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姐笑意盈盈地走出來，溫潤開口：“姑娘，今日得空來了？主要最近一月崇華館上下都在忙著給宸妃娘娘的生日宴準備賀禮，我也沒去瞧瞧姑娘。”

    慕寧也是微微一笑，說：“我也沒什麽事情，在家裏描些小花樣子，描好了繡一繡罷了。水秀姐有空嗎？陪我去後堂坐一坐。”

    “行，小紅照看好前廳。”

    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衫的女子走出來應了一聲，恭敬地說：“水秀姐就放心去吧，我能看顧好前廳。”

    崇華館後堂翠微亭。

    “姑娘近來怎麽又瘦了？害了相思病？”水秀一邊給慕寧倒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慕寧接過茶，訕訕一笑，也沒否認。

    水秀姐又繼續調侃慕寧說：“姑娘如今時來運轉了，三殿下從西疆大勝返朝，軍功在身不說，人也愈發顯得有男子氣概了。從前對他不屑一顧的世家女子如今私下都在豔羨姑娘哦。她們來崇華館試衣服可都在酸姑娘命好，結了門好親事。”

    慕寧勉力一笑，又十分低沉。

    水秀溫柔地瞧慕寧一眼說：“姑娘怎麽了？跟我說一說，不說我可不知道怎麽幫你哦。”

    慕寧紅著臉，小聲地說：“我跟三皇子也一個月沒見過了。”

    水秀姐瞪大雙眼，委婉地說：“姑娘也別往心裏去，宮裏事務繁忙，三皇子被冷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軍政大事上嶄露頭角，自然是要多付出些心力的。”

    慕寧啞然，隻覺得水秀姐今日安慰自己的說辭跟嬤嬤安慰自己的一般。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慕寧方鼓起勇氣問：“婚約定了兩年了，出嫁也是遲早的事情，嫁衣我想著自己做。想問問水秀姐這裏有沒有三殿下的尺碼。”

    “有的有的，等會我讓小紅拿給你。”水秀姐溫柔笑笑。

    複兒又問：“姑娘需要些什麽繡線，花樣子嗎？”

    慕寧想了想說：“花樣子我自己畫，繡線再說，我先構思構思。”

    “姑娘啊，三殿下不來找你，難道你不能去見他？不要被那一套女子貴在自矜捆綁住了，婚約雖定了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可如今殿下的聲名大大提高，酒局也多，見的美姬也多。姑娘是年紀還輕，殿下可快到弱冠之年了，保不齊私下納了誰進房。”

    慕寧聽了蠻不是滋味，認為即便三皇子對自己不夠上心，也不會如此自甘墮落，與一派紈絝子弟同流合汙。但水秀姐著實是為了自己好，便點了點頭，尋個由頭便出來了。

    熙春看自己主子興致不高，便提議說：“姑娘啊，要不先別回去了，咱們逛逛街吧。”

    慕寧點點頭，吩咐馬夫將自己送到承影湖，便開始沿著湖堤走來走去。

    熙春跟著自己不發一言的主子，幽幽開口：“雖姚珠姑娘是個天真的，不懂情愛。水秀是個灑脫的，不拘世俗。可她倆的意見未必姑娘就不能受用啊，姑娘也不必被女子貴在自矜束縛住了。兩年前夜宴你和三皇子就被捆綁在一起了，如今兩年過去兩人也統共才見四麵。姑娘也不必不好意思，咱們低調地下個邀帖給三皇子就是。”

    看慕寧點點頭，熙春便大著膽子繼續提意見：“我們得打探一下殿下如今什麽時候得閑，免得殿下正好沒空出來和姑娘見麵。如今三殿下在許將軍底下當差，這事還得托托許姑娘。”

    姚珠看話本子長大，一向對男女情愛之事十分熱衷，於是連忙打聽，把三皇子近十天的行程表摸得透透徹徹。

    慕寧一看三皇子白日都很繁忙，又覺得去什麽地方都人多眼雜，還是承影湖上好，索性遞了邀帖說：八月十六，請殿下去湖上賞月。

    ————————————————

    永順郡王府。

    “殿下，慕府派人遞帖子來了。”渠相思推門直接進入。

    李匡翊放下來自西疆的軍情密報，用手按了按眉心，抬眸問：“什麽事？”

    渠相思漫不經心地說：“殿下自己看吧，慕家小姐的信件旁人看並不合適。”頓了頓又補充：“畢竟她可是未來王府的女主人，我並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李匡翊聽了渠相思略微帶刺的話，反而一笑說：“怎麽？你這話聽著有點酸啊？”

    渠相思挑挑眉，手還拉著門把手淡淡地說說：“王爺若沒有別的事情，相思就出去了。”

    門被關上了，房子一下暗了起來。西斜的太陽光，打在書桌的一角，李匡翊坐在暗色裏，顯得十分落寞。

    他跟相思是一塊長大的。

    娘親失寵後，未免宸妃娘娘見了礙眼，自己和娘親被驅逐到西郊的一處行宮裏住。身邊就跟著一個老嬤嬤，靠娘親典當首飾過日子，雖然日子有些緊緊巴巴，但好在典當一次也夠活好幾個月了。

    有一年京郊邊界鬧旱災，不知餓死多少人，相思就是那時被娘親撿到的。那天李匡翊去一個心地很好的老臣家裏讀完書回來，發現自己的床上躺著一個黑漆漆的小孩。

    娘親用手巾給她擦了擦，皮膚白白的，睫毛也長長的，是一個長得很秀致的小姑娘，也是他小時候見過最好看的人。

    相思比李匡翊還大三歲，那時也有歲了，但李匡翊娘親安氏問她什麽，她都說自己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也沒事，但總要有個名字吧。安氏便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渠相思。

    相思的出現是安氏和李匡翊在冷清行宮裏的安慰。老嬤嬤當時身體已經不太好了，李匡翊白天又要去學堂，相思便幫著安氏買菜做飯掃地洗衣。

    李匡翊也待相思愈發親厚，手裏有幾個錢，都會拿來給渠相思買些小玩意，旁人都暗自取笑渠相思是安氏給李匡翊養的小媳婦。

    或許小孩子總是有一種拜高踩低、打架鬥狠的惡趣味，然李匡翊再如何落魄，到底是個皇子，旁人不敢對他做什麽。又想看獨來獨往的三皇子傷心欲絕的樣子，便從渠相思那兒下手。

    安氏和李匡翊找了幾日，最後在西郊附近的一處亂葬崗尋到了滿身傷痕的渠相思。

    娘親告訴他，當無力保護之時，要學會隱藏自己的喜好。

    小李匡翊心裏發誓長大後一定要有能力保護娘親安氏和相思。

    沒等小李匡翊長大，安氏便染上鼠疫將不久於人世。

    “娘親，不要離開我，我想娘親一直陪著我。”小李匡翊嗚嗚地哭著說。

    “傻孩子，娘親是不能夠一直陪著你的。”安氏用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溫柔地說。

    “嗚嗚嗚嗚嗚。”小李匡翊不理解。

    安氏吃力地說：“長大了，你會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她們可以一直陪著你呀。”

    想到過去的事情，李匡翊有些煩躁，慕府遞來的帖子看都沒看，便擱置在書桌的一角。

    帖子遞了幾天，永順郡王府都沒派人回應。

    慕寧得不到回應懨懨的，熙春便後悔自己給主子提意見了。

    裴小五出現後，姚珠來得也不如從前勤了，慕寧每天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也不怎麽說話。

    熙春正想著如何開導姑娘，倚翠帶來了一個消息，讓慕寧也沒時間陷入憂傷的情緒了。

    “姑娘啊，宮裏來消息了。說是明日八月十五，又值宸妃娘娘生辰。請姑娘明日申時赴宴。”

    “有哪些人啊？”慕寧從茫然中脫離，好奇地問。

    “奴婢不知，那小太監沒說。”倚翠有些慌張的回應，心想是自己疏忽了。

    慕寧看著倚翠心慌的樣子，連忙說：“沒事，我就問問。”

    又對熙春說：“你陪我去許家吧，我跟姚珠一起去。”

    熙春想了想對自家姑娘說：“姑娘啊，您先別忙著去。我想著可能許姑娘沒有收到邀請。”

    慕寧傾斜著腦袋，向熙春發出自己的疑問：“為什麽？”

    “若是宸妃娘娘的生日宴邀請了許多世家小姐，許夫人應該早就派人請姑娘去府上，明日再一同入宮了。”熙春有理有據地分析。“興許姑娘如今是待嫁皇子妃的身份才受到邀請的。”

    慕寧覺得有理，便看向熙春朗聲說：“熙春，你替我去許家走一趟，問問姚珠有沒有受到邀請。”

    許家的婆子說自家小姐並未受到邀請。

    慕寧想著若是要以待嫁皇子妃的身份參加宸妃娘娘的生日宴，穿著就不能太隨便了。

    第二日，慕寧挑來挑去，挑了和水秀姐同款的四季花卉裙。不過慕寧的四季花卉裙是藕粉色布料，用雪青摻熒粉的繡線繡了她喜歡的蓮花、梔子、百合、月季。

    又從娘親留下的首飾盒裏，挑了串寶石瓔珞戴著，一對白玉木蘭花耳飾，梳了個飛天髻，用金鑲玉的簪子固定了一下，又摘了朵淡藍色的曇花戴到鬢間。

    梳洗折騰了大半天，差不多已至未時，便準備出發去紫禁城東華門等著了。

    “如兒，如兒。”姚珠的聲音從東麵傳來，慕寧忙停下上車的動作往東麵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