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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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定是相唯這小子瞞著沒告訴你。反正弟妹你遲早都會知道,我就勉為其難地先支會你一聲。”
敖滄頓時來了精神,從桌案上一躍而下,狀似神秘地湊近彌若耳畔:“這姓李的傻子,咳,他在三百年前曾為相唯擋過天劫,雖說是無意的,但這肉\體凡胎的也逃不過一命嗚呼。不僅如此,還被震碎了魂魄,以致於他之後的每回轉世,都癡傻呆蠢,最最關鍵的是,他的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二歲。”
敖滄歎了口氣:“誠然,誠然這種十世呆傻又短命的遭遇很是可憐,但、但在當時也是他自個冒冒失失受了那一擊雷劈,完全不關相唯的事啊。我就不知這狐狸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硬要給他的恩公改命格,為了這個還差些向鬼君烽聿——也就是他的老冤家低頭。”
彌若思索著敖滄話中的可信度,怔怔道:“所以……”
“所以嘛!”敖滄一拍大腿,“鬼君那兔崽子都說了這是天意沒法子,他還吃飽了撐的跑到凡界,附到這傻子身上,沒日沒夜地給他當老媽子,就差做牛做馬……”
彌若不禁打斷,吃驚不已:“你是說,他們二人同在一個身體裏?!”
敖滄顯然對突然被打斷很不爽,“你這兩天不也自個瞧見了嗎?白天是那傻子,晚上,準確點說,應該是子夜以後,相唯才會出來。唉,誰讓這傻子偏偏是個既招妖又見鬼的體質,本身的陰氣就重得很,若是相唯過了卯時還不把身子還給他,別說活到二十二歲了,下一瞬就被無常鬼勾走都說不定。”
“那現在,”彌若看向床榻之上,眉頭緊蹙麵色慘白的人,“他,是李炯?”
敖滄點點頭。
彌若低聲喃喃道:“竟是這樣。”
“在相唯麵前,他若未提,你就當做不知道這事。”敖滄嬉皮笑臉的神情難得正經了一回,“畢竟這事跟之前的那段孽緣也有關聯……唉,這死心眼的小子,都過去三百多年了,怎麽還忌諱著呢!”
彌若知道自己即便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了,索性點到即止,轉移話題:“這傷口雖已愈合了四五分,但著實深得厲害,且不論此時不宜移動,也得防著被他人發現。”
她說著,將被布條纏繞緊縛的傷口用被褥虛虛蓋住:“可他在王宮中這麽躺著一動不動,又不能再傳喚太醫,旁人想想便覺得可疑。眼下,需想個法子遮掩過去,否則,我即便是想替你們瞞著,也難瞞住了。”
“這傷口愈合無礙,最快也得到明天了,今兒這一日該如何挨過去……”
敖滄一手握拳,抵著下巴苦思冥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桌案,兩眼放光地看向彌若:“你剛剛說什麽?這是哪兒?”
彌若不解:“王宮,在王宮如何?”
“哈!”敖滄雙手合十,笑得見牙不見眼,“在王宮的話可就要好辦多了!你且告訴我,這宮中的膳房在哪,我自有妙計!”
看著敖滄滿臉不懷好意的壞笑,彌若心裏沒來由地咯噔一聲。
朝曦將將穿破雲層,薄薄的晨霧中,隱在霧後的宮牆好似墨畫,淡濃相宜。
時辰雖尚早,但不少宮婢內監都已忙碌起來,在宮道上垂著頭匆匆而過。
一穿行其中的女子,茜裙挽髻,步履悠然,不見半分匆忙之色。
一些新來的宮人,都不由地好奇打量著這衣飾不凡的女子。按說,若是哪宮主子娘娘,身後必然有一群迤邐宮人跟隨,可眼前的女子身影煢煢,像隻行在水濱的孤鶴,清冷孤高。
倒是些老宮人見到女子,都恭敬地屈身行禮,不敢失半分禮數,免不得在她身後引來一串問詢。
“這是哪宮的主子,看著眼生的很呐!”
“你這爛嘴的小蹄子,小心被如晗姑姑聽見,剜了你的舌頭。”一稍年長的宮婢趕緊捂住身旁小宮女的口,四周瞅瞅見無人聽見才舒了口氣,轉頭低聲竊竊道,“那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是比主子娘娘還貴氣的人,咱們輕易得罪不起的。”
“哦,就是前些天與李公爺府上完婚的那位嗎?真是位好命的貴人呢!”
耳力素來不錯的彌若,聽著身後不絕的欣羨聲,心中苦笑連連。
命好麽?
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不生在這王侯公卿的家世中,做個平頭百姓,相夫教子,倒也安好愜意。
尤其是,眼下的她,還攤上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
“還沒到麽?”耳畔傳來抱怨聲,“我都快餓成麵條了……”
“到了。”彌若在一處無人的宮巷口停住腳步,拔下發髻上的一支黑玉簪,“前麵那處冒著炊煙的房舍便是膳房,可你記得回去的路……”
“哈哈,總算是到了!弟妹你且安心回去等著,我去也!”不等彌若的話說完,那支黑玉簪就如一道閃電般,眨眼間就閃入膳房的濃濃煙霧中。
若不是擔心蕭衍發現李炯身上的異樣,對瞞而不報的自己再起疑心,她也犯不著聽從一隻不靠譜的餓龍的“妙計”,路途遙遙地帶他來膳房。
如今,隻能希望敖滄的所謂妙計能奏效,沒人發覺負傷躺在床上的李炯,那麽以後的一切,都能從長計議了。
彌若朝回處走出幾步,心裏仍是不安地轉身,看了一眼那炊煙嫋嫋人聲鼎沸的膳房。
那條龍,這回該不會又被人抓,直接下鍋油炸烹煮吧?
待彌若回到落英閣時,晨光正盛,卻見那不大的院子外頭,站了滿滿當當的宮人,其中就包括臉色不佳的徐壽。
彌若腳步一頓,卻無法回避,緩緩踱步過去,果不其然在院中,疏落的梅樹下,兀自站著一個頎長的人影。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那不遠處的房門,依然緊閉著,才微微舒了口氣,他應該還不曾進去。
彌若一麵在心裏斟酌著說辭,一麵上前幾步行禮。
“起吧。”蕭衍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彌若收了禮數,訥訥地垂頭站在一側,卻聽著蕭衍的聲音不斷傳來,帶著不真切的飄渺。
“今年這落英閣的梅花開得尤其好,可惜,你當時遠在塞北,沒見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說得還真是沒錯。五年了,都變了麽?”
彌若隱隱聽出蕭衍話中的暗指,抬首看向他:“王上……”
“彌若,”蕭衍犀冷如冰的目光向她掃過來,“你可有事瞞著孤?”
彌若身子一僵,瞬時伏地跪下,卻是沒有遲疑半刻地回道:“彌若不敢!”
蕭衍卻陡然輕笑一聲,恍如冰封雪山上綻開的白蓮:“你如今的膽子倒是愈發小了,若是放在五年前,你定指著孤的鼻子罵‘混蛋’。”
彌若一聽,提至嗓子眼的心才緩緩放回:“彌若年幼無知,望王上恕罪。”
蕭衍看著恭謹伏地的彌若,漸漸收起嘴角的笑意:“看來彌蘇不曾說錯,你這五年裏頭,確實學到了不少。若是彌老將軍能看到,定然萬分欣慰。”
聽到蕭衍提及自家兄長與父親,彌若卻是微愣了一瞬,才僵硬地回道:“彌家倍受王恩,自當盡心竭力,不敢有違。”
“起吧。”蕭衍的聲音愈發冷清,看向屋室的方向,幽幽道,“李炯如何了?”
“他、他並無大礙,卯時初刻醒了一回,又睡下了,此刻恐怕還未起吧。”彌若一字一頓道。
“如此,待他醒了,你們便盡早出宮吧。”蕭衍點點頭,冷冷笑道,“若他在宮中有個什麽萬一,恐怕李闋得提刀找孤拚命了。”
“這……”彌若正欲開口時,徐壽突然小跑了到蕭衍近前,瞅了一眼彌若,見蕭衍沒有什麽反應,便直直稟報:“王上,剛剛膳房的掌事宮人來報,膳房內的食材,瞬間、瞬間都不見了!”
蕭衍皺眉:“什麽?!”
徐壽也感覺萬分荒唐,眼下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回道:“奴婢也覺得蹊蹺,但這事確確不假,膳房內百名來的宮人都親眼看著的。他們、他們都道是妖、妖物作祟……”
“一派胡言!”蕭衍平生最恨這類怪力亂神的言論,聽聞不禁大怒,“定是他們監守自盜,沆瀣一氣!真是豈有此理,竟敢拿妖鬼妄言來欺瞞孤,他們不想活了麽?!”
彌若垂首站在一旁,心裏卻在暗自琢磨,那隻餓龍該不會真把膳房吃了個頂朝天吧?
“走!”蕭衍重重甩了甩衣袖,“孤倒要瞧瞧,這群\奸猾的奴婢到了孤麵前,還如何自圓其說妖言惑眾!”
看著蕭衍怒而離去的背影,彌若一哂,若是她真的將自己看見的一切對他如實相告,他多半也是這樣的反應吧。
屋內,李炯仍閉目躺著,若不是麵色慘白,真像安然熟睡的孩子。
彌若剛剛在床榻旁坐下,一臉幸福無狀的敖滄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一邊打著滿足的飽嗝,一邊從懷中掏出兩個饅頭,扔給彌若:“喏,趁熱趕緊吃吧,這可是最後兩個了。”
彌若捧著兩個此時“身價倍增”的饅頭,苦笑道:“你該不會真的將膳房吃空了吧?”
敖滄撇撇嘴,跨坐在軟椅上,滿臉嘚瑟:“你可小瞧我了,別說是膳房,這大小宮室裏頭的所有吃食,就連那香案上的供品,都在這呢!”
說著,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瞅了眼躺著的李炯:“就讓他們餓著去吧,我看他們一時半會怕是顧不上這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