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截鉛筆頭，還不及她現在的指節長，根本不能用了好嘛？！

    林琤拔蘿卜一樣把文程從土堆裏拽出來，回家。

    林琤進倉屋轉了一趟，拽著個小籃子，又跑到灶台上抓了炒菜鏟子出來，一揮手：“走！”

    文程懵懵懂懂問：“去哪兒？”

    她頭也不回，隻問：“你想要鉛筆嗎？想要橡皮嗎？還有漂亮的塑料皮筆記本？”

    她跟媽媽去供銷社的時候看見過，有一節玻璃櫃台，擺的都是文具，有鉛筆、橡皮、寫字本，還有鋼筆、墨水兒、塑料皮的筆記本……

    文程聽得眼睛越來越亮，連連點著大腦袋，腳步不由自主地跟著林琤往外走：“嗯嗯，想要！”

    “跟我走！”林琤驕傲的像是回到了前世，帶領自己的士兵出征。

    看著林琤挖出來的黑黢黢的小疙瘩，文程皺巴著小臉問：“這東西……換錢？”

    林琤掃一眼傻小孩兒，淡淡道：“想買鉛筆橡皮，就快點兒挖。”

    “哦。”文程反抗無效，隻能乖乖聽話，彎腰努力挖著泥土裏的黑疙瘩。

    這種黑疙瘩他其實認識，是三棱草根上長的，洗幹淨剝去外皮，裏邊的部分略微有點兒硬，用力咀嚼後沙沙的，有一點點甜。

    孩子們在水塘邊、蘆葦蕩邊挖菜，有時候會挖幾個吃著玩兒。

    倆小孩兒挖三棱草的地方就在村裏葦塘邊兒，挖著挖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蘆葦叢裏去了。

    深秋季節，蘆葦塘裏早就沒了積水，有些地方很幹燥，和外邊沒什麽差別。

    “咦，曲曲菜。”文程驚喜地用勾刀割下一蓬曲曲菜。

    蘆葦叢遮擋了蕭瑟秋風，許多野草野菜還沒有枯黃，生的細細高高的，碧綠鮮嫩。

    林琤瞥他一眼，也沒理會，繼續沿著稀疏的蘆葦叢往裏走，突然，她停住腳步，站在那裏屏息聽了一會兒，然後動作越發輕盈，真正悄無聲息地，鑽進旁邊一片蘆葦叢。

    “小琤，看，好多，曲曲菜！”文程高興地向林琤顯擺，“奶奶，愛吃……小琤？小琤！”

    文程抬起頭才發現，身邊沒了妹妹的身影。他焦急地呼喊了幾聲，沒有答應聲，隻有風吹過蘆葦叢發出的沙沙聲。

    文程有些焦急，也有一點點害怕起來，喊聲裏不知不覺帶了一絲哭腔：“小琤，小琤……”

    “哎，我回來了。”林琤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像是最動聽的音樂。

    文程傻小子包著兩眼淚突然就笑開了花：“小琤，你去哪裏了？我找不到你……”

    林琤看著傻小子眼淚珠子滾下來，有些無奈地抬手替他抹抹眼淚，然後努力抬了抬另一隻手：“你看！”

    “啊，野雞！”文程驚喜地叫著，立刻就把之前的害怕焦急給丟開了，滿眼都是林琤手裏拎的羽毛花花綠綠的野雞。

    野雞還是活的，被林琤抓了翅膀拎著，腳爪還努力踢蹬掙紮著。

    林琤隨手扯兩根蒲草把野雞翅膀和腳爪綁了，丟進籃子裏，然後小聲囑咐文程：“你在這裏看著，別出聲。”

    林琤並沒有刻意嚴肅臉，但給文程的感覺卻很鄭重很嚴肅，仿佛比爺爺還威嚴，傻小孩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點頭答應著，眼瞅著林琤轉身又鑽進蘆葦叢，文程沒忍住說道：“你小心些，別迷路。”

    林琤暗暗翻個白眼兒，心道傻小孩還擔心別人呢，她一個經過專業斥候訓練的人，有應對一切自然地形、氣候變化的法子，怎麽可能不辨方向？

    還迷路，笑話！

    不過，她還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文程那小孩兒太傻了，不回應一聲，一害怕又要哭了。麻煩。

    林琤轉進去，不多久，再轉回來，手裏捧回來七隻小野兔。

    野兔個頭小點兒，還不及她巴掌大，但有小的，總能長大不是？

    兩個小孩兒晃晃悠悠抬著籃子從蘆葦蕩邊出發，沒有進村，一路從村外野地裏繞道，最後經過村南的大場院，穿過秸稈垛，終於看到了自家大門。

    文程看見家，張嘴就喊：“奶奶，奶奶……”

    看見家，倆小孩兒仿佛重新有了力氣，步子都加快不少。

    倆小孩兒還沒進大門，就看見幾個人從裏邊走出來，李家老兩口在後邊送著。

    迎麵看見進來的倆小人兒，立刻七嘴八舌一頓猛誇。

    林琤裝乖巧，目送著一群人離開，這才笑嘻嘻叫這姥姥姥爺，把身後的籃子給兩人看。

    “哎喲，又去哪裏弄來的野雞和兔子啊……”趙彩雲驚呼一聲，拎起籃子，招呼老小趕緊進門，順手把大門咣當給關了。

    李鵑跟著出來，見老娘關大門，忍不住好笑地把大門又打開，一邊低聲道：“大白天的，您把大門一關，沒事兒也有事兒了。”

    趙彩雲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兒上：“老天爺，給俺整糊塗了。”

    李衛國開完會回來，進門見爹娘和妹妹圍著個籃子，探頭一看，也有些意外：“又是倆小的弄來的？”

    趙彩雲道：“咋不是，野雞也就罷了，這一窩兔羔子，看著挺歡實的……”

    李衛國和李鵑當然了解老娘的心思，李衛國還不太篤定，倒是李鵑直接道：“娘，讓我說你盡管放心養著，這都一年多提割尾巴了，而且，俺去縣裏、地區，看見車站有人賣瓜子花生，還有偷摸賣饃饃、包子的呢……”

    這都七八年底了，雖然離著全麵開放、確定經濟建設為主要目標還早，但政策已經不知不覺地鬆動了，就像野草最先知道春天的到來，老百姓其實也早就隱隱察覺到了政策的不同，很多人偷摸做起了小生意。

    趙彩雲看著七隻肉乎乎的小兔羔，咬咬牙：“俺養。大不了放裏屋圈著，不讓人見著。”

    兔子這東西不像雞鴨一樣叫，偷摸養著更容易些。

    李鵑沒有多說，轉身拉著倆小孩兒去洗手。

    林琤指著被姥娘拎進屋的籃子：“我們挖的藥。”

    李鵑拉著兩人洗手洗臉，收拾幹淨，又進屋，就見老娘已經把小兔子換了個破囤圈子，圈在裏屋旮旯裏，連菜葉子都喂上了。

    她偷偷一樂，拎著籃子出來，到太陽地裏一看，籃子裏裝著薄薄一層黑黢黢毛哄哄的小泥疙瘩。

    “這是藥？誰告訴你們的？”李鵑還真不認識這東西。

    文程哪裏知道，轉眼看琤琤。

    林琤倒是鎮定從容，聲音清脆：“勝林舅舅說的。”

    文程有些懵：勝林大爺說來嘛？他咋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