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明看到一個靈動的小夥子滿臉歡笑的走過來招呼自己。

    這小夥子沒有一般漁戶商賈的那種卑賤之氣，反倒是有一種傲氣。

    周鴻明有些好感，但表麵上還是板著臉問道：“小掌櫃，明明就是咱大順人，為何說自己的烹飪之法是波斯烹飪，波斯國在何處你知道嗎？”

    “嗬嗬，老先生，你倒是第一個這麽問我的。”趙平笑道：“實不相瞞，我娘子算是半個波斯人，這波斯烹飪法是我娘子從外祖母處學來的。讓客官見笑了。”

    “至於老先生問我，是否知道波斯國在何處，這我倒是知道一二。”

    趙平道：“從咱們大順一直往西，跨過一座高原，有一片巨大的沙漠，這波斯國就在那片沙漠綠洲之中。”

    周鴻明大吃了一驚，上下仔細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波斯國遠在千裏萬裏，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看這個小掌櫃居然能說的那麽有鼻子有眼。

    隨即想了想也釋然，可能他娘子平日裏和他描述過吧。

    不一會，牛雁兒將紅燒肉和爆炒水蒿菜端了上來。

    色香味俱全。

    周鴻明已經食指大動，可仍矜持著，慢悠悠的先是抿了一口水酒，再夾了一筷子水蒿草。

    表情頓時凝固。

    這波斯烹飪法，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啊！

    再快速的又夾了一筷子紅燒肉。

    豬肉，作為達官貴人平日裏是不吃的，因為水煮的豬肉有一股腥味，遠遠沒有羊肉好吃。

    但有了剛才的體驗，周鴻明決定不妨試一試這種紅燒肉的味道。

    不可置信！軟糯酥嫩，肥而不膩。

    再搭配上水蒿草的芳香，好吃的簡直無法用詞語來形容。

    周鴻明自認為富貴一生，嚐遍天下美食，應該沒有什麽菜品能打動的了自己了。

    沒想到在這個普普通通的大澤縣，在一處毫不起眼的小攤子上打破了固有的認知。

    周鴻明風卷殘雲的吃完，意猶未盡的問道：“小掌櫃，你明日還會來嗎？”

    趙平饒了饒頭，說：“那要看還能不能買的到五花肉了。要是買不到的話，那就明天來不了。”

    買肉要趁早，今天一大早就忙活擺攤了，等下午再去騾馬街的張屠戶鋪子，恐怕早就賣光了。

    周鴻明又說：“那，可不可以幫我包起來一份？”

    他這是想帶回府上，給夫人嚐嚐鮮。

    夫人正處在哺乳期，周鴻明千方百計的給她弄好吃的，現在嚐了這麽好吃的美食，想起和夫人分享。

    “打包啊？”

    “沒問題，你等會啊。”

    趙平轉身走回漁船，用幾個碗分別將菜盛好，然後又順手從旁邊拿了一張寫廢了的黃表紙，包了一小包豬油渣。

    “老先生，這水酒就不好打包了，要不就少收你十文吧。”

    “嗬嗬不用不用，老夫府上有的是好酒。”

    周鴻明仍舊拿出二百五十文錢，一分不少。

    又用一個竹木食盒小心翼翼的裝好菜，興致衝衝的回家。

    回到府上，獻寶似的將秦氏紅燒肉和爆炒水蒿菜擺上桌子，請三夫人嶽巧雲品嚐。

    不出所料，嶽巧雲吃過後，讚不絕口。

    “老爺，這等菜品，就算是京師的天香樓，也做不出這麽美味呢。”

    “何止是天香樓，說句大不敬的，就算是皇上，也沒吃過。”

    嶽巧雲將目光停留在食盒裏一個黃紙包上，問道：“這又是什麽？”

    “這是豬油渣，下酒用的。”

    周鴻明不在意的打開黃紙包，用一個盤子將裏麵的豬油渣倒出來。

    正想隨手將黃表紙丟了，突然，瞪大了眼睛。

    “咦”

    “這，這是……”

    “赤壁懷古！”周鴻明仿佛被雷電擊中，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爺，你怎麽了？”嶽巧雲詫異道。

    “夫人快看，這就是那首赤壁懷古，”周鴻明手微微顫抖。

    這首詞他太熟悉了，自從在邱掌櫃那裏拿回來那張拓寫了赤壁懷古的宣紙，他就在日夜揣摩。

    “快快將邱掌櫃那張宣紙拿來。”

    嶽巧雲識字，對詩詞也有研究，此刻她連忙去書房，將那張宣紙拿了過來。

    兩張紙放在一起對照了一下印跡，結論不言自明。

    這張黃表紙，就是赤壁懷古的原稿！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周鴻明嘴巴張的老大，瘋癲道：“哈哈哈，原來是千堆雪！”

    “好一個千堆雪，真是太貼切了。”

    “還有這裏，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是談笑間，而不是說笑間。妙啊妙啊，這個談字用的頗為精妙。”

    周鴻明興奮的不住點頭，困擾他多日的心結一下子打開。

    整個人感到舒爽，通透無比。

    “原來這首詞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小掌櫃寫的，可惜我忘了問他姓名了。”

    周鴻明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了一陣，說道：“夫人，我還要出去一趟。”

    說完，匆匆再次出門，直奔寬直巷那秦氏紅燒肉的攤子所去。

    可當他趕到原地的時候，竟然空空如也！

    那艘停在內河碼頭的漁船也不見蹤影。

    周鴻明急的似熱鍋上的螞蟻。

    連問了幾個路人，都搖頭說不知道。

    忽然想到，此前那個小掌櫃說起過，等會兒要去騾馬街的張屠夫鋪子裏買肉。

    又急急忙忙的往騾馬街而去。

    果然，遠遠的看到那艘掛著“秦氏紅燒肉”的小漁船，正停在張屠夫鋪子的門口。

    “小掌櫃，等一等”周鴻明奔過去，攔住了正要離去的趙平。

    二十來份的紅燒肉原材料大半個上午不到就賣光了，這大大出乎趙平的意料之外。

    因此連忙收了攤子，急急忙忙往張屠戶那裏趕，準備多進一點五花肉明天再用。

    可惜，去的晚了，五花肉早就賣光了，隻剩下一些沒人要的排骨。

    這時候的人，買肉最先挑的是肥肉，其次才是肥瘦相間的五花和瘦肉，排骨，筒子骨這些在後世受人追捧的骨頭，這時是沒人要的。

    趙平隻買了些排骨正準備離開，就見一個老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定睛一看，原來是之前的那個老顧客。

    看他這幅急衝衝的樣子，趙平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此人吃壞了肚子，回頭來找自己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