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鬥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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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日穿了件天藍色的廣袖流仙裙,從慕府的東麵朝著慕寧快速跑來,裙角隨風散開,竟像是散了一地的花,叫旁人都看癡了。

    熙春笑著讚道:“姑娘新做的衣服真合身。”

    許姚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寶貝衣服,往下拉了拉上漂的袖子,高興地說:“是小五給我買的!”

    慕寧有意逗她:“行了你,許姚珠,之前還笑話我,你現在整天小五長小五短的。”

    又看向東麵,慕寧沒瞧見裴小五,便問:“你家裴小五呢?”

    姚珠一下子就失去了熙春誇獎自己衣服好看的快樂,耷拉著腦袋說:“小五本來說今晚帶我去遊湖的,結果一聽一個老攤販說今日是八月十五,便連連告罪,丟下我跑了。”

    語罷還一臉可憐樣地抱住慕寧,好不委屈地說:“如兒,你這是要去哪裏啊,帶上我,好不好?”

    慕寧一臉無奈,熙春連忙為自己主子開脫:“好姑娘,你今天來得不巧。我家姑娘今日得領旨進宮。”

    許姚珠冒出星星眼說:“什麽事情啊,是你和三皇子的事嗎?”

    慕寧還是臉皮薄,聽不得旁人提起李匡翊,心裏一陣悸動,忙打岔:“不是的,今日是宸妃娘娘的生辰。”

    又擔心姚珠多想,馬上補充:“許是我如今和三皇子有了婚約,便邀請我了。”

    哪知姚珠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不能去好玩的宮宴,而是摸起了慕寧的花卉裙,慕寧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哄著她說:“乖姚珠,我可不能再耽誤工夫了,等我明日央水秀姐給你也做一件。想要什麽顏色的?”

    姚珠乖乖地點頭:“要天藍色的,裴小五說我穿藍色最好看了。”

    慕寧也沒工夫調侃她了,連連答應“好”,著急地往東華門趕去。

    雖然到了東華門也是等著,但如今多了重身份,身上還係著三皇子的臉麵,總是擔心出差錯。

    但今日好生奇怪,從未時五刻等到申時四刻都沒有小太監出來領路。

    八月了,風裏多少有點寒氣。

    而且風越來越大,熙春瞧著自己主子小巧的身板被風吹得直打哆嗦,心疼極了,想去馬車裏拿個牙白色鬥篷下來。

    慕寧心知隻怕是宮裏的主子有意為難,怎好讓熙春拿鬥篷,於是攔住了她,直挺挺地站在東華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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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宮。

    宸妃娘娘原先選址在金明池,在那裏放一圈花燈,也煞是好看。依著湖畔,舉杯邀明月,也合聖上的心意。

    不過欽天監說十五那夜可能有雨,宸妃娘娘思量了一下還是決定依先例在太極宮舉辦宴會。宮人精心布置一番,在角落處擺放各式彩燈鮮花,大殿裏喜氣盈盈。

    李匡翊到的時候已是申時三刻了,皇家小輩也都到齊了,大殿裏的人全望著這個手上握了點兵權的三殿下。

    宸妃娘娘的生辰宴是家宴,滿京城的世家貴女,也就請了王璿璣、裴楠楠、顏清兮三位,這三位眼睛都直直落在了三皇子身上。

    是了,大多女子的愛慕裏多少帶些利益驅使。從前三皇子是太落魄,京城貴女們都不正眼瞧他,如今西去邊境曆練一番,手上握了些兵權,倒叫眾人都發現了這顆明珠,身材高大,模樣也生得清俊。

    此刻還站在東華門幹等吹風的慕寧,絕不會想到大殿裏的年輕女人們將她恨了又恨。

    李匡翊往上一瞧,發現宸妃娘娘今天穿上了那件月華裙,眼睛裏閃過一絲暢意,麵上仍做平平淡淡的樣子,恭順地說:“臣恭祝宸妃娘娘華誕。”

    又示意隨從小廝呈上一個木盒,“娘娘,這是臣在西域偶然得來的一個小物件,還望娘娘喜歡。”

    木盒打開,是一個晶瑩剔透的夜光杯。宸妃娘娘雖一向不喜三皇子,這會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夜光杯,麵上也不由舒展,放柔了聲音說:“你有心了。”

    李匡翊把頭埋得更接近地麵,恭敬地說:“能讓娘娘歡喜,就是做臣子的本分。”

    宸妃娘娘淡笑不語,揮手讓李匡翊落了座。

    照慣例,李匡翊還是坐在了十二皇子李望舒旁邊。

    申時五刻的時候,外麵落了點雨。李匡翊側身望了一眼窗外,雨勢不大,但風是入秋來最大的一場風,卷得黃葉漫天飄零。

    再回身就看見自己最疼愛的弟弟李望舒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

    李望舒今年也七歲了,雖長大了一點,仍是一團孩子氣,湊到自己三哥旁邊,睜著大大的眼睛問:“三哥,你的漂亮媳婦呢?那個彈琴的漂亮姐姐。”

    李匡翊被這孩子氣的問題驚著了,不知是驚訝於自己已有婚約的身份,還是驚訝兩年不見望舒學會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還來不及責問自己留在望舒身邊的婢女,便聽得老太監高喊“聖上駕到”、“皇後駕到”,眾人均起身行禮。

    聖上笑意盈盈地拉著愛人說:“人都到齊了?開席吧。”

    宸妃娘娘回握聖上的手,暗送秋波,嬌嗔地說:“還差一人呢!”

    眾人皆看向宸妃娘娘,宸妃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柔柔地說:“慕家那位姑娘還未到呢?不知是今日天氣不好還是怎麽的。”

    聖上皺了皺眉,冷淡地說:“先開始吧,別誤了吉時。”

    殿內歌舞升平,上了些銀炭暖烘烘的,而殿外的雨愈發大了,李匡翊心想,那麽乖順的丫頭不可能遲到,必是叫人暗中使了絆子耽擱在哪裏了。

    能是為何?一定是衝著自己來的。李匡翊握緊手中的茶盞,沉了口氣,盡量使臉色好看些方抬臉去問侍從觀言:“你知不知道今日王家小姐她們從哪個門來的。”

    觀言恭敬地回話:“回殿下,三位姑娘都是從西華門入宮的。”

    李匡翊連忙跪地,恭敬地說:“臣好像掉了東西在路上,出去找一找。”

    聖上一向不怎麽接這個兒子的話茬,且今日是宸妃的生辰,宸妃便淡淡開口:“去吧,雨勢這麽大,讓底下的人好好給你打著傘。”

    宸妃抬眸時,李匡翊對上了她的眼神,眼神裏有明晃晃的挑釁和得意。

    按例,朝臣家眷入宮隻能走東華門或西華門,王顏裴三家的貴女從西華門入宮,那想必慕寧便是被人誆在東華門癡等了。

    李匡翊心裏煩躁得很,暗罵裴雲(宸妃)這個賤人,為了給自己添堵,挑了個大風下雨天,讓人家姑娘在外麵站著。

    不論是為著自己的臉麵還是為著兩年前治水時慕相對自己的點撥之恩,都不能讓這姑娘在雨裏挨久了。

    急急往著東華門大步走,觀言打傘在一旁小跑跟著,“殿下殿下,您可悠著點,仔細別摔了。”

    好容易到了東華門,兩個小侍衛又堵在門口不開門。

    李匡翊此刻耐心用盡,冰冷開口:“把門開了。”

    從前誰也不把好性兒的三皇子當回事,可這三皇子從西疆回來不僅手握兵權,而且身上還帶了些肅殺之氣,除了聖上隻怕誰見了都有些忌憚。

    兩個侍衛齊齊跪在地上,顫抖著說:“殿下,不是小人們討嫌。是宮裏傳了旨意,今日這門開不得。”

    李匡翊沉著聲音說:“外麵站著的可是慕相的女兒,出了什麽事情你們擔待?”

    兩個小侍衛自然是不敢擔待的,但宮裏那位娘娘又是什麽好性的呢?

    李匡翊麵色愈發冰冷,“你們隻當沒看到,若再敢阻攔,留神自己的腦袋。”

    兩侍衛把頭埋得低低的,被嚇得在原地動都不敢動,誰也不吱聲。

    觀言見李匡翊伸手去拉門的插銷,連忙幫著主子一起把門推開了。

    下午都風和日麗,連把紙傘都未帶。落雨的時候,熙春勸自己主子上馬車坐坐,慕寧也拒絕了。

    三皇子一向不受宸妃娘娘待見,在東華門外等了兩個時辰不開門隻怕也是這位娘娘的旨意,自己若不挨著風雨,怎好叫那位娘娘順氣。

    熙春心知自家姑娘是怕上馬車等著,被宮裏的下人瞧見了,連帶著挑三皇子的錯處。又不好勸她,隻能盼著雨趕緊停。

    慕寧身子一向差,雨又足足下了兩刻,這會子靠在熙春身上都有些撐不住了。

    風又急又大,雨也沒點停的意思。

    熙春心裏著急壞了,聽得沉重的“吱呀”一聲,高興地說:“姑娘,你看,門開了。”

    見到李匡翊的時候,慕寧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而他穿著黑色金絲勾如意團花紋的圓領襴袍,麵上帶著些慍怒,依舊清冷好看。

    慕寧覺得自己狼狽極了,不敢與他對視,微微側頭,手指不停撓著手心。

    “觀言,傘呢?”他的聲音依舊如清冽的山泉水,隻是今日像蒙了層冰。

    那位叫觀言的小廝趕緊將傘遞到熙春手裏,熙春忙替慕寧撐著傘。

    掃了一眼濕透了的慕寧,李匡翊神色不悅地開罪熙春:“怎麽照顧你家小姐的?傘不帶鬥篷也不帶一個?”

    熙春剛想告罪,就見三皇子脫了自己身上的鬥篷,往慕寧脖子上係上。

    熙春、觀言都偏過頭,誰也不敢看。

    慕寧羞紅了臉,看著李匡翊的臉越來越近,心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