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祭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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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裹挾著疲憊與傷痛,在絕對的黑暗中奔流。齊永豐背著幾乎失去意識的雷震山,每一步都踏在濕滑的岩石上,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嚴靜攙扶著夏欣悅,後者臉色蒼白如紙,強行催動金針為孟老二吊命幾乎耗盡了她的心力,全靠一股意誌支撐。孟老二被夏欣悅和嚴靜合力用撕下的衣襟布條固定在一塊臨時紮成的簡陋木排上,由齊永豐分出一隻手拖著,在冰冷的水流中漂浮。他胸口的毒刃在黑暗中如同一點幽藍的鬼火,氣息微弱得隻剩下遊絲,每一次木排撞擊到岩石的輕微震動,都讓人心驚肉跳,生怕那最後一絲心火就此熄滅。
那張從玉蠍衛屍體上得來的硝製皮圖,被齊永豐貼身收藏,成了這絕望黑暗中唯一的指引。上麵描繪的地下河道網絡複雜得令人頭暈目眩,無數代表漩渦和暗流的危險符號如同惡獸張開的巨口。唯有那條用粗獷紅線標記出的路徑,如同一條微弱的、通往未知彼岸的生命線。他們沿著這條線,在湍急的水流和犬牙交錯的礁石間艱難跋涉,躲避著地圖上標注的致命陷阱,警惕著可能從任何陰影中撲出的沙狐或玉蠍衛。沙魂刀在齊永豐腰間發出持續而低沉的嗡鳴,刀柄纏繞的沙紋微微收緊,仿佛在感應著前方某種越來越強烈的、源自大地的脈動。
空氣變得越來越粘稠、沉重,帶著濃烈的鐵鏽、硫磺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凝固了萬載歲月的塵埃與血腥混合的氣息。水流聲在前方變得宏大而沉悶,不再是奔騰的喧囂,而是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沉重呼吸。幽暗的光線,並非來自水晶,而是從前方巨大空間的頂部岩縫中滲透下來,經過某種奇特的折射,形成一片朦朧、慘淡、仿佛垂死夕陽般的暗紅微光,勉強照亮了前路。
“出口…快到了…” 齊永豐喘息著,聲音帶著沙魂刀賦予的沙啞共振。他停下腳步,將背後的雷震山小心放下,靠在一塊巨大的黑色礁石上。雷震山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失血過多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但那雙眼睛,在接觸到前方空間透出的暗紅微光時,瞬間爆發出一種混雜著震撼、敬畏與刻骨悲愴的複雜光芒。
前方,是一個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地下空洞!
穹頂高聳入絕對黑暗,仿佛支撐著整個地殼的重量。慘淡的暗紅微光如同凝固的血霧,從高不可及的穹頂岩縫中艱難滲透下來,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壓抑、不祥的昏紅之中。空洞的中心,一座由整塊巨大、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岩石雕琢而成的宏偉建築,如同洪荒巨獸的脊骨,拔地而起!
那是百級寬闊而陡峭的黑石階梯!每一級台階都巨大、厚重,表麵粗糙,布滿歲月風霜侵蝕的痕跡,一直向上延伸,沒入上方更濃重的昏紅暗影之中。階梯的頂端,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赫然在目——那便是祭壇!
祭壇通體亦是同樣的漆黑岩石,直徑超過十丈,邊緣矗立著十二根同樣漆黑的、布滿扭曲古老符文的石柱。石柱之間,粗大得如同巨蟒的青銅鎖鏈縱橫交錯,一端深深嵌入祭壇邊緣,另一端則延伸沒入四周的黑暗岩壁,仿佛將整個祭壇牢牢鎖死在虛空之中。祭壇表麵並非平整,而是布滿了無數道深深凹陷、蜿蜒扭曲的溝槽——血槽!這些血槽如同幹涸了千萬年的河床,從祭壇邊緣一直匯聚、延伸向祭壇的最中心。
祭壇的中心,並非平地,而是一個巨大的、深陷下去的圓形凹坑。凹坑的形狀異常奇特,由三道完美的、彼此嵌套的彎月弧形構成,形成一個深邃而詭異的漩渦狀結構。那形狀,與嚴靜緊緊攥在手中的“龍宮鑰”尖端的三片彎月弧形,嚴絲合縫!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地攥住了齊永豐的心髒!沙魂刀在他腰間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嗡鳴,刀柄處的沙紋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傳遞來一種沉重的、帶著無盡悲涼與肅殺的古老意誌!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刀柄。
“這…就是…祭壇…” 雷震山的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沉重。他掙紮著,試圖站得更直,目光死死鎖定那高聳的黑石階梯和頂端的祭壇,仿佛看到了先祖流淌的鮮血。
嚴靜和夏欣悅也被眼前這宏偉而邪異的景象所震懾,一時說不出話來。空氣中彌漫的古老血腥氣和硫磺味,混合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看…看四周的岩壁…” 夏欣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強忍著眩暈,指向祭壇周圍那巨大空洞的環形岩壁。
眾人順著她的指引望去。
隻見環繞著整個巨大空洞的環形岩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巨大無比、線條粗獷古樸的壁畫!這些壁畫顯然年代極其久遠,許多地方已經剝蝕模糊,但在那慘淡的暗紅微光下,依然能辨認出那震撼人心、足以揭示龍宮核心秘密的古老故事!
第一幅巨畫:描繪的是無數身著簡陋皮甲、身形高大健碩的先民,正虔誠地匍匐在地。他們膜拜的對象,並非神明偶像,而是從大地深處噴薄而出的、如同巨龍般奔騰咆哮的、金黃色的巨大能量洪流!那能量洪流蘊含著無與倫比的生機,所過之處,荒漠化為綠洲,枯井湧出甘泉,萬物欣欣向榮。壁畫用誇張而充滿敬畏的筆觸,表達著先民對這種被稱為“地脈龍氣”的浩瀚偉力的無限崇拜與依賴。那是大地母親的恩賜,是生命之源。
第二幅巨畫:畫風突變!那原本輝煌磅礴的金黃色龍氣,不知何故變得狂暴而混亂!色澤轉為一種汙濁、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黃!它不再是滋養萬物的生命之河,而是化作了毀滅一切的災厄化身——壁畫清晰地描繪出它擁有了模糊而猙獰的形態,如同一條由無盡流沙組成的、遮天蔽日的恐怖沙龍(“黃沙龍魂”)!沙龍所過之處,參天巨樹瞬間化為飛灰,堅固的城池如同沙堡般崩塌瓦解,奔騰的河流幹涸見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壁畫上那些被暗黃沙暴吞噬的先民,他們的身體正以極其痛苦扭曲的姿勢,一點點地沙化、崩解,最終與那毀滅的沙暴融為一體!哀嚎與絕望仿佛穿透了萬載歲月,撲麵而來。
第三幅巨畫:描繪的是一場慘烈到無法想象的犧牲與封印!無數先民勇士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匯成了河流,流淌向那座位於畫麵中心、被無數巨大鎖鏈束縛的黑色祭壇(正是他們眼前這座祭壇的雛形)!祭壇之上,一名身材異常魁梧、身披與潭底遺骸同源古甲的戰士(守宮將),雙手高舉著一柄造型奇古的彎刀——正是沙魂刀!刀身光芒萬丈,刀柄末端的鎮魂石璀璨生輝!而在祭壇的中心凹陷處,那三道彎月弧形組成的漩渦中心,一柄彎月狀的鑰匙(龍宮鑰)正被插入其中,散發著幽冷的青光!無數道由鮮血繪製的巨大符文從祭壇蔓延開來,如同活物般纏繞向那條在壁畫上方翻滾咆哮、試圖掙脫的暗黃沙龍(黃沙龍魂)!最終,狂暴的沙龍被無數血色的符文鎖鏈和沙魂刀的光芒強行拖拽、壓縮,深深地鎮壓回大地的最深處!壁畫用極其悲愴的筆觸,描繪了勝利的代價——大地瘡痍,屍橫遍野,幸存者寥寥,仰望著被鎖鏈和符文重重封印的祭壇,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與疲憊。
壁畫無聲,卻如同萬鈞雷霆,在齊永豐、嚴靜、夏欣悅和雷震山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所有的線索、傳說、猜測,在這一刻被這古老的血色畫卷徹底串聯、證實!
龍宮並非寶藏之地,而是鎮壓著滅世災厄的囚籠!
沙魂刀,是引動封印力量的鑰匙,更是壓製龍魂的枷鎖!
龍宮鑰,是開啟這座囚籠大門的關鍵,更是鬆動那毀滅封印的最後一道鎖!
“原來…如此…” 雷震山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恍然,他看著那描繪著屍山血海、犧牲封印的巨幅壁畫,虎目含淚,“守宮將…沙魂…龍宮鑰…鎮壓…黃沙龍魂…” 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
“他們…他們犧牲了那麽多…” 嚴靜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模糊了視線,壁畫上那些在沙化中痛苦掙紮的身影,那些堆積如山的勇士屍體,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夏欣悅臉色慘白,身體微微搖晃,壁畫揭示的真相帶來的衝擊,幾乎讓她虛弱的身體無法承受。她看向祭壇中心那三道彎月弧形組成的凹坑,又看向嚴靜手中緊握的龍宮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齊永豐死死握緊了沙魂刀的刀柄,刀身傳來的嗡鳴帶著沉重的共鳴。他抬頭望向那高聳的百級黑石階梯,望向頂端那布滿血槽與鎖鏈的祭壇,望向那三道彎月弧形的鎖孔。一股冰冷的、混雜著滔天怒意的火焰在他胸中燃起!不是為了寶藏,不是為了力量!玉王子…沙狐…他們的目標…
“釋放它!” 一個冰冷、帶著狂熱與殘忍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驟然從祭壇下方、一片被巨大黑石陰影籠罩的區域響起!打破了這死寂的震撼!
是沙狐!
他佝僂的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左臂無力地垂著,顯然雷震山那一擊造成的傷勢極重,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充滿了病態的興奮和扭曲的虔誠。他的目光越過齊永豐等人,如同最狂熱的信徒,死死盯著祭壇頂端那三道彎月鎖孔,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這偉大的力量!黃沙龍魂!掌控流沙,吞噬萬物!這是神的力量!” 他猛地轉向齊永豐等人,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玉王子殿下!他的宏圖偉業豈是你們這些螻蟻能夠理解的?!漠上諸國?一盤散沙!唯有徹底毀滅,在流沙的廢墟之上,才能建立起博斯國永恒的偉大帝國!而鑰匙——”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嚴靜手中的龍宮鑰,又指向祭壇中心,“——就是開啟這滅世偉力的最後一道門閂!將它插進去!讓偉大的黃沙龍魂重臨世間!讓流沙的審判,滌蕩這汙濁的漠上!”
沙狐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徹底揭開了玉王子那瘋狂而血腥的終極目標!不是為了征服,而是為了徹底的毀滅!利用被封印的滅世天災,將整個漠上化為焦土,在無數生靈的屍骨上建立所謂的永恒帝國!
鑰匙,不僅是開啟龍宮之門的工具,更是開啟這滅世封印的最後一把鎖!
“瘋子!你們這群瘋子!” 嚴靜氣得渾身發抖,緊握著龍宮鑰的手因為憤怒而指節發白,仿佛要將這引發災禍的鑰匙捏碎!
“妄想!” 雷震山怒發衝冠,不顧重傷,掙紮著想要站起,卻被齊永豐死死按住。
齊永豐沒有說話。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狂熱的沙狐,越過那百級染血般的黑石階梯,最終定格在祭壇頂端那三道彎月鎖孔上。沙魂刀在他手中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嗡鳴,刀身上的沙紋如同流淌的熔金,在昏紅的光線下閃爍著沉重而決絕的光芒。守宮將的遺骸,沙魂刀的重量,壁畫上流淌的血河,家園陷落的火光,親人犧牲的悲鳴,還有沙狐那瘋狂滅世的宣言…所有的畫麵、所有的聲音、所有的重量,最終都化作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在他體內奔流、凝聚!
他一步踏出,擋在了所有人身前。腳下的黑色岩石仿佛微微震顫,細小的沙礫無聲地匯聚在他的靴邊。
“龍宮鑰,是守宮將留給後人的警示,不是開啟災禍的工具。” 齊永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沙魂刀賦予的奇異共振,如同風沙磨礪過的岩石,清晰地穿透了空洞的沉悶,壓過了沙狐的狂言,“這祭壇,是先民以血鑄就的封印,不是滿足你們野心的玩具。”
他緩緩抬起手中的沙魂刀,刀尖直指祭壇頂端,也指向陰影中的沙狐。
“想用血染紅這祭壇?那就用你們自己的血來祭!”
話音落下的瞬間,沙魂刀嗡鳴大作!刀柄末端的鎮魂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黃芒!整個地下空洞內,無數沉積了萬載歲月的塵埃與細沙,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喚醒,開始簌簌震動、漂浮!
血祭之台,封印之地。守護與毀滅的意誌,在這昏紅的地下空間轟然碰撞!古老的鎖孔等待著鑰匙的歸宿,而握刀的少年,已站在了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