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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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兩日行程,將進入彭城地界,那是小東江王齊承稟的地盤。
小東江王與魯親王素來不睦,領地交界處常年摩擦不斷,現多事之秋,過關隻會更加艱難。
一行人決定多逗留些時日,等到徐壯能下地走路再動身。
這日,寧鈺駕上老牛車,去了趟隔壁村,找到女主人娘家,用五兩銀錢換來一堆粗製藥材,這會兒正趕著牛車往回走。
“籲,籲——”牛車攀上小山丘,寧鈺拉緊牛繩,勒停牛車。
朝南遠眺,坡底的平坦大道,一支七八百人的隊伍緩緩前進,方向正是他們借宿的村子。
待看清隊伍的人員構成,寧鈺心頭一沉,一甩牛鞭,朝老黃牛屁股狠狠抽去。
車輪骨碌碌滾動起來,老黃牛以最快速度朝村子跑。
燕時鬱悶的靠坐在炕上,心裏悔啊,幹什麽非要嘴欠說那句“投機取巧”引火燒身。
耳朵一動,聽到屋後傳來小書生趕牛的吆喝聲,他雙手撐在炕上,微微提起身子往下滑,躺回炕上,閉眼裝睡。
“公子,你沒事吧?買到藥了嗎?”牛車停在前院,知意聽到動靜迎出來,見寧鈺看向她手裏的木棍,主動道“李七六和李老二剛才醒了。”
李七六是這家男主人的大名,李老二是李七六的二兒子。
這幾天,一家子不時醒來一兩個人,除了兩個怯弱的小姑娘和八歲的小兒子,其他的,醒了喂幾口冷玉米湯,再一棍子敲暈。
知意走到板車旁,伸手去提草藥筐子。
“買到了,藥材不用提進去,征壯丁的快到南邊村口了,我們現在就走。”寧鈺跳下車,把牛繩和牛鞭擱在車轅上,快步進院,邊走邊問“壯叔醒沒有?”
“醒了,吃了粟米粥,又睡著了。”知意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壯叔昨個兒下午總算睜眼了,按黃大夫說的,算是撿回一條命。
“公子,征兵的來了與我們何幹?”知滿倚在堂屋門口,手裏同樣握了根木棍。
他們不是當地人,也非軍戶,知滿想不到征兵跟他們有何關係。
至於捆了這一家子,根本不用擔心,是這家子人先包藏禍心,就算官兵來了,他們也不敢亂嚷嚷。
“這不是普通的征兵,是亂世,回頭再同你說,先把壯叔叫醒。”寧鈺進了堂屋,拐向東屋。
燕時聽到抓壯丁,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倏地睜開眼睛,在知意叫醒徐壯的時候,自己撐著火炕坐起身,讓知意把靴子遞給他。
寧鈺推開東屋的門,視線掃過,走向這家的大兒子,滿屋子最壯實的一個,讓知滿把人弄醒。
李家老大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兩個瘟神,驚恐的縮了縮脖子。
知滿捏住他的兩頰,他以為要喂他喝玉米糊,沒怎麽抵抗張嘴了,知滿把一顆黑乎乎的丸子丟進他的嘴裏,在他反應過來前,給他灌了口玉米糊。
“吃了這個藥,最多半個時辰會腸穿肚爛而死,不想死的話,老實點按我說的做。”寧鈺冷幽幽說。
見他還在發愣,知滿一巴掌扇過去,厲聲喝道“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俺聽話,別殺俺,俺不想死,大爺饒命,姑奶奶饒命——”李家老大怕極了,抽抽噎噎哭起來。
寧鈺轉身回到西屋,知意在替徐壯穿鞋。
“公……子……”徐壯雖然醒了,身體還很虛弱,隻能躺不能坐,每吐一個字兒嗓子扯著火辣辣的刺痛。
寧鈺抬了抬手,示意徐壯好好躺著,“壯叔你不用說話。”
徐壯眨眨眼。
寧鈺和知意跑了兩趟,往平板車鋪上厚厚的褥子,知滿把包袱收拾停當,喊李家老大進屋。
一群人小心把徐壯扶來,李家老大蹲下身讓徐壯趴在他的背上,嚐試了四五次,憋得麵紅耳赤也沒把徐壯背起來,不得已,隻好故技重施弄醒男主人李七六。
李七六個頭不如他兒子,力氣卻大得多。
李七六背人,李家老大、寧鈺、知意幫扶,可算是把人給背起來了。
把徐壯放在平板車上後,李七六雙腿一顫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爺耶,太沉了啊,把他的腰都快壓折了!
三個傷患,徐壯頭朝前躺在板車左邊,燕時躺右邊,知滿坐在車尾。
知意把牛車後擋板推上去,別好插栓,將裝細軟銀錢的包袱掛到板車底部的暗鉤,坐到寧鈺左手邊,肩上挎著另一個包袱,裝著碎銀銅錢和幹糧。
“莫起壞心,身體裏的毒就不會發作。”寧鈺扭頭看一眼李家父子,駕車往北村口而去。
腸穿肚爛的毒藥,不過是摳下一團蒸土豆,搓圓塗了層鍋底灰。
……
先前寧鈺看到的隊伍走到李哥村外,一小部分兵丁把從前一個村抓來的壯丁先押送回去,另一部分從李哥村南村口入村,按照戶籍,挨家挨戶敲門。
抓起來的壯丁,用麻繩捆住手,拴成一串串,送到就近的衛所充軍。
領頭的官兵進村後,安排人把守其他出口,許進不許出。
寧鈺他們走到北村口,負責看守北村口的六個兵丁剛到。
見到牛車近了,六個兵丁疾步跑到路中央,兵頭拔出佩刀,大聲嗬斥“都司征丁,禁止外出,停下!”
“官爺,小的幾個到李哥村訪親,並非李哥村人士,戶帖路引在此,官爺請看——”寧鈺拉了拉牛繩,防止老黃牛往旁邊壕溝跑。
她原想直接衝撞過去,可老黃牛看到長刀,頓住蹄子不走了。
拔刀的兵頭使了個眼色,旁邊的一個兵丁走上前,知意急忙展開戶帖路引,遞了過去。
兵丁看完路引走回去,把知意孝敬的一串銅錢雙手捧給兵頭,低聲道“蜀地來的,有貨。”
兵頭“嗯”了聲,走過來。
“上頭有令,凡男丁,年滿十二,有多少征多少,戶籍不屬於山東布政司的,上頭沒有明確指示,我等也拿不準。”兵頭掂了掂銅錢串,來回打量寧鈺等人。
“官爺,”寧鈺從知意手中取過錢袋子,跳下車,繞到另一側。
“大人們既然沒提,必是不包含外地人士的,官爺您說呢?”寧鈺把錢袋子按到兵頭手中,唇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既顯得恭敬,又不過分諂媚。
兵頭掂掂錢袋子,沉甸甸的,對笑容親和的寧鈺生出幾分好感。
“上頭確實沒說,”他神色鬆動了些,往板車後端走了兩步,掃一眼垂著頭的知滿,視線落在雙目緊閉的徐壯臉上,“這是怎麽回事?”
“回官爺,他是小的大哥,前些日子外出遇到匪徒,小的們著急趕回蜀地,正是為了替大哥治傷。”寧鈺拱手說。
兵丁掀開徐壯旁邊的被褥,“他是誰?蓋著臉做什麽?”
“他是小的二哥,和大哥一同受的傷,不幸傷著了臉,大夫說不能見風。”寧鈺從容應答。
另外幾個兵掀褥子拆包袱,兵頭在一旁看著,不時用刀尖挑一下被角或包袱布。
“你是讀書人?可考取了功名?”兵頭打開筆盒,問寧鈺。
這三兄弟,大哥比牛還壯,二哥鼻青臉腫瞧著也不像個斯文人,要有讀書人,說話的老幺倒有幾分樣子。
“回官爺,打小就讀,可惜小的生性愚笨,考了十來回,還隻是個童生,小的家裏清貧,大哥二哥把讀書機會讓給小的,去做那朝不保夕的走鏢營生。”
原來是走鏢的,難怪傷成這樣。幾個兵丁了然。
“……小的實在不開竅,讀了下一句忘了上一句,一首詩讀一整日也記不住,實在愧對長輩,愧對二位兄長——”
“行了!”兵頭揮手製止寧鈺繼續說下去。
誰要聽一個老童生的考場血淚史。
另外幾個兵丁翻完,又翻出四吊銅錢和幾顆碎銀子。
“走吧!”兵頭滿意的接過戰利品,退開兩步。
“謝官爺。”寧鈺麻溜的拉上被褥替徐壯和燕時蓋上,蹦上車,提了提牛繩,趕牛鞭子正要甩出,兵頭突然又開口了。
“等一下,把戶帖和路引拿過來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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