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速之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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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奶奶和項大伯似乎並不是尋常的走親戚,也不是吃頓飯就走的樣子。兩人將桌上的飯菜吃的差不多後,其餘的剩菜剩飯就交給項媽收拾。
項媽將剩菜剩飯倒在一起,盤子都堆放起來,項奶奶見狀趕緊攔住了。
“那不還有菜和肉的嗎?咋一點都不會過日子,把這些留給小的吃不行嗎?”
項奶奶說著,就將項媽還沒來得及倒掉的盤子接了過來,準備喂給在一旁玩的虎子。
項大嫂趕緊將虎子抱起來,訕訕笑道:“孩子剛吃過了,吃太多了不好。”
趁項奶奶還沒反應過來,項媽連忙接過盤子,連話也不想說一句,拿到廚房清洗去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原本的安排是:項奶奶和項穗穗、項媽住在一個屋子,項爸和項大伯住在一個屋。
項穗穗心中腹誹道:自己才不想和看起來就不好相處的項奶奶住在一個屋子呢。
沒想到先提出質疑的竟然是項奶奶,她斬釘截鐵道:“你們那床都多舊了,你大哥躺在上麵也不舒坦。反正現在夜裏也不涼,你就先弄個涼席,在外邊睡上一宿……”
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但周圍一群人都是輩分小的,盡管心裏憋屈,此時也不敢出聲頂撞。
項奶奶自然不是在尋求意見,伸手就準備張羅起來。項穗穗看項爸臉色難看,聲音清脆的問道:“大伯家是不是比我們家好啊?”
“那是當然。大江,也不是我說你,小的時候你就沒你大哥聰明,年紀大了又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雖說現在是掙工分過日子,可看你大哥,新房子都蓋起來了……”
一旁的項大伯也不阻攔,看樣子是習慣了這種待遇。隻有項穗穗在旁邊迎合地點點頭,口中還念念有詞:“奶奶說得對,我家確實房子舊了些,比不上大伯家——”
項奶奶自然是連聲應和,將項大伯現在的日子是如何好過說的清清楚楚。
“既然大伯家新房子也蓋起來了,看今天奶奶對飯菜很不滿意的樣子,恐怕在家裏一天三頓吃的也是大魚大肉的吧。那不如讓大伯家借我們家點錢,這樣我們家也能蓋新房子了。村裏人都知道,我爸人老實,肯定不會賴賬的。您說是不是啊?”
項奶奶頓時噤了聲,一直保持沉默的項大伯趕緊撇清關係。
“我們家可沒錢外借!”
躲在項媽身後的項穗穗此時又探出頭來,猜測道:“剛剛奶奶不是說大伯家很有錢嗎?怎麽這會兒又說沒錢了。不會是大伯這錢來得不清不楚吧,害怕我們知道——”
“你、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
項奶奶指著項穗穗嗬斥道,但看這丫頭並不害怕,又轉向了項爸,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就是你養的好閨女……”
項穗穗還要頂嘴,就被項媽拉出了屋子。
不知道幾人在屋子裏商量了什麽,反正最後項爸也沒有搬出來住。
第二天項大伯和項奶奶仍然是沒有回家的意思。項媽提了幾句,就被項奶奶大罵是不想養老,要讓村裏人看看項媽是個什麽樣的媳婦。
項媽也不再問,隻是再準備飯菜的時候,就準備些蘿卜白菜,任憑項奶奶如何抱怨,也不站起身去取錢票買菜買肉。
下田休息的時候,項穗穗就忍不住問昨天晚上的談話,好在項媽也沒遮掩的意思,一五一十都說得清楚。
“多少年都沒聯係了,現在來咱們家,純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還不如黃鼠狼呢,吃喝就算了,還來找你爸要錢!”
項穗穗吃了一驚,忍不住挺直身子,頭上戴的草帽本就寬鬆,現在因為她的動作,就掉在了地上。
高懸的太陽,明亮的陽光,晃得項穗穗不禁將眼睛彎成了月牙,等稍稍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正前方對著新來的路知青,便下意識笑了笑。
項媽還在一邊繼續講昨晚談話的事,項穗穗趕緊拾起草帽,認真聽了起來,因而也沒注意到在自己朝著路晏南笑了之後,對方臉色僵硬,立刻轉過身子的畫麵。
“為什麽找我們要錢啊?不是說爸每年都會去給養老錢的嗎?”
一想起養老錢的事,項媽更是生氣,項爸兄弟姐妹一共七個,四男三女。項爸排行第二,在家裏並不受待見,從小就是做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飯。項爺爺去的早,婚事就都由項奶奶管。幾個弟弟妹妹都結婚了,項爸的婚事還沒著落。後來項爸自己找回了人,項奶奶就硬生生不同意,說是不滿意這個兒媳婦。
“那奶奶為什麽不滿意啊?”
項媽看項穗穗一臉疑惑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昨天是錯覺,還以為這個閨女變得聰明了呢,沒想到還是這麽傻,沒好氣道:“你奶奶多精明啊,她哪是不滿意,她那是想拖著你爸。一開始媽也沒琢磨出來,還搶著幹活,連口水都喝不著。結果後來我才看明白,她是不想出彩禮錢!後來還是你爸自己單獨住出去了,靠著自己掙得錢,辦的婚事。”
七個兄弟姐妹商量好,項奶奶是肯定要跟著項大伯住的,其他幾個兄弟姐妹每人每年給15塊養老錢。項媽也每年都按時去送錢,結果有一年去早了,這才發現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給的12塊,就隻有項媽拿的15塊。
“也就你爸跟個木頭似的,隻知道幹活,老老實實拿錢送過去,不知道幾個兄弟姐妹都瞞著他,讓他多出錢呢。”
“現在是養老錢也出了,老太太又想出了新花樣了。說是要在二兒子家住幾天,你說能不同意嗎?不同意你奶奶不得滿村子喊,哭喊咱們家有多不孝順啊!”
聽完項媽說的話,項穗穗心裏更生氣了,她現在真真是討厭這個突然上門的奶奶了。對方要是和藹可親或者關係冷淡,她都能容易接受,可偏偏是隻想算計自己兒子,貼補另一個兒子的老太太。
“行了,我看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你就別下田了,直接回家拿飯去,都在鍋裏悶著呢。”
見項穗穗點頭,項媽才拿起鋤頭又下了地。
微風吹來,樹葉搖動,羅鬆一邊往樹下走,看見了身上打理的一絲不苟的路晏南,忙招呼著一起去休息。
路晏南有些詫異,但聽完羅鬆的話,還是點點頭,一同往樹下走去。
眼看著離項穗穗越來越近,路晏南的身子不禁繃緊,腳步也有些遲疑。
羅鬆果然在項穗穗身邊停下,回頭剛想說幾句話,卻發現路知青在不遠處,趕緊喊他過來。
看著幾乎被草帽蓋住整個臉的項穗穗。路晏南心中掙紮了下,剛才她對自己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的樣子還能回想起來。他覺得這位項小妹對自己實在太過熱情,雖然她長的……但他著實不喜。
項穗穗坐在大槐樹下,樹葉茂密,層層疊疊,幾乎沒有一處能漏下陽光的地方。樹根也長的很深,有一些根脈都暴露在地麵,看著像是巨大的成型人參。
即使聽見旁邊有人在說話,準備坐在樹下,項穗穗也並沒有抬頭,這樹長的實在粗壯,幾人合抱都不能圍住,足足夠好多人坐下乘涼了。
路晏南看羅鬆坐在項穗穗不遠處,便順勢坐在了他的右側。
剛坐穩,便又有幾個知青走了過來,其中一人的聲音著實響亮,不時地還發出笑聲。
項穗穗隻覺得聒噪,抬眼一看,才發現是之前鬧別扭的沙玲玲和孫娟。
沙玲玲像是想到了什麽主意,指著大槐樹和孫娟說了起來。這會子聲音倒是減輕了,項穗穗也聽不清楚。
正將手腕邊的袖扣解開,路晏南就覺得麵前投下一片陰影,不同於槐樹的陰影。
“路知青,聽說你帶過來一支鋼筆,能不能借我用用啊?”
“沒有。”
路晏南冷冰冰拋出來一句話。
孫娟看狀況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
“玲玲,既然路知青沒有,我們就找別人借吧。”
沙玲玲卻不肯走,往前走了幾步。
還沒等她再次開口,路晏南就突然起身。
孫娟隻覺得這個路知青有些奇怪,忙把沙玲玲拉到自己身邊。
槐樹下的動靜太大,引得其他休息的村民們也往這裏看。沙玲玲為挽回麵子,一邊嘴裏說著“你一個男同誌怎麽這麽小氣”,一邊想要伸手去拉路晏南的衣袖。
手還沒靠近,就被一小截樹枝戳到了,上邊立馬留下了清晰的圓形印跡。
“抱歉,我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