈瑛就屬於他一心想要巴結的那類,人有能為不說,關鍵處好了關係,還能照著自己不是。

    有時候,他總覺的賈瑛跟他不是同輩,倒像是長輩,遍觀京中同齡的公子哥兒,哪個敢招惹賈瑛,&nbp;&nbp;有這麽一位靠著,他在京中能橫著走。

    奈何,&nbp;&nbp;對方對自己總是不冷不淡的。

    “赴宴就不必了,我眼下還有事,雖不怎麽急,卻也推脫不掉,在這裏聊兩句就是了,眼下時間尚早,總耽誤不了你們吃酒的。”賈瑛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道。

    薛蟠自無二意,當下說道:

    “不出門不知天下之大,此行北上,可真是苦煞了我也,出了京城,南邊一點尚還好走,再往北邊之後,我便大病了一場,若不知道,還真以為自己掉進了冰窟窿裏了呢,磕磕絆絆好在總歸了到了遼東。”

    “誰曾想,到了平安州之後,愈發的倒黴了。從平安去安樂的路上,遇到了四五波劫道的,那地方冰天雪地,荒山野嶺的,縱是死了人,用不了半日就被雪埋了,哪有什麽王法可言。”

    平安州就在遼東半島上,離著遼東都司衙止所在地不願,至於安樂州,尚在沈陽和建州以北,是朝廷去歲新設的州府,如今也被建州部胡人控製著,為籠絡建州東胡,邊市之地,就設在了那裏。

    賈瑛知道薛蟠外出並不算順利,可他記憶中的,也隻是一筆帶過,具體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就不知道了。

    “去安樂之時,因是幾家商隊結伴而行,帶了不少護衛夥計,遇到強人,雖不免凶險,可也被商隊打退了,帶去的貨物,倒是換了不少銀錢毛皮,還有老參。回程之時,因我受不了那邊的苦寒,便先行一步,誰知壞事就壞在了這裏,若不是恰巧遇到柳兄相救,隻怕我就要交代在那冰天雪地裏了。”

    賈瑛聽著薛蟠的曆險記,談不上津津有味,不過是閑暇時找些樂子而已。

    這番經曆對薛蟠也是有好處的,一個人想要成長,總要經曆凶險磨難,畢竟是四家之一的掌門人,上百年的姻親,縱是再混蛋,也不好看著就此落敗。

    “咦,薛大哥,柳兄,早聽說你們回來了,想著去見你們呢,不想你們在這兒。”

    寶玉帶著小廝茗煙走了出來。

    “瑛二哥。”

    賈瑛點頭回應。

    “正要找你去呢。”薛蟠看到寶玉,也是一喜,這一遭也算死中逃活,再見親人好友,更多了幾分親切。

    三人在一旁閑敘,賈瑛則是饒有興趣的盯著那位冷麵俏郎君。

    “這位莫不是救你的那位?”等三人敘罷,賈瑛看向另一人,向薛蟠開口問道。

    “正要為二哥介紹,這位便是柳湘蓮,同我和寶玉是舊相識,為人豪俠仗義,此次多虧了他一路護送。”

    賈瑛向柳湘蓮微微抱拳,說道:“還要多謝柳兄救了文起,改日若是有空,我做東,請柳兄到府上一敘。”

    麵對賈瑛,柳湘蓮也不敢怠慢,施了一禮回道:“我與文起相熟,不敢稱謝,大人之命自無不從。”

    賈瑛擺擺手道:“到了這寧榮街,再不要提什麽大人之稱,裏裏外外都是親戚,來的不是故交,也必與府上有舊,平輩相論即可。”

    說罷,又向寶玉薛蟠道:“我尚有事情要辦,便不與你們一塊兒熱鬧了,改日再做東請你們一道。”

    說罷,向幾人拱了拱手,轉身準備上馬離去。

    “哦,對了,瑛二哥,尚有一事要與你說,林家姑老爺到遼東鎮了,托我帶來信箋給你和林妹妹。”薛蟠從小廝那裏取過了兩封信,交給了賈瑛。

    姑老爺道遼東了?

    先前通信,林如海尚在薊州,正要往宣府而去,南苑刺駕一案到現在還沒個結果,這會兒人又到了遼東,看來這件事,與邊軍是脫不了關係了。

    賈瑛心中埋上了一層陰雲,勳貴一脈看來又要倒黴了。

    勢大的壞處就在這裏,什麽事都能把你牽連進來。

    多想無益,賈瑛上馬往京外而去。

    時隔半月,又一次出京接人。

    半坡長亭外,數十騎快馬向著京城的方向奔來,離著長亭尚有百米的距離,便開始放緩馬速。

    “籲。”

    唏律律。

    數十匹戰馬鼻腔吞吐著熱氣,行色匆匆的楊佋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向長亭走來,隔著老遠,bian聽到楊佋爽朗的笑聲。

    “留白,未曾想你會到此迎我。”

    對於賈瑛的出迎,楊佋內心甚是欣喜,他再一次為自己當初明智的選擇而感到高興,眼前這位,不僅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在江南站穩腳跟,自己能夠這麽快的回京,也是占了對方的光了。

    當初他給賈瑛去信時,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卻怎麽也沒有料到,對方一出手,就拿下了對麵一員大將。

    在楊佋看來,京城才是大乾的中心,他想要一爭儲位,就不能離開中心太久,可偏偏江南一行對他來說又極為重要,不得不走這一趟,如今不僅收獲豐厚,還能名正言順的提前回京,自是要歸公與賈瑛的。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相比於性情陰鷙的楊儀,楊佋倒與楊佑有幾分相似,但卻比楊佑沉穩許多。

    “殿下回京,臣豈能不來相迎,恭喜殿下。”賈瑛笑著說道。

    聽到“恭喜”二字,楊佋也露出了笑容:“是該慶賀一番。”

    賈瑛將楊佋的表現看在眼底,不動聲色說道:“王爺,此處風大,還是先回京吧。”

    “好,路上正好與我說說京中之事。”

    二人翻身上馬,在一眾護衛擁簇下,向京城而去。

    “周墨被下獄了,繡衣衛從其府中超出上百萬兩銀子,還不說其他珍寶,陛下震怒,下旨嚴查。徐州那邊,繡衣衛去晚了一步,袁茂林闔家,無一活口。”

    楊佋冷笑一聲道:“怕隻是有人向滅口吧。”

    賈瑛隻笑不答。

    “留白以為此案應該怎麽查?”

    賈瑛反問道:“王爺的意思呢?”

    楊佋沉思片刻說道:“僅憑一個周墨,最多讓那邊傷筋動骨一番,不能傷其元氣,不過倒是可以借此事,削弱對方的實力。”

    賈瑛點點頭道:“王爺說的不錯,丟了一個戶部侍郎,改變不了大局。若將京城這盤棋局看做是兩陣對壘,一方力強,一方勢弱,以以三千對一萬,如何取勝?”

    楊佋若有所思,問道:“請留白教我。”

    “咱們就好比勢弱的一方,待甲不過三千,既然勢弱,那就要學會在強者麵前收斂鋒芒,避免徹底激怒敵軍,做那以八百換一千之事,否則最終先覆滅的一定是咱們。就像一個獵人麵對一頭猛虎一般,我們要做的是耐心等待時機,伺其要害,一擊而中。”

    “一個周墨,即便是把他肚子裏的東西都倒出來,也不過是抓兩隻爛魚臭蝦罷了,還會搞得人人自危,人至察則無徒,王爺應該懂這個道理。欲取大位,切不可殺心太重啊。”

    楊佋知道賈瑛這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心急,可那畢竟是一個侍郎,正三品的大員,已經算是位高權重了,如果就這樣輕輕揭過去,豈不白白錯失一個機會?

    楊佋心有不甘,陷入沉默,沒有給賈瑛回應。

    賈瑛見此,隻能繼續說道:“王爺莫要忘了,不論是將帥亦或是小卒,隻要是在棋盤上的,都是對子,而非博弈之人。這盤大棋,有資格做弈手的,從始至終隻有一人而已。”

    楊佋聞言一振,麵露恍然。

    “我明白了,若非留白提點,險些壞了大事。”

    他和楊儀要爭的,不再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誰更合仲裁者的心意,而那個掌握決斷大權,一言可定勝負的,便是他的父皇。

    “此次入京,父皇必然相召,即便是我來主審此案,也需要有人輔佐,留白如若願意,我向父王保舉你來做我的副手如何?”

    楊佋明白自己勢單力孤,是以對於賈瑛,他給與了足夠的尊重,甚至他在賈瑛麵前,從不以郡王自稱。

    可見賈瑛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

    他滿心期待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想要賈瑛回應他的卻是搖頭。

    楊儀心中閃過一絲失望。

    賈瑛見狀,安撫道:“王爺,陛下欽命王爺主審,是對王爺的信任,也是考教。若是陛下想讓臣也插手進來,又何必等到王爺回京親自說呢?”

    “王爺隻需安心秉公辦事即可。”

    轉眼城頭在望,賈瑛勒住馬蹄,說道:“到京了,臣還另有它事,就不隨王爺一道了。”

    楊佋才剛剛從方才的話語中回過味兒來。

    “留白自便就是,京城再見。”

    縱是在所有人看來,賈瑛已經做出了選擇,但該避嫌的時候還是要避的。

    “二爺,咱們去哪兒。”

    “去通州碼頭。”

    就在主仆二人往通州方向駛去的時候,前方急行的楊佋忽然勒住馬蹄,轉身緊緊的看著離去的賈瑛。

    “王爺,這位靖寧伯似乎還是不願完全倒向咱們這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驅馬到楊佋身側,意有所指的說道。

    楊佋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放心,他沒有選擇,隻是遲早的事。”

    “再者,他說的也有道理,父皇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咱們還是要謹慎一些。”

    “咳咳。”楊佋忽然一陣急咳,臉色有些蒼白。

    隻聽他又說道:“倉促趕路,染了風寒,等回京見過父皇之後,你派人到太醫院請一名禦醫來。”

    中年文士也不知楊佋所說的“沒有選擇”指的是什麽,大概王爺還另有安排吧。

    “屬下知道了。”

    再有兩日便是年節了,京中各部衙門雖然都已封印,官員們也開始享受起了一年一次的最長休沐假期,可許多人似乎還在翹首等待著什麽。

    近來周墨一案鬧得沸沸揚揚,若在往常,不過是一個尋常的貪腐案罷了,可此次卻是不同,牽涉到了儲位之爭,百官們都想看看雙方各自的表現。

    不過,事實卻讓他們失望了,好不容易等到另一位回京,禮王府卻突然傳出風聲,禮郡王病了,而且病得不輕,說是路上感染了風寒,十天半月的恐怕下不了地。

    這讓等待吃瓜的眾人深感失望,尤其是三法司的官員,還想借著休沐的由頭,躲過這次是非呢,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等到楊佋病好,恐怕衙門已經開印了,他們也不得不被迫營業。

    年節的請一天,賈政忽然派人來請。

    往夢坡齋的路上,遇到平兒,賈瑛停下了腳步。

    “給瑛二爺請安。”

    “是平兒啊,年節當前,你不陪著你家奶奶,這是往哪兒去,璉二哥呢,進來怎不見他?”

    “我家二爺病了,出不了門,剛打發人送走了大夫。”

    “病了?你替我帶個好,回頭我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