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聽我的，別上學了，出去打工吧！我看報紙了，最近去沿海城市打工，是一個大潮流，也是順應社會發展的趨勢，早點掙錢，成個家吧！我都托人打聽了，南邊前桅村，吳老大的兒子死了一年多了，撇下的寡婦才二十一，模樣也不錯。”

    何老二抽著廉價紙煙，蹲在牆角數落著自己的兒子，因為，家裏實在貧困，雖說不上家無片瓦，身無完衣，可他家確實不能保證一日三餐都吃得飽。

    “你抽你的煙，你也可以放心，哪天你要是抽死了，我想盡一切辦法，也會給你弄個棺材，然後，再去掐子家，找咱爸給你看塊好點的墳地，再體體麵麵的把你埋掉。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還不讓我上學了，找個寡婦娶了。你還真說得出口，我都聽不下去。”

    何拾恩熱嘲冷諷起來，他打小就對父親沒有好感，自從他母親外出打工，與別人私奔了以後，他就更加埋怨他父親好吃懶做。此刻，他聽到父親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也別強，到時候打一輩子光棍，有你後悔的。讀書有什麽用？讀書就能保證娶到媳婦了，我怎麽沒聽說哪個大學考上了就送媳婦？”

    何老二扔掉手裏的煙蒂，語言激烈起來。

    何拾恩並不理會他，十分憤怒的翻了一個白眼。

    “吳老大那邊，我都打聽清楚了，人家也是深明大義的人，同意守寡的兒媳再嫁。我今天就打算去問問，那邊是什麽情況，隻要他們不要彩禮，哪怕你去倒插門，跟著人家姓吳，我都願意。”

    “你整天除了抽煙就是喝酒，你是抽煙把大腦抽萎縮了，還是喝酒把腦子喝沒了？我娶一個寡婦還得倒插門，還要跟她們姓？你覺得你這樣做，你對得起你祖宗嗎？哪天你喝死了，去到地下，你怎麽跟我爺爺說？你還真打算舔著臉對我爺爺說：我把兒子倒門插到一個寡婦家了，還跟了人家的姓。”

    何拾恩吼叫起來，瘦弱的身子與他的大嗓門顯得格格不入。

    “你還真當你是什麽稀罕物。咱們家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來，門開著呢！你進去找，你要是能找到二十塊錢，也算是咱們家富裕。我告訴你，現在我連兩塊五的煙都買不起了，這煙還是我舔著臉問我哥要的。人家寡婦能願意嫁給你已經不錯了，你還挑人家。”

    “那這樣，從今天開始，我們爺倆誰過誰的，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事我也不插手。即便是我餓死了，我也不找你要一分錢，你看怎麽樣？”

    何拾恩努力的平息著自己，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說道。他的眼淚默默的流了下來。

    何老二更是怒不可遏，他一屁股坐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沒有我，你早就餓死了。還在這大言不慚的說分家。我告訴你，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你好，咋的？你還看不上人家是寡婦，心裏別扭她比你大？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你就當抱兩塊金磚不就得了。再說了，人家模樣那麽俊，多少老爺們都惦記著呢！她能不能看上你還兩說。”

    “你要是瞧上她了，你去倒插門，你放心，我見到她，一定會畢恭畢敬的喊媽。我不讓你難堪，隻是你別把這種事強加給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總聽過吧？”

    何拾恩的心緒已經平靜了下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

    “他要是能看上我，我還會在這跟你廢話？再說了，你爹也上過幾年學，也算得上是一個知識分子，文化人。她是我兒媳婦，我能做出那樣傷風敗俗的事情嗎？我這輩子是沒本事，也沒能力供你讀書，更沒辦法幫你娶一個黃花閨女回來，你就將就著過吧！”

    何老二此刻也變得心平氣和，他重新蹲到了地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突然，他扯著嗓子吼起來，幹裂的臉上頓時變得老淚縱橫。

    何拾恩看到父親這般模樣，他不再說什麽，他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他歎息著坐到父親的身邊。

    “爸，我也不是想跟你強，我就想考個好大學，將來能夠過上我想要的生活。這次考試，我又是第一。我相信隻要我保持我的成績不往下滑，不說985，考個211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你看陳歸，他成績都已經沒有下降的空間了，他爸還是一根筋，竭盡全力的供他上學。你眼界也放開點，也有點前瞻意識，別隻看眼前。”

    何拾恩把手搭在了他父親的肩上，眼神滿是期待的望著父親，他見何老二一直沒有表態，繼而，他繼續說道：

    “就算我聽你的了，我娶了那個寡婦。可以後呢！生活怎麽辦？將來有了孩子，還是窮得一塌糊塗，還是沒錢供孩子上學，還是沒錢給孩子娶個正經的媳婦，咋的？咱們老何家要世世代代的娶寡婦，真要成為遠近馳名的寡婦世家。咱們家再窮，咱不怕，好好過生活，窮不過三代，我們要想辦法，讓老何家成為受人敬仰的門庭，而不是成為寡婦收容所。”

    “兒子，爸也不是逼你。爸就怕啊！怕你一輩子碌碌無為的，一貧如洗，將來連個媳婦也找不到。再說了，那個寡婦不是外人，他是吳掐子的堂嫂，吳掐子不是你結拜兄弟嗎？這樣你們豈不是親上加親了，兄弟情不就更深了嗎？吳掐子的經濟條件在咱整個橋沙縣也是數得著的。”

    何老二抹掉眼淚，穿著他那一身黢黑的‘白襯衫’離開了，走到家門口的老槐樹時，他回過頭，對兒子說：

    “爸不逼你，你願不願意倒在其次，去看看總行吧！我去你大伯那借幾塊錢，打斤酒給吳老大提過去。家裏沒什麽吃的了，不行你就去你兄弟家吧。去陳歸家裏隨便對付點。”

    何拾恩提起書包（一個藍色的塑料袋），沿著門前的羊腸泥路，去往陳歸的家裏，雖然這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每次去陳歸家裏蹭吃，他心裏都特別的別扭，而且還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自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