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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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豈能兒戲,瀾君兄——”
“子州兄!”寧鈺打斷宴子州。
“我為徐家嫡係男兒,離家前,父親叔伯特意交代我替家中姐妹尋覓良婿,緊急時亦可自行決斷,此事我做得了主。子州兄適才言除卻九五之位,四海之內,任何要求我盡可提,想必自己個兒的親事,子州兄也是能做主的。”
“莫不是……子州兄想反悔?”寧鈺陰陽怪氣反問。
一聽反悔,知滿“刺”一下掏出匕首,護著傷腿,屁股往前一抬,刀尖從宴子州眼前閃電般劃過,怒氣橫生的圓圓眼中寫五個大字你丫敢反悔?
知意動作不比知滿慢,她騰地站起來,雙手叉腰,居高臨下鎖定宴子州。
她雖覺得自家公子這事兒辦的不地道,但是在外頭,任何時候,必須第一時間站出來替公子壯膽撐腰,至於規勸矯正主子言行這事兒,回頭關起門來細說。
“子州兄,請吧!”寧鈺笑眯眯把狼毫遞到宴子州手邊。
宴子州看一眼凶神惡煞的知滿,又看一眼滿臉肅穆的知意,最後看向笑得春風和煦的寧鈺。
很顯然,今日這婚書,非簽不可。
母親說的對,太盛的容貌遭人覬覦,不分男女。
罷了,一個化名而已。
宴子州接過狼毫。
“等一下!”在宴子州落筆前,寧鈺突然出聲,“滿意,去院子裏守著。”
知滿知意明白公子這是不想讓她們知道婚書內容,乖乖帶上門,去東屋看了眼,走出堂屋到院門口坐下聊天。
宴子州不明就裏,不曉得小書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手提著筆等待下文。
“子州兄,是‘燕’不是‘宴’,別寫錯了。”寧鈺好心提醒。
“你——”宴子州驚詫,寒潭一樣淵深的眼眸顯出疑惑,臉色微變,再難維持鎮靜。
“好奇我怎麽知道的?”寧鈺輕笑。
“其一,子州兄鳳儀無雙、玉質天成,單是替身,拎出來也強過無數望京名門貴子,身為正主的子州兄,出身必然非同凡響,十之屬王侯之家。”
“其二,子州兄神功蓋世,用劍如神,可我瞧子州兄雙手皆布滿老繭,細觀紋理,子州兄真正拿手的,不是劍,是槍,上馬安天下的長槍,你必定出身行伍。”
“遇刺時,不躲在人後,不畏生死,冷靜從容,生死一線替陌路人擋刀,骨子裏刻著同進退的軍人信念,擋刀是一瞬間的習慣使然。這等身手,這等責任心,必不是大頭兵,而是領軍人。行伍也非普通行伍,而是位高權重、手握重兵的武勳。”
“既是割據一方的王侯,又是能征善戰的武勳,放眼大幽,可沒有幾家。子州兄說自己姓宴,可我左思右想,大幽朝哪有什麽宴姓王侯或武勳,倒是昭國公夫人,貌似姓宴,且年輕時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譽。”
“我說的可對,燕公子?”寧鈺偏頭,盯著宴子州的眼睛,笑容滿麵。
宴子州麵色如常,表麵一派風輕雲淡,內心早已風起雲湧。
沒想到放浪形骸的小書生,竟有顆七竅玲瓏心,早知道不用母親的姓氏了。
“瀾君兄的心思未免太過活絡了些?”宴子州輕嗤。
這是批她想太多呢,寧鈺也不惱,淡定的掏出一方小印,在宴子州麵前晃了晃,“子州兄可以不承認,但這個東西不會不認識吧?”
宴子州瞳孔一縮軍印!
這個狡詐多端的小書生,一說沒從他身上找到任何東西,害他以為軍印丟了。
“不!認!識!”宴子州嘴硬。
“這樣啊——”寧鈺歎了口氣,有些遺憾道“這個小印章,不刻字,卻刻了個神神秘秘的圖案徽記,我實在瞧不出有何妙用,還以為子州兄知道呢,看來是我想錯了。”
“既然子州兄不認識——”寧鈺拉長尾音,頓了頓。
又說“玉是好玉,知滿會雕玉飾,讓她雕兩對耳墜,兩個丫鬟一人一對兒,還有剩的,替子州兄也雕一隻耳扣,我瞧你左耳有洞。子州兄這般姿容,戴上耳扣,定又是另一番風采。呀,忍不住想一觀呢。”
“你!敢!”宴子州咬緊後槽牙,表情快繃不住了,一字一句沉聲威脅。
“喲!”寧鈺似笑非笑審視他,“又認識了?既如此,趕緊把婚書簽了吧。”
如今望京淪陷,傳世國璽在昭國公手中,倘若昭國公命好真成了新帝,這份婚書的價值,可大了去了,昭國公敗了也無所謂,左右她沒什麽損失。
不管是昭國公的兒子,還是皇帝的兒子,都不可能入贅。
可要將這婚書收回去,卻也沒那麽容易。
她可是在婚書上特別注明是報救命之恩,想收回,可要昭國公好好想想,兒子的命值幾錢,昭國公府甚至皇家的聲譽又值幾錢。
“我不是昭國公的兒子。”宴子州右手攥緊婚書,手背青筋暴起,把布料邊角攥成一團,手指恨不得將布料刺穿。
“你是說死掉那個才是正主,你是替身?”
宴子州頷首,“嗯。”
寧鈺眨了下眼,手背探向宴子州額頭,宴子州迅疾避開,厲聲低嗬“你做什麽?!”
“沒發燒啊!所以你覺得我是傻子,信這種鬼話?你要是替身,會在聽到主子被端了腦袋,隻是眼神閃爍一下?怕是早就不顧病體跑去斂屍,哪怕剩下半隻腳也要撿回去供起來吧。”
“少廢話,昭國公是你老子,趕緊把婚書簽了。”寧鈺耐心耗盡,笑容也淡了。
“我若不簽呢?”宴子州眸色一凜,通身寒氣四溢。
寧鈺卻不怕他,重新掛上淡淡的笑容,“不簽也無妨。”
“子州兄不知,我這個人啊,護短。若是我徐家女婿,供你吃、供你穿、替你治傷、掩飾身份、幫你擺脫刺客追擊,這些,我義不容辭。但你若不是我徐家女婿,你又憑什麽呢?”
威脅!裸的威脅!
“徐瀾君!”宴子州咬牙切齒。
這奸詐書生是拿捏住他身負重傷,走不了跑不掉,又不敢貿然留下暗記,除了倚仗他們別無他法,借此討要好處。
他自問陰謀陽謀、刀光劍影,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但從沒有一個時候,像現在如鯁在喉。
罵,罵不出來;咽,咽不下去;打,又打不過。
可這份婚書,不能簽!
簽了東窗事發那天,他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和談資。
寫他的話本子和小段子將會傳遍大江南北。
閨閣小姐和貴夫人們,一邊吃著茶果子,一邊閑聊某某國公家不可一世的二公子,當了上門女婿,國公爺將其掃地出門,國公夫人茶飯不思,世子爺與其割袍斷義。
說書的在茶樓飯館講,演戲的在戲台子上演,台下的男女老少拊掌大笑。
秦樓楚館的鶯鶯燕燕會拿他打趣兒。
同僚下屬也會消遣他,開他的玩笑。
等父親成為新帝,故事的精彩程度還能再上一層樓,怕是要流傳好幾百年。
可若是不兌現承諾,被嘲笑被鄙視的就不止他一人,昭國公府還如何取信於人,如何做得了天下共主?
所以這婚書不能簽!萬萬不能!
可若是不簽,他怕是無法活著趕到望京。
他若是去不了望京,玄英軍怎麽辦,父親怎麽辦,昭國公府怎麽辦?
罷了,兄長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左右兄長也還沒有議親,應該比他能屈一些。
做了決定,宴子州提筆,刷刷簽好婚書。
“昭國公世子,燕堇?”寧鈺把婚書拿起來,看了看婚書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宴子州,驀地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笑夠了,寧鈺意味不明瞥一眼“閉目養神,眼不見為淨”的宴子州,去倒座間解開衣裳,從裹胸上重新割下一塊白布,又起草了一份婚書。
“重簽!”寧鈺把婚書拍在宴子州手上。
宴子州掀起眼皮,斜睨著寧鈺已經簽了,你還要如何?
寧鈺站在宴子州麵前,眉眼含笑俯視著他,朱唇輕啟。
“昭國公世子十四歲起獨挑大梁,處理關中一半以上政務,傳聞其為人親厚仁善、闊達健談、處事圓潤,而二公子燕時性情乖張、脾氣古怪,行事全憑喜好。”
寧鈺說著,上下打量宴子州,“你說說,你身上哪根毛像溫文爾雅的昭國公世子?”
就這樣,宴子州,不,是燕時,讓寧鈺“脅迫”著,簽了第二份婚書。
“燕堇世子有你這麽個兄弟,真是悲哀!”寧鈺嫌棄的睨了眼燕時。
說完,摁住燕時的手割了道口子,把小印章壓在傷口處摩擦,啪啪兩下,替兩份婚書都蓋上印。
雖然她不知道這印章具體是幹什麽用的,但既是燕時隨身攜帶,又生怕它被毀,想必應該能證明婚書的真偽。
“你這是做什麽?”燕時心頭一緊,伸手,語氣冷硬“把兄長的婚書給我。”
“給你?”寧鈺又哈哈笑了兩聲,“昭國公世子的婚書,當然要昭國公世子來取,世子不來,國公來也成,你憑什麽替兄長討要?”
“徐!瀾!君!”燕時把拳頭捏的咯咯響。
見情況不對,寧鈺兩步蹦下炕,把婚書往懷裏一揣,大聲喊道“滿意,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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