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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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安營紮寨
capter2「安營紮寨」
瑪麗亞之壁的破壞,讓整個王國遭到了慘烈的打擊,人類的活動範圍不得不退至羅塞之壁以內,調查兵團總部內遷至森林古堡。
頭皮上每一根發絲處都塗滿了味道刺鼻的灰色藥膏,這個年代僅有的染發劑散發出一種撲鼻的惡臭,這個女人,喬伊休謨原本有一頭紅褐色的美麗長發,但不知是何緣故,發尾幾乎全部都枯焦了,像是身體裏蛋白質緊缺的樣子。
我要更換身份,才能呆在這裏。
先是把那一頭紅褐色漂成無力的淡黃色,然後再染成黑色——我盡量小心翼翼,不把這個有潔癖的士官長的盥洗室弄得太狼狽,可是還是甩了好幾大滴染發劑在整潔的瓷磚上,接觸空氣之後,迅速被氧化成了令人作嘔的黑色。
鏡子裏剩下的便是一個一臉憔悴的黑發美麗女人,前額的劉海兒長得幾乎要擋住眼睛,可是當我與喬伊這雙墨綠色的眼睛對望,我就會看到一個人——看到那個孤零零的小男孩,在等我。這件事情,一直像是一根刺紮在我的心尖上,在那之後過了好幾個夜晚,我都難以擺脫那個血淋淋的冰冷夢境——“冷靜點兒——你至少要先自保,先把自己變強,然後再去救他!”我伸手,試圖想去撫摸鏡子裏一臉倦容的喬伊的麵龐,我突然瞪大了眼睛——這莫名熟悉的感覺一下下叩問我的心靈深處,原來我覺得熟悉的黑發喬伊的樣子,是有點兒像我自己的樣子——我差點兒要忘記自己原本的軀殼的模樣,我怎麽可能舍棄我自己關於那個世界的痕跡?
剛出門,就看到他在那裏,向自己嘴邊送著紅茶。
“弄好了,剩下的也收拾幹淨了。”
他轉頭,幾秒鍾的目光把我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次。
“留在這裏比你想的要艱難。”他放下茶盞,“形勢已經危急了,我顧不上你。”
“我自己會顧好我自己的。”我擦淨頭發上最後一滴水珠,“兵長,無論如何還是感謝你,是你救了我。身份弄好之後我應該會住進女兵宿舍,這兩天一直在這裏,算是打擾了。”
“你叫我什麽?”
“……”我沒發覺自己絞緊了手指,“我的失憶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
“隨你吧。”他起身,欲回臥室,可卻突然停住了,又轉過了身子。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聲音比剛才冷了些許,“瑪麗亞之壁的事情,你到底是從誰那裏聽來的?你別以為埃爾文信了什麽地獄什麽死神,他感興趣的是告訴你這些事情的人——那說不好是全人類的公敵。”
“我發誓——我誓死…效忠人類效忠調查兵團,我所說的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謊話,不得好死!”後來多年以後,我的耳畔縈繞著維納斯|金|色|大|廳裏波瀾壯闊的交響曲的旋律,我縮在地毯上抽搐,胸腔處的彈孔裏慢慢流出溫熱的鮮血——那是我的生命,不知為何我便想起了當初,想起了那時我莫名其妙突發奇想所立下的這個荒唐的誓言——我明明說了謊,我不知道是否是這句話成為了自己命運的詛咒,可從那以後我對不起的人有那麽多,卻誰也沒來找過我。
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疲倦。
“你不像是你自己了。”
“可能吧。”我笑了笑,“人都會變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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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女,年齡二十四歲,出生地是已經淪陷的瑪麗亞之壁南部山區,然後是姓名,你可以自己決定。”
“ardeniawood。”
“嗯?”
“哦,抱歉,”我站直了身子,“嘉德妮婭伍德。”
“嘉德?”,韓吉佐耶在那份剛剛偽造好的資料上加蓋上調查兵團的公章,“不錯的名字,除了有些長。”
我沒曾想過,學生年代老師給起的英文名字如今還派上了用場,ardeniawood的中文含義便是梔林,我林梔終是不想忘記了自己。
“你聽好了,”她的表情有些饕餮,“喬伊休謨,現在兵團裏知道你秘密的人,不超過五個,你的日常由我盯著,你最好不要離開軍團——當然,如果被我發現你試圖做出對人類有威脅的可疑事情,我會直接把你送進地下監獄。”
“好的,長官。”我的臉皮早就練出來了,“合作愉快。”
她看了我幾秒,隨後又收起了資料,“我由衷地希望你有讓我們大費周折的價值。”
我覺得我有。可是如今的我一直被那個小男孩,被托爾休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所困,每當黑夜降臨,我總會想象到他孤零零縮在那張潮濕的小床上的樣子,他如此信任我,我卻要背叛他——冷靜點兒林梔,首先你要變強,才能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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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就是二等兵嘉德妮婭伍德?我是二等兵佩特拉拉爾,還請多多指教!”
寥寥無幾的女兵寢室並不緊張,我唯一的舍友,竟然是被選入利威爾班之前的佩特拉。
“幸會,”我伸出手去,她看起來對這種禮節有些遲疑,但還是跟我握了個手,這姑娘看著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把整個青春都奉獻給了戰鬥。“可以叫我嘉德妮婭,以後相互關照了。”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單純的女孩子。她見我時不時揉著腰部,便讓我坐在一旁,利落地幫我鋪好床鋪,剛剛發下來的幾套軍裝掛進櫃子裏,南臥的好處就是有充足的陽光,我想這會讓我各種酸痛的體質得以改善,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些,我正想去打盆冷水洗洗抹布,可這次剛剛一探進手指,就是一陣蝕骨的酸痛。該死的,喬伊啊,你不會是剛生完孩子沒坐好月子吧?!這酸爽勁,比七八十歲的老太婆還來得吃力!
“你怎麽了啊?”佩特拉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臉天真小女孩的表情。
“沒什麽,”我盡量收住齜牙咧嘴的表情,“水太涼了,給冰了一把。”
“不對,”她搖了搖頭,“你氣色很差,狀態很不好,你應該是病了。”
“哪有啊!”剛一說完,小腹部粘稠的撕裂感讓我瞬間捂緊了肚子,一聲失禮都沒講,我幾步奔進了廁所,外麵立馬在拍門,“嘉德妮婭!嘉德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
溫熱的液體滑出身體的感覺此刻顯得尤為清晰,眼看著便池裏大片大片的血跡,我終於明白喬伊不止是身體虛弱那麽簡單,我突然發覺,腹部的皮膚有些鬆弛。
這是……錯不了,雖然很淺,這是妊娠紋……喬伊她,真的生過孩子……而且就在不久前剛剛產下孩子!此時腹部的一陣陣劇痛讓我整個身體迅速脫力,痛感如一隻無形的大手扼緊了我的咽喉,我想喊,我要叫出來,可是我發不出聲音……
“佩……特拉……快去……叫醫生……”斷斷續續的音節從已經躺倒在的我的口中無力地飄了出來,我終於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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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鼻腔裏充斥著濃濃的消毒水的氣息,身上的被子很軟,昏黑的夢境裏出現的不是那個小男孩,而是張偉——他正緊張地搓著手,“親愛的,對不起……我媽身體不好,當時她都……”
“你閉嘴!”我恨不得將眼前這個男人抽得腦漿迸裂,“張偉!我詛咒你祖宗十八代,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騙子!是渣男!”
然後那個渣男突然又收起了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咦,你是誰?林梔呢?”
不對……我已經不是林梔了!我的怒火也似乎不再有什麽意義,無邊的黑暗裏是我纖瘦的孤獨的身軀,那個滿臉血淋淋的小男孩還是不斷地爬著來找我——“姑姑,姑姑別走——我害怕!”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手臂上插著針管,我知道那瓶黃色的液體應該是營養液,昏倒前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緩解了一些,腹痛也稍稍止住了,說不定是被打了止疼針。
“你沒告訴我你剛剛生完孩子。”
我這才發現韓吉正靠在窗台上。
“講真的,”我有些戲謔地笑笑,“我自己才剛知道。”
“不過,現在我幾乎要相信你去過地獄這一說了,或者是說你太會演了。”
“沒有一個母親,能割舍的下自己的孩子的,”我看著自己枯瘦煞白的雙手,“每個做過母親的人,都可以憑此點相信,我真的失憶了……是真的。”
可是,喬伊,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是不是在那個拋棄你的馬文波特曼那裏?
利威爾口中的那個還沒長大的卡洛斯,是你的孩子嗎?桌上的骨湯正冒著熱氣,我們誰都沒再講話,我想起了我遠在另一個人間的父母,不知他們在麵對一個溺水而亡的女兒的屍體……我不敢想,這是我拚命壓緊不願去觸碰的記憶,每每想到此處我對張偉以及他母親的怨念就越深一層,他們是惡魔,他們險些徹底將我逐出這個世界——我已經沒了家人,可是你喬伊還有,我要幫你,幫你孩子和你團聚,就當是我重生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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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期裏所進行的,就是那場臭名昭著的遠征戰役。
遠征軍幾乎全部挑選於瑪麗亞之壁的難民,年輕男子,年長的老人,甚至一些女人,毫無征戰經驗的普通人被臨時編組成一支支軍隊,在調查兵團的帶領下,向著壁外進發,“奪回瑪麗亞”之壁隻是空談,王政就是以這種背棄手足的方式來緩解整個王國的糧食壓力。
“遠征”回來之後,佩特拉好幾天沒有說話,漂亮的大眼睛總是失神地望著某處,口中喃喃低語,“原諒我……請原諒我……”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隻是趁這短短的歇兵空隙留在女兵宿舍裏算是陪著她,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工作,隻是調查兵團不養閑人,埃爾文和韓吉的眼睛都會盯著我。
“沒事的……士兵隻要服從命令,剩餘的不該我們想,不是嗎?”
“不是啊……”她在啜泣,“你不會明白的——這跟我長期以來所堅持的完全不一樣!我不懂長官們為什麽下命令讓我們在一個個據點定量丟棄災民——這根本不是打仗!這是在讓他們送死——”
……
我啞然失聲,這幾天裏,全軍團上下一直是那種壓抑無比的氛圍,連平時愛吵愛鬧的韓吉都懨懨得就如染了心病,有次我去埃爾文辦公室裏遞送文件,卻發現他也緊鎖著眉頭一個人不在狀態。我知道,這是親手讓同伴去送死——沒有人類能承受得了如此陰霾。好些日子沒見過利威爾,不知道他怎樣了。
潮濕的夜晚,我想了想還是踏出了女寢,小跑著穿過那片漆黑的樹林,朦朧的月光就播撒在我頭頂以及身前的地方,晚風還是有點兒涼,可是我想去看他。
那間寢室的門外透出了絲絲微弱的燈光,等我走到近前,卻又一下子熄滅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裏。
他累了嗎?他休息了……
“兵長……”
我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張開口。
“大哥?”
然後那光線又突然亮起,木門被拉開一絲微小的縫隙,我擠進了門去,他身上披著那日的黑色外套,端正地靠在木椅上,搭在木桌上的指尖在無節奏地點動,手指正對著的方向是幾個染著血的自由之翼。我這才發覺相識那麽幾天裏我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他,皮膚是跟喬伊休謨如出一轍的蒼白,鼻梁細直高挺,眉眼深邃,整個輪廓是一種歐羅巴貴族式的冷酷,卻似乎又糅合著東方人的精致典雅,這我才想起來,他的母親也是個沒落貴族。現在他的額頭以及下頜角,都凝著幾片小小的血痂。
“怎麽了?”
“沒……沒怎麽。”我低下頭,“聽說遠征戰役很殘酷……我想來看看你。”
他的手指拿起了一個自由之翼,“我至少完完整整地回來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連哪怕被運回來一小塊的機會都沒有。”
“平民的生死是政府作出的決定,這是他們的錯,不是兵團的錯。”我輕聲低語。
然後接下來的幾分鍾誰也沒發聲,燈火如豆,他的手指停留在一片片舊日戰友存在的痕跡上。
“喬伊。”
“我在。”
“苦蕎麥茶,你還會不會做?”
“我……”我搓了搓手,“抱歉……我忘了。”
“……”
“抱歉,我真的失憶了……”我低下頭,“我連自己生過孩子都不記得了……我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真想不起來,那就算了。”他的眼神裏藏匿著一絲釋然,“忘掉了,對你來說是好事。”
“可是我不想忘記。”我悄然走近坐到他近前,“忘記過去,就等於我在背叛這個世界……我不想忘記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我不想忘記那些曾經的親人朋友……大哥,對不起……你之前一定對我很好,我卻還是忘記了你……”
他似乎一愣,我從他臉上讀出了微妙的情緒波動,燈光下他緩緩伸出了纏著繃帶的右手,我一動不敢動,良久,那手落在了我的頭頂。
不帶一絲占有欲之類,我甚至感覺不到那手掌的溫度,就如同下意識地去撫摸家裏的貓咪,那一刻他一定把我這個生過孩子的女人當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他似乎在以這種方式安慰我——在傳遞著一種類似於別怕之類的言語。
“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來找我。”
“嗯。”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慌忙起身,“我知道路的……你累了那麽久,你休息吧!”
“不行,”他不慌不忙地穿好外套,仿佛根本就沒理會我的推讓,“聽話,我送你。”
……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等我披上戰甲,一次次踏著同伴的鮮血出征,一次次擁抱失敗的苦楚,一次次目睹自己的戰友部下血淋淋離世的樣子,每當進入寂寥的夜晚,等待眼淚流盡,舊時光處總有那麽一個聲音問我,“林梔,你到底是為什麽了?”然後我就會記起如今,這是我踏入這個世界之後最初最溫暖的感動,昏黑的夜晚兩個人的腳步踩在草地上是沙沙的悅耳音符,我感受不到一絲男女之間的曖昧之火,一切就如同回到伊始的純粹,我注意到,他掏出了煙盒,很快,又放回了口袋裏。我便可回答自己,你會因為一個人的溫暖而愛上整個世界,我始終感激真正的喬伊,縱然她留給我半生的苦楚慢慢咀嚼,可是苦海中那一絲絲溫情,則讓我整個生命都似乎有了重新奔跑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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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種連涼水都不能觸碰的體質本來應該生活得倍加艱辛,可是好在我有個善良勤勞的可愛舍友,佩特拉妹妹總是慷慨地幫我從遙遠的一樓開水房打來一桶又一桶熱水,每當我酸著這老腰幫她一起,她總會提著水桶,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這晚很靜,我們兩人各握著一杯熱牛奶,縮在床上聊起了天。
“姐,我覺得你長得真好看啊。”
“謝啦,可是我跟你比已經老啦,你才是最漂亮,十七八歲,鮮嫩得像小花一樣的姑娘。”
她沉默了一會兒,咽了口牛奶,話鋒突變,“聽說利威爾班要選新成員了,我也想進去。”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你確定嗎?你要想清楚,你是為了什麽,你是為了全人類,還是為了利威爾兵長。”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話,“我是為了更好地為人類獻出心髒!”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真的有這份覺悟嗎?你的遺書寫好了?你想象過你的父母在失去孩子時的表情嗎?”
“……姐!你這樣說,是對不起自由之翼!”
“老妹兒啊,”手上捧著的熱牛奶傳來絲絲暖意,“我知道你那一心砍殺巨人的夢想,可我要告訴你,你那份私情也沒有錯,不要以為我們是女人有些事情就難以啟齒,有些事情最不能錯過。”
“最不能…錯過嗎……”她在喃喃低語,我看著杯中奶白色的液體微小的顫動,怎麽,我這是在幹什麽?在下意識撮合佩特拉和利威爾?嗬嗬,這可不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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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熱的午後,韓吉在對遇難者傷殘者名單做最後的統計,遺物遺書撫恤金被一起整理進一個個小箱子,封條上貼著一個個生動的名字。
“喬伊,你接著這個,”韓吉扔過來一個軍用水壺,“打開約翰的箱子裝進去。”
“好,”我接過水壺,“哪個約翰?”
“約翰米勒。”
約翰米勒…還好,封膠還沒幹燥,我小心翼翼地揭開後整整齊齊把這個用了很久了軍用水壺擺了進去,真難以想象,整個大活人在調查兵團的所有痕跡,都被封存在了這個小箱子裏。
“咦?這兩封遺書是對上的……”韓吉低語,“多羅西比利的遺書留給蒙特多斯,蒙特的遺書也是留給多羅西的……”
“那……就交換著封裝起來吧……這一定是他們兩人之間沒有說出口的意願……”
“真是的……”鏡片後麵眼神低垂,“明明都是一個分隊……怎麽也不找我去牽牽線……到死也沒說出口,真是兩個大傻瓜……”
兩封遺書被交換地封裝了起來,這我才發現,有些人的遺書已經整理成了厚厚的一捆,我不禁奇怪,“為什麽有的人寫了這麽多遺書?”
“因為這是每次壁外調查前的絕對命令之一,活著回來的人,有些會把寫好的遺書撕掉……有些不會,所以就留了這麽大一捆。”
原來遺書,竟然是強製性的東西……怪不得佩妹臨走前花了兩個晚上接著昏黃的燈光描描畫畫些不讓我看的東西,我突然想起,那他呢?他也會寫遺書嗎?
“利威爾兵長呢?他也會寫遺書嗎……”我竟然腦子一熱,問了出來。
“這個倒沒見過,”韓吉聳了聳肩,“目測是沒有,全軍團也就他不對埃爾文團長用敬語……還有那種扭曲得像爬蟲一樣的字體……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種人類最強,不會輕易死。”
“喂,臭四眼!”
還沒來得及想象那種“扭曲得像爬蟲一樣的字體”,門口傳來的問候把韓吉嚇得幾乎竄到了房頂,誰料,她又拍著胸口,“搞什麽啊米凱,有事沒事別學利威爾說話!”
來的人個子奇高,金發都要蓋住了眼睛,胡茬子很明顯,好個不修邊幅的分隊長形象。
“米凱分隊長。”我起身敬禮,他這才收起嘲諷韓吉的笑,尖尖的鷹鉤鼻快碰上我的脖頸了。
“能別聞了嗎?”雖然是上下級,但我還是窩著火,問候了他一句。
“哦,喬伊,我這是職業病。”他皺了皺鼻子,“喬伊啊,你身上有一股年輕媽媽的慈祥氣息。”
全軍團上下除了我之外隻有五個人知道我是喬伊休謨的秘密,埃爾文,韓吉,利威爾,以及利威爾的衛兵詹姆斯瑞恩,還有就是這位,長著狗鼻子的三毛先生。
“是嗎?”我抬起了頭,“那您能聞出來我的孩子現在在哪裏嗎?”
“這就有點兒難處了……”他捏起了下巴,“不過如果給我一群小嬰兒,我能分辨出哪個是你的孩子。”
嗬嗬,我上哪兒去弄一群嬰兒?好在兩位長官還是能體會到這人情世故裏我瞬間低落下去的情緒,韓吉尬笑了兩聲,移開了話題,我默默整理著手中的箱子,聽著兩個長官從前線的戰事扯到埃爾文團長的新發型,落著灰塵的潮濕水泥地上爬過了幾隻悠閑的潮蟲,他們的話題又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不是吧……你上個月攢的那堆衣服還沒洗?要不要偷摸著放到利威爾那裏,如果他看不出來尺碼上的差距,不出半天就能洗得幹幹淨淨!”
“你確定利威爾不記得自己的軍服有多少件以及看不出一米六和一米九二的尺碼差異?”米凱又摸了摸下巴,“我覺得送去你那裏也是個好主意,雖然你不洗衣服,但我可以監督你。”
“衣服不是可以送到洗衣院裏去嗎?”我抬了抬眼睛,“那裏不是有專門的洗衣女工?”
兩個人突然麵麵相覷,米凱想笑,被韓吉一個巴掌打了回去,可是那四眼終於也憋不住了,“喬伊,科普下,調查兵團沒有洗衣院。”
“嗯?”我撓了撓腦袋,“那為什麽憲兵團會設置洗衣院?奢侈嗎?”
“……”
“唉,算了,我告訴你吧,”米凱開了口,“知道了免得再說破了難看……洗衣院不過是個名字而已……要知道,軍妓所的話……聽起來有些直白。”
我聽到了什麽東西在我大腦內部炸響的聲音,我終於明白了這麽多天裏我那隱隱不祥的預感究竟指向何處——那個我剛剛穿越而來就涉足的地方,果然不是什麽簡簡單單幹苦力活的地方!這麽說喬伊是從一個貴族姑娘淪落成為了軍妓,這麽說……那個小孩子,托爾休謨,現在正一個人處在那個名為洗衣院的軍妓所!撕裂般的痛楚蔓延上我的胸口,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再也無法無視這麽多天來被道德與良知的苦苦糾纏,那個孩子,我不能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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