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扶著自己的小主子下轎子，慕寧努力保持身子的筆直，偷偷地瞧了一眼永順郡王府的外漆。

    簡單地上了一層紅銅色的牆漆，府內又掛著許多紅色的彩帶，喜氣洋洋，往日淒涼衰敗不複存在。

    看來聖上也是要麵子的，想到這點，慕寧嘴角上挑，勾起一個嘲諷的冷笑。

    按習俗，新娘子進門得過火盆，倚翠、熙春自是知道的。到了府門口，二人雙雙扶著慕寧，就怕慕寧摔了，結果沒發現火盆。

    主仆三人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再往裏走，發現庭院裏是一片衰敗，並無喜色。左瞧右瞧，也並未瞧見觀禮的客人。

    是那位宸妃娘娘的命令嗎？不許辦婚禮？更不許有人觀禮？

    慕寧正琢磨著這事，轉頭看見一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約莫就是兩年前路過郡王府時，看到的那位老者。

    老人家走上來，恭敬地跪地，“老奴拜見郡王妃。老奴姓孫，自殿下小時，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如今負責府裏的大小事宜。”

    慕寧知道，這位老管家對於李匡翊，不僅僅是奴才，更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慕寧連忙扶起孫管家，客氣地說“您一把年紀了，不必多禮，我年紀小，府裏的事務也不清楚，還望日後，您多多指點。”

    孫管家連連擺手，“郡王妃折煞老奴了。”

    慕寧拍拍熙春，熙春立即從懷裏掏出一個大紅色繡金絲的錢袋子，塞到孫管家手裏，笑著說“今日郡王爺郡王妃大婚，一份喜錢，討個彩頭，還望孫管家笑納。”

    孫管家立即跪地，望著慕寧惶恐地說“老奴不敢領受，為主子做事，是老奴的本分。”

    慕寧初來郡王府，摸不清這府裏的規矩。又覺得穿著喜服，站在前院，和一個老管家為了一袋子喜錢拉扯，不甚好看，於是也沒再強求，“倚翠，快扶管家起來。”

    待管家起身後，慕寧帶著笑意開口“您是王府的老人了，第一次見麵，卻跪了我兩次，實在叫我不敢當。”

    老管家慈祥得很，也不是什麽善於奉承的人，笑了笑說“都是老奴該有的本分，郡王妃娘娘不必掛心。”

    猶豫了會，認真措辭向慕寧解釋“我家殿下委實命苦，如今成婚，宮裏來了旨意說是一切從簡。”

    果真是宸妃娘娘的手筆。

    畢竟這也是女兒家期待已久的婚事，慕寧心裏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又怕孫管家太過不好意思，慕寧仍舊裝作識禮的樣子說“管家不必介懷，形式不形式的也都不重要。”

    老管家朝後喊了聲“小翠。”

    一高個子婢女跑來，跪地說“奴婢見過郡王妃。”

    孫管家躬身說“老身還有些事情打點，讓這丫頭領郡王妃去王爺安排的住處。”

    那婢女帶著主仆三人，從前院一直走到郡王府的東北角，到了一處牌匾都不清晰的小院子，冷冷地屈身說了句：“郡王妃，這便是王爺給您安排的院子。”

    又不等慕寧說話，便自顧自退下了。倚翠氣急，想攔住她理論一番，慕寧拉住她搖了搖頭，才作罷。

    踏進正屋，慕寧反倒還安了些心。原以為不能行拜堂之禮，便什麽也沒有。

    慕寧透過紅蓋頭，努力往外瞧了瞧，發現紅色的綢布掛滿了整個屋子，牆麵上也貼了許多喜字。

    倆穿著桃紅色衣服的婆子迎上來，“見過郡王妃，郡王妃娘娘新婚大喜。”

    慕寧努力擺出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學姚姨平時的樣子，略微有些傲氣地開口“嬤嬤們辛苦了，熙春，賞。”

    熙春拿出紅色綢布的小袋子，倆婆子接過錢，高興地磕了一個響頭。

    一個略高些的婆子開口“雖無拜堂之禮，但其他一應奴婢們都備下了。奴婢們醃臢，就退下了。”

    一個略胖些的婆子補充“奴婢不會說話，提醒主子娘娘，在郡王爺來之前，不要揭開蓋頭。”

    慕寧客氣地說“兩位嬤嬤辛苦了，先下去稍事休息吧。我有自家丫鬟看著，嬤嬤們大可放心。”

    兩婆子又是千恩萬謝地出去了，說什麽“娘娘真是觀世音轉世啊”，“遇上這樣和氣溫柔的主子娘娘真是三生有幸啊”等等，比說書人說書還滔滔不絕。

    慕寧哪裏見過得了一點小恩惠，就表現得如此感恩戴德的人，隱隱有些想笑。

    兩婆子前腳踏出房門，慕寧就笑得倒在了床上。這一路緊繃的心態，倒是被兩個十分接地氣的婆子緩解了。

    慕寧想，若不是受了年齡和長相的限製，這兩婆子要是在城門口搭個戲台子，姚珠肯定也是要拉著她去捧場的。

    唉，也不知姚珠如今忙些什麽，還跟裴小五，哦不，五皇子，整日廝混在一起沒？

    自己如今成了婚，像從一個籠子到了另一個籠子，還得在腳上綁根繩子。

    恐怕日後不能姚珠一喊，就偷偷溜出去了。從前以為做文相家的女兒，比將軍家的女兒，受束縛千萬倍。

    行到了水窮處才知，做郡王妃比在家做女兒還要受束縛。

    自己尚且有些抗拒，若是姚珠知道了五皇子的身份，真的能和他修成正果嗎？

    “咕咕咕”

    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慕寧肚子突然叫了幾聲。

    倚翠遞上些花生紅棗，慕寧嫌棄地搖搖頭。

    熙春知意，趕忙去小廚房熱了熱帶來的狀元糕。

    “姑娘，您吃點狀元糕吧。”熙春端來剛蒸出來的狀元糕。

    慕寧最好這口糕，入口不甜，多嚼幾下，軟軟糯糯的，還有絲絲回甘。

    她用筷子夾起冒著熱氣的狀元糕，小口小口慢慢吃著。

    婆子們走了，慕寧坐在床上吃著最愛的糕點。

    主仆三人恍若回到了留綰院一般，倚翠無所顧忌地在一邊吐槽：“都知道三皇子的府邸內部裝潢破敗，今次婚禮也就重新裝潢了一下前院。給姑娘的這地，不僅小院牌匾都被風雨洗刷地看不出原來的名字，就連內部也是小的可憐，還不如留綰院大呢？”

    慕寧放下筷子，望了望四周，不免有些失落，確實太小了些。

    不過除了小外，倒沒什麽太大的缺點。

    中堂不必說，左側的臥房裏除了架子床，還有一張羅漢塌。

    慕寧來時瞥了一眼右側的房間，好像還有個繡架，也不知道是李匡翊安排的，還是原來就有的。

    低頭看看床，覺得它真是小得可憐，心想若是以後三皇子留宿，兩個人也躺不下啊。

    熙春看到慕寧盯著床，樣子一臉愁苦，忙說：“姑娘知道這從前是個三品大臣的府邸，對吧。聽說，他最愛的人就住在這兒。床小了點，可是夫妻同擠一張床上不也更能增進感情嗎？”

    熙春有話沒說完，是最愛的人不假，可是是個愛妾。才嫁過來，熙春不忍讓慕寧多想，是以隱藏了這點。

    熙春心中浮起一絲憤恨，這郡王爺實在做得太不應該，自家姑娘是正妻，為何劃了個妾室住的院子給她。

    慕寧有些羞赧地開口“熙春，郡王府也不宴客，郡王殿下怎麽還沒來啊？”

    成了婚之後，再將李匡翊依著皇子的規矩，叫做殿下便有些不敬，慕寧一開始打算稱其為郡王爺。

    可轉念想想，孫管家看著李匡翊長大。他的脾性，老管家是最清楚的。

    剛剛老管家還將其稱作殿下，慕寧想了想覺得，或許是郡王爺的稱呼，會時刻提醒李匡翊，他有多不受父親待見。

    是以，話到嘴邊，慕寧還是換成了“殿下”。

    熙春長慕寧幾歲，平素又細心，自是知道的。又不宴客，郡王爺確實也該來了。

    但她考慮到慕寧的情緒，不便妄言，便說“戴著紅蓋頭是有些心焦，姑娘再等等。許是什麽事情耽擱了，我去前院找那位老管家問問。倚翠陪姑娘說說話，就不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