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和精銅哪一個更堅硬？

    問題聽起來似乎很容易。

    然而回答精銅的人此刻必然會遭到萬大長老無情的嘲笑。

    “那是什麽東西！？”

    獨眼人東門明明剛剛還在法陣中窺視荒神，此刻卻坐在地上結結巴巴。

    他甚至用雙手撐著，悄悄地往後退。

    萬和很理解他的心情。

    妖族靈覺遠超人類，更能感受到荒神的可怕！

    “但你好歹站著看啊……”

    萬和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去搭理這家夥。

    荒神的進攻毫無章法。

    祂用頭頂，用牙齒咬，用肩膀衝撞。

    然而就是這種打法，讓黃天道尊節節敗退。

    在他仗著神像的身體優勢欺負萬家父子的時候，大概沒想到轉眼自己就要品嚐這種滋味。

    “荒神又稱野蠻之神，怒火之神……”

    萬和看著荒神體表漸漸泛起的血氣，搖了搖頭。

    開頭都穩不住陣腳，黃天道尊輸定了。

    荒神越戰越強！

    萬大長老曾經甚至猜測，受到致命傷害的荒神才是最強的時候。

    不過沒有什麽驗證的機會。

    ……

    “臨！”

    黃天道尊顯然也知道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他積蓄多時的力量，全都用在了斬萬老頭那一劍上。

    務必要讓這個老對頭死的不能再死。

    可那樣的一劍……

    斬在這怪物身上竟然是劍斷了！

    在被荒神衝撞出去之後，他麵對著著再次衝撞而來的魔神，結不動明王印，施金剛薩埵心咒！

    麵對萬屠跟萬老頭，他赫然也沒有用出全力。

    “吼！”

    頭一次，荒神沒有撞動黃天道尊。

    黃天道尊神像雙腳穩如山嶽，好像在大地上紮了根！

    荒神攻勢受阻，立刻低下了頭。

    “你的武德呢！？”

    黃天道尊忍不住破口大罵。

    荒神用頭上的牛角朝著他的脖子紮了上來！

    喀！

    他聽到了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

    “真慘啊！”

    萬老頭幸災樂禍。

    他看著牛頭怪物的長角深深紮進了黃天道尊的脖子，嘖嘖稱奇：“那對角是什麽做的？”

    萬老頭的手有些癢癢。

    他在荒神的頭頂打量來，打量去，琢磨著能不能自己也弄一對。

    “以後不要以身犯險了。”

    萬屠停下了跟萬和的通話，站在萬老頭身邊靜靜觀看這場曠世大戰。

    他對自家老爹的脾氣知之甚詳。

    聽一句就知道他下麵要打什麽主意。

    “剛才那也能算險境？”

    萬老頭抽了口煙袋，不以為然。

    即將喪生劍下都不算險境的話，也不知道在他眼裏什麽情況才算……

    萬屠居然沒有反駁，好像默認了萬老頭的話。

    “但是你要是打這家夥的主意，那就是妥妥的險了。”

    他淡淡地道。

    “不過是力氣大點兒而已……”

    萬老頭不死心地嘟噥。

    然而下一刻就被打了臉。

    “兵！”

    “鬥！”

    被荒神刺穿了脖子，黃天道尊再不敢留手。

    他怒吼出聲，空著的另兩對手臂連結大金剛輪印和外獅子印！

    六隻手臂同時結三個法印，一時間黃天道尊力量大盛，氣勢隱隱有壓過荒神的跡象。

    荒神對此十分不滿。

    隨著戰鬥升級，祂體表漸漸血氣如柱，直衝雲霄。

    刺穿了黃天道尊脖頸的那個頭顱沒有放鬆，另兩個頭忽然轉了過來。

    射出了四道黃光定住了黃天道尊！

    “這不可能！”

    黃天道尊維持著結印的姿勢，卻無法動作！

    “結束了。”

    熟知荒神行動模式的萬和，自然知道這家夥接下來要幹什麽。

    荒神現身以來，隻動用了空著的兩隻手。

    祂的另外四隻手，分別手執刀槍斧鉞！

    “吼！”

    蒼茫荒涼的虎咆聲在天空響起。

    仿佛來自遠古。

    萬和心動神搖，感覺靈魂都搖晃不定，好像要被這一聲虎咆攝走。

    “難怪虎神號稱荒神座下頭號走狗……”

    萬和歎口氣。

    這不是沒來由的。

    明明有四樣武器在手，荒神總是愛動用這把虎魄刀。

    “平叛這事兒，算是順帶幫老萬解決了吧？”

    以萬大長老的神魂穩固，都被這一聲虎咆帶動。

    那些普通的黃天道士兵……

    他們的靈魂像潮水一般從地上升起，瘋狂地湧入半空中那把虎魄刀！

    “把荒神弄過來，我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荒神又號稱殺生之神。

    普通的神靈，如果敢這樣屠殺生靈，肯定會受到反噬從神位上跌下來。

    但荒神就是一塊石頭。

    祂的意識係於南荒人的集體意識之上。

    要有什麽反噬，也是分攤到每一個南荒人身上。

    剩下的那點業力，微乎其微。

    “這一刀下去，整個黃天道大營基本就平了，沒老萬什麽事了。”

    非高手不得存活。

    但存活的人肯定不包括黃天道尊。

    “不！”

    黃天道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牛首人身的怪物一刀朝著自己斬了過來。

    然後自己的三個頭顱就一起飛起。

    神像體內的無數法陣在這一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荒神這一刀……

    先斬的是黃天道尊降臨的神魂！

    刀未及體，卻已經將黃天道尊附在神像體內的神魂斬出。

    而失去了黃天道尊的控製，神像就真的隻是一座堅固一些的神像而已。

    無法跟南荒傳承萬年的神兵虎魄刀相比！

    轟隆！

    黃天道尊神像的頭顱掉落在地，將大片士兵砸成肉餅。

    卻沒有人慘呼。

    在荒神揮刀的那一刻他們就死了。

    “誰說我要打這家夥主意了？”

    看著黃天道尊神像失去頭顱的身體跪倒在地，萬老頭縮了縮脖子。

    縱然以他膽大包天的性子，也不敢在口頭上占什麽便宜了。

    令他們束手無策的黃天道尊，在這牛首人身的怪物麵前也不過是片刻功夫就被解決了。

    能將那麽巨大的神像死死定住的神通，如果是來定他萬人王……

    萬老頭有些懷疑，自己到時候是不是變化不得，真的會死。

    “現在不是你打不打它主意的問題。”

    萬屠神色凝重。

    斬破黃天道尊神像之後，荒神正在仰天咆哮。

    祂六隻手臂高高舉起，似乎在對著看不見的敵人發起挑戰。

    “而是它會不會放過我們。”

    萬屠當然也能看到荒神體表貫穿天地的血氣長虹。

    戰意如沸。

    這種情況，通常不把活物殺光不會停下。

    “沒事。”

    萬和的聲音忽然在萬屠跟萬老頭耳邊響起：“不用管它，一會兒它自己就走了。”

    “沒事你個頭啊！”

    雖然吃驚於萬和怎麽能跟他們對話，萬老頭卻沒有功夫管他。

    因為荒神咆哮過後，忽然轉頭朝著他看了過來！

    在場的眾人，除了黃天道尊，就是萬老頭跟萬屠最強。

    所以祂一眼就盯上了他們！

    “要打嗎？”

    萬老頭看了看萬屠。

    萬屠哈哈笑了。

    他難得看到老爹也心裏沒底的時候。

    這分明是在叫他一起逃跑。

    轟！

    轟！

    地動山搖。

    荒神已經在朝著他們邁步。

    “不打，走吧。”

    萬屠搖了搖頭。

    既然萬和說了不用管它，那就避一避好了。

    “行，你先走。”

    萬老頭擺出了一副斷後的架勢。

    萬屠點點頭，當先飛射而出。

    這點麵子再不給老爹留，回頭他該惱羞成怒了。

    黃天道在大營裏設下了封禁的陣法。

    但被荒神大鬧一通，那八根柱子已經倒了好幾根。

    陣法形同虛設。

    萬屠本來事先斬壞了一根預為後手，現在看來根本用不著。

    “一步，兩步，三步……”

    萬老頭默默數著荒神的步數。

    祂剛剛跟黃天道尊打鬥衝出去很遠。

    但這點距離更根本不足以成為祂對萬老頭出手的阻礙。

    隻是幾步的功夫，祂的陰影就籠罩在萬老頭上空！

    “在這種怪物麵前逃跑不丟人……”

    萬老頭安慰自己一句，就準備撒開六條腿跑路。

    此刻，他的形象又有變化。

    三麵魔神仍然從他背後生出。

    但下麵半個身體，卻牢牢將他包裹其中。

    此刻，那大象一般的六條腿拋動，沒有人懷疑他逃跑的速度。

    呼！

    可惜，荒神沒給他展示自己速度的機會。

    就在萬老頭眼前，上一刻還來勢洶洶的荒神，忽然像泡沫一般消失了。

    了無痕跡。

    連個影子都沒有留下。

    “被我嚇跑了？”

    萬老頭眨了眨眼。

    他此刻就想大喊一聲：“精精兒！”

    快來看爺爺打跑了大怪獸！

    ……

    哄孩子哄多了，人是真的會變得莫名其妙。

    萬老頭自己沒發覺。

    萬和也沒機會見識。

    萬大長老正縮著脖子，老老實實接受萬家父子的詢問。

    “你怎麽過來了？”

    萬屠的態度很和藹。

    這答案早想好了。

    萬和趕緊加油添醋地將他怎麽被獨眼人東門千方百計算計，最後終於一時不察上了當，以至於落入陷阱被迫到了這秋林郡。

    “不是……”

    “我沒有……”

    “不是我啊！”

    獨眼人目瞪口呆。

    他數度想要打斷萬和的話。

    然而萬大長老早防著他這一手。

    語速又快，聲音又大。

    “卸磨殺驢啊！”

    獨眼人東門終於看明白了。

    “不至於，不至於。”

    萬和衝他擺了擺手。

    獨眼巨人的肉沒有驢好吃，不值當。

    “精精兒呢？”

    萬老頭忽然在一旁冷不丁開口。

    萬和說了那麽多，他好像沒聽見一樣，開口隻問這一句。

    老頭子的心都能從北境一直偏到南荒去了！

    萬和心中腹誹，卻沒有辦法。

    畢竟是他自己造成的結果。

    “還在橫斷城。”

    他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還是個孩子，你就把他自己一個人留在橫斷城！？”

    萬老頭的臉立刻就黑了。

    “我們三個大人都出來了，你就讓他一個孩子自己照顧自己！？”

    口氣咄咄逼人。

    萬和一看不好，撒腿要跑。

    “誰還不是個孩子了！”

    臨跑之前他還不忘嚎一嗓子。

    萬大長老雖然虛歲一千有餘，但別人不知道就不算啊！

    十六歲怎麽就不能是個孩子！

    “站住！”

    事實證明他果然沒跑錯。

    萬老頭喝了一聲的同時，就把鞋脫下來了。

    孩子……

    孩子也不能打屁股啊！

    萬和一時猶豫，還要不要當這個孩子了。

    因為他沒跑出去。

    萬老頭那一聲喝罵下來，他的腳就邁不出去了！

    老頭子的神通用在他身上，萬和才發現萬老頭的對手有多可憐。

    明明意識很清醒，身體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好在，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禁錮解除，萬和立刻一溜煙躥出去了。

    “嘿，還跑！？”

    萬老頭氣壞了。

    麵上不顯，心裏暗暗有些吃驚。

    從然他隻是隨口一喝，萬和也不該這麽快掙脫才對！

    這小子的身體素質，到底有多驚人！？

    “算了，算了。”

    眼看萬老頭有要認真的意思，萬屠笑著出聲：“別跑了。”

    “我就給老萬你這個麵子。”

    萬和幹咳一聲，慢慢轉了回來。

    他這跑路也就是做個樣子，給萬屠一個開口調解的機會。

    “好歹我也救了老頭子你一命，不用真打吧！？”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萬老頭的執著。

    這老頭不依不饒地一鞋底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瞬時就像千萬隻鋼針紮了進去！

    顯然，萬老頭對萬和的皮厚也早有準備。

    “救我一命？”

    “我怎麽不知道？”

    萬老頭冷笑。

    “沒那麽嚴重，不過小和也是一片好意。”

    萬屠神色和藹。

    “說起這個，剛才那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好奇地問萬和。

    從萬和數次開口，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那個突然出現的牛首人身怪物跟萬和有關係。

    “不就是荒神嗎？”

    萬老頭繼續冷笑。

    好歹他當初也當了好多年慎行司之主，安全下來之後，立刻就想到了荒神的身份。

    “荒神！？”

    萬屠卻需要萬老頭提醒才能慢慢對上號。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萬和。

    實在不明白這兒子怎麽能跟南荒的祖神扯上關係！

    “說來話長……”

    萬和有些感慨。

    萬屠就是這點好。

    無論有什麽事，總是先關心他。

    明明剛經曆了生死大戰，卻還是先聽他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才詢問荒神的事情。

    就連看起來冷漠的萬老頭，其實也一樣。

    但是……

    荒神的事怎麽解釋？

    那就是我小弟，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吹牛就吹大點？

    真相是肯定不能出口的。

    我前世是南荒大巫師，所以能夠利用荒神。

    道理很簡單。

    但是怎麽出口？

    你一南荒大巫師，怎麽跑來給我做兒子了？

    我兒子呢？

    隻要萬和開口說從一開始，萬屠的兒子就是他。

    那麽萬屠就一定會信。

    但是他心裏真的不會埋下一個疙瘩嗎？

    奪舍，附體，還魂之類的傳說，據萬和所知，在現在的民間依然很昌盛。

    “說來話長那就簡單點說！”

    萬老頭明顯不耐煩他磨磨嘰嘰。

    “為難就算了。”

    “呃……”

    還在糾結的萬和立刻就愣了，抬頭看向若無其事說出這句話的萬屠。

    在召來荒神之前，他也有想過怎麽解釋的問題。

    答案就是沒法解釋。

    什麽理由也解釋不通他怎麽能跟遠在南荒的荒神扯上關係。

    尤其在荒神展示了強橫的實力之後！

    最終他隻會啞口無言。

    可萬屠居然不用他解釋！

    以前還可以說都是小事，現在……

    “知我者，老萬也。”

    萬和立刻就閉了嘴，真的不解釋了。

    “你！”

    萬老頭怒了。

    這什麽事！？

    也能輕飄飄地過去？

    “荒神後來怎麽突然就走了？”

    萬屠沒有理會自家老爹，含笑問道：“我看祂明明是想大殺四方的樣子。”

    人要有敬畏之心。

    弄清楚荒神的身份，萬屠不敢用再用怪物來稱呼。

    “它不得不走。”

    萬和哈哈笑了。

    他就全然沒有萬屠的敬畏：“再不走，它就回不去了。”

    與黃天道尊的戰鬥，其實並沒有耗費荒神多少神力。

    它的力量，全部用在穿梭虛空趕來的路上！

    不過片刻，橫跨萬裏出現在黃天道大營，這是前世修士們都垂涎不已的偉力。

    傳說仙人也可以做到。

    不過萬大長老沒有福分見識。

    “它確實可以繼續殺下去。”

    萬和解釋道：“別說這話座郡城，它屠殺光這方圓千裏的所有人口，也不過是等閑事。”

    “但那樣它就回不去南荒了，差一分力量也回不去。”

    荒神的力量，來源於南荒人的信仰。

    萬裏之遙的距離，等於切斷了它的力量來源。

    “一步步走回去倒是可以，就是看來荒神不願意。”

    結果不知道是荒神先一步耗盡力量變成一塊真正的石頭，還是它耗盡力量前跟南荒接上聯係慢慢恢複。

    “它就是塊石頭，絕不會去賭。”

    萬屠點點頭，覺得萬和說的挺有道理。

    “那祂又是怎麽來的？”

    說過不問，但他還是難以抑製好奇。

    很難想象，那麽強大的存在也可以被人調動。

    “我拿雷劈了它幾下，它一發火就過來了。”

    萬和無所謂地抬起胳膊，給萬屠看。

    不涉及具體，這些事都沒什麽不能說的。

    “咳咳……”

    萬老頭從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被煙嗆著的一天。

    這得什麽樣的膽子……

    才敢太歲頭上動土！？

    沒有自己的保命本事，荒神隨便給萬和一下他就死了吧？

    “這不是有你們嗎？”

    萬和笑了笑。

    萬老頭臉色一緩：“算你有眼光。”

    他心裏也有些感動。

    沒想到這個孫子為了他居然肯這麽拚命。

    但是……

    萬老頭沒想到。

    萬大長老那麽說，是因為他熟知荒神的行為模式。

    荒神會先對付砍它的，再對付威脅最高的，其次才是他這個撓癢癢的。

    不是他相信萬老頭會保護他。

    而是他相信荒神一定會先砍萬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