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惡水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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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掐子與陳歸有著同樣的年齡,兩人既是結拜兄弟又是同學。他得知自己的分數後,並不放在心上,他依然洋洋得意的啃著指甲。指肚上的倒刺像是黃溝裏的水草,軟綿綿的躺在他的唾液之中。

    回到家,他把書包扔到椅子上,一副傻呼呼的模樣,他把手插進後背,邊撓邊往廚房走去。

    “媽,今天做的啥飯啊!我不想再吃蘿卜了。有別的沒?爸去哪了?”

    “你爸去西莊給別人看墳地去了,好像是西莊的老中醫死了。一大早,他兒子就過來請你爸去給看看墳地。”

    吳掐子的母親,皮膚黝黑,整天一副蓬頭垢麵,衣冠不整的模樣,方圓十裏,幾個村的人,都喊她黒嬸,

    她也算得上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能人,除了加減乘除,她精通所有的數字運算,除了日常的吼叫謾罵,無理取鬧,好吃懶做之外,她也算得上是一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勤儉持家的賢妻良母。

    雖然她‘優點’眾多,但是白璧微瑕,多多少少的,她也有一些讓人不太能夠忍受的缺點,比如說:遇事就蠻不講理,就地撒潑。言語刻薄,毫無人情味。整天蓬頭垢麵的挖苦別人不愛幹淨。

    這麽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也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每個周末,她都會去教堂禱告,祈求著人間到處充滿真善美。當然,每次她都會站在教堂裏,向眾人講解著上帝的仁慈,每次講解,她都是激昂慷慨,言語流暢,聲淚俱下,完全不用提前準備講稿,究其原因,是那些傳承了幾千年的漢字太過於薄情寡恩,與她不熟。所以也就用不上這些世俗的東西。

    “媽,爸這次給人看墳地,他們給了多少錢?”吳掐子滿口銅臭的問道。

    黑嬸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了,她擺出一副超凡脫俗的模樣,有些生氣的對兒子說道:

    “別動不動就錢、錢、錢的。多俗氣啊!咱們家都是講究人。不過,老中醫的兩個兒子都是什麽玩意,一大早就去給他們家看墳地,總共才給了一隻雞、兩包紅糖,還要二十塊錢,真不是東西。”

    黒嬸優雅的說完,便將紅燒雞肉端道了桌子上,再配上白菜豆腐,母子倆滋味無窮的吃起來。

    “媽,你說爸真的會看墳地嗎?他真的懂風水嗎?”

    吳掐子求知欲很強,他將來若是繼承父業,一定會比他父親幹得更出色。雖然他的數學計算方法連高斯都看不懂,計算的結果與真實答案之間的偏差,比印度發射的火箭的軌道偏差還離譜,但是他能識文斷字。這一點就是他父親無論如何也無法企及的。

    “算命嘛!自己不懂不要緊,關鍵你要有眼力見,還要有口才。眼力見就是一種察言觀色,根據主家的表情變化,說出他們偏好的結果,當然這也是語言的藝術,這不是你一時半會能學會的。口才也很重要,你要記得你自己不懂沒關係,關鍵你也要把別人說糊塗,那你就是大師,你就是半仙。”

    黒嬸說著話,用袖管抹了一下鼻涕。原本米白色的袖管被她的鼻子盤得漆黑光亮,厚厚的油脂,讓城裏那些盤文玩核桃的大爺都欣羨不已。

    吳掐子更是聽得津津有味,這知識點不是九年義務教育所能學到的。

    “剛你姑給你奶奶打電話的時候,她說陳滿倉家的兒子陳歸,因為考試沒考好,被他爸打住院了。你說這爺倆,一對傻不拉幾的,老子呢大字不識幾個,還瞎講究,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講究嚴師高徒,棒子底下出孝子。這個年代就應該父慈子孝,無為而治。”

    黒嬸無語倫次的講了一大通,在她喘氣的間隙,還不忘記吸吮著滿是油膩的手指。她用袖管抹了一下嘴巴後,繼續說道:

    “那個陳歸天生就不是上學的料,考不好理所當然,考得好,才千奇百怪呢!能考個十幾分已經不錯了,還真想讓他考進士博士的。讓他識了字得了,別非得逮到騾子當馬養,還真以為能生出小馬駒?”

    “怪不得我二哥那麽怕咱爸呢!這下手也忒狠了點,這是打兒子還是打地鼠?這麽沒輕沒重的。沒及格就沒及格唄,下次再考,有什麽大不了的?我離及格還差七十七分呢!你不是也沒揍我嗎?”

    吳掐子果然是一個算命先生的好料,如此年齡,便能將語言的藝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十三分愣是說成了離及格還差七十七,這說話的水平出神入化,前無古人。

    “我就說嘛!我兒子肯定比那傻小子強。這樣才貌雙全的後生,整個沙橋縣能有幾個?陳歸他脫掉鞋也追不上你。”

    黒嬸在數學上的造詣足以讓陳景潤華羅庚之輩汗顏,至於她是怎麽計算兒子分數的,也許隻有吳掐子能夠聽懂。

    黒嬸沾沾自喜了一會,她突然靈機一動,像是想到了些什麽。

    “兒子,老吳家的未來全靠你呢!你可不能同那些莊稼漢一樣,一輩子碌碌無為的。你要做大做強,爭取成為馳名整個橋沙縣的大人物。”

    吳掐子很想糾正他母親,做大做強是對企業的期望,用於對他的期望有些詞不達意。但是他看到母親殷切的表情,又有點於心不忍,於是,他緘默不言。

    黒嬸胡亂的收拾著飯桌,她又開始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叨起來。

    吳家是整個村子,鮮有的富足人家,這裏說的富足,不是腰纏萬貫,家資抵國。而是他們能夠做到,每頓餐桌上不隻有鹹菜豆醬,每年不是一身衣服從年頭穿到年尾。

    吳家的經濟收入,不隻是起早貪黑的守著三兩畝貧瘠的土地。更多的是吳承祖看風水的酬勞,看風水,也算是一門手藝,這個收入可比種地來得景觀得多。因此,他家的經濟水平,在這一帶也是屈指可數。

    這一帶,也隻有他家能夠做到,每頓餐桌上不隻有鹹菜豆醬,偶爾也可見上葷腥,也隻有他家能夠跑到縣城去買衣服,買衣服不看款式,隻看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