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畫地為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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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這一夜沒敢再睡著,閉著眼睛硬生生捱到了天亮。
直到房間外傳來女傭的聲音,他才將被子拉過頭頂,極小心、極小心地吐出一口濁氣。
昨天的回馬槍著實把他嚇狠了,他隻要一閉眼,眼前便盡數是床邊站著的那雙不知是誰的腿,還有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秒,他看到冷色的白熾燈穿過林玉韻的身體、毫無阻礙地落在光滑地板上的畫麵。
他實在不敢睡,可他也不敢再睜眼。
他害怕他睜開眼時,那個不知名的鬼怪仍然站在原來的地方……
外頭已經天亮了,江昭的目光穿過玻璃窗,看見了外頭緩緩升上來的天光。
天亮了,應當不會有鬼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麵前。
他是怕鬼,但隻要對方不出現在他麵前,又或是想害死他,他其實可以當做自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鬼的。
【呀。】鬧鍾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是一直龜縮在腦子裏的係統,它的聲音有些詫異,【宿主,您的劇情完成度已經抵達百分之十了。】
江昭猛然瞪圓了眼。
一人一統將重要劇情支點調出來,對著研究了好半天,悉數不是很能理解進度是怎麽從3%在一夜間變成10%的。
每個劇情支點能夠獲得的完成度悉數是不一樣的,譬如掃墓,隻給了三點完成度,而後的去看心理醫生卻莫名其妙給了五點,三加五等於八,剩下的兩點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江昭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眸中滿是茫然,【你們的劇情完成度……是滿四送一的嗎?】不然要怎麽解釋多出來的完成度。
係統:【……沒有哦宿主,我剛剛查了一下,是你完成了幾項非重要劇情支點獲得的,需要從完成度明明細中才能看到增加項。】
江昭懵裏懵懂點開了收支,遺憾的是上麵並沒有寫出詳細的任務概括。
他微微蹙眉,眸中的光黯淡了一點。
係統還是第一次綁定這麽好看的宿主,美人大抵都有種天然誘惑別人的模樣,便是一向沒什麽感情的係統也覺得有些不忍心。
它猶豫了下,小小聲道:【遊戲雖然沒有明確寫出劇情完成度的判斷標準是怎麽樣的,但是我覺得……】
江昭抬頭,望著麵前的虛空。
他自然是看不見係統的,因此麵上的表情看著像極了發呆。
【什麽?】
係統小聲將自己琢磨出的東西說了出來,【我覺得劇情完成度同宿主的恐懼值掛鉤,我查看了一下後台,每當您受到驚嚇,或是情緒達到一定程度,劇情完成度便漲得很快。】
江昭:【……】
你一定是在逗我。
這究竟是個什麽不靠譜的遊戲,為什麽宿主被嚇到劇情完成度會漲?
難不成是因為,你們這些小世界的鬼怪都是變態,就喜歡欣賞別人嚇破膽的模樣?
超級膽小的江昭深沉地歎了口氣,總覺得以自己的膽小程度而言,劇情完成度不會太難。
他隨口問道:【你直接把這個告訴我是違規嗎?會不會受到什麽懲罰?】
係統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不會。您可以放心,我向您透露的這些屬於正常範圍,隻是這些規則原本係統是不負責提供的,很多宿主也想不到問係統要,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提起來了。——負責任的係統倒是會和宿主提起這件事。】
江昭有些欣喜,【真的嗎?那你還真是個好係統,等你的年終報告下來我一定會給你打滿分的!】
沉浸在誇獎中的係統感覺渾身都輕了。
難怪和它同組的另外幾個係統悉數是顏控,原來和好看的人說話是這樣的,哪怕沒有外形和人類的情緒,也會恍惚生出一種骨頭輕了二兩的感覺。
簡單點形容便是——通體舒泰。
江昭現在每周要去三次心理診所。
主要負責他的心理醫生便是那位謝醫生,他的名字沒有在原文中出現過,因著覺得對方不是很重要,他在對方麵前多多少少會放鬆下來。
幾次療程下來,他和謝醫生已經很熟了。
越是和謝醫生相處,江昭便越是喜歡對方。這種喜歡無關乎男女之情,像是喜歡自己的寵物一般,對方作為一位年輕的心理醫生,從性格到長相,都格外惹人喜歡。
沒有人會討厭和這樣的人多相處些時間的。
前頭幾次是林玉韻和他一起去的,到了後幾次,主角受沒有時間,便是他自己一個人來的。
但和謝明熙走太近也不全是好處的,對方再怎麽說,也是主角受手下的人,更是一位近乎稱得上洞若觀火的心理醫師。
江昭這陣子仍然在做噩夢,隻是噩夢的內容漸漸變了,由一一開始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無形的怪物變成了兔子和狐狸。
是的,他故事的主角變成了那天林玉韻為他講的童話故事。
他後來找了個時間問對方,故事的結尾是什麽,可林玉韻的表現卻讓他心頭悚然。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
——“什麽兔子獅子的童話?昭昭是最近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麽?還是說,昭昭在暗示我,想讓我給你講一個這樣的故事。”
主角受壓根不記得這個故事。
江昭複又想起來那天看見的、光滑的、隻有門的影子的地板。他突然開始不確定,那天在他房間故作手足無措安慰他的人,還有為他講了一個莫名故事的人……不,那隻鬼究竟是誰?
……會是主角攻嗎?
他實在想不通對方借用別人的身份是打的什麽目的,難不成是為了給他講一個睡前故事?
這個理由聽起來真的很扯淡。
江昭白天一直在想這件事,到了晚上,無形的怪物逼近他時,他於睡夢中驟然睜開了眼,看見了對方的真麵目,那是一頭氣勢洶洶的狐狸,渾身火紅的皮毛。
而後,故事中出現的兔子、獅子,還有兔子在旅行路上遇見的人和動物悉數出現在了他的夢中。
往後的夢裏,隻有這樣一堆野獸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
江昭好久不曾睡個好覺了,係統哪裏有安眠藥,可他卻不願意用好不容易得到的點數去購買。
他眼周一片雪白的肌膚邊依然浮出了青紫的痕跡,堂而皇之地掛在了那一對黑白分明的眼下方,瞧著惹人心疼得緊。
“——江昭?”
謝明熙的聲音忽的響起,將他拉遠思緒拽了回來。
江昭不太好意思地垂頭,手輕輕攥緊了褲子的布料,像是羞赧,又像是因為別的什麽,“抱歉謝醫生,我不小心走神了。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謝明熙溫和道:“說到昨天晚上的夢。”
江昭忙不迭點頭,“嗯,說到了我昨晚的夢,我最近還是在做噩夢。隻是夢的內容換了,從先前的、一整個夢裏頭全是我害怕的東西,轉而又變成了我不害怕、卻總也想不明白的東西。”
他停頓,像是在猶豫著要不要將夢境的內容更加全麵地告訴給這位心理醫生。
告訴對方,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主角受今天又沒有跟著他一同過來。再者,他隻是說了一個夢而已,不管夢裏的東西是什麽的,都是假的不是麽?
他好像可以……試著去相信一下謝明熙。
這個念頭猝然冒出來,迅速充斥著江昭的頭腦。
——他在有謝明熙的環境中呆久了,身上也便沾染了一點對方的氣味,這絲絲縷縷的氣味將他包裹起來,像是不斷吐絲為自己織了一個繭的甲蟲一般。
吐的絲線微小又孱弱,輕易便會被損毀,可他從未有一刻停止過吐絲,從白天到黑夜,又從黑夜到了白天。
最終,這些氣味將他裹進了一個他親手織出的繭中。
他待在繭裏,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全。在這裏麵,他看不見外麵世界的戰火硝煙與炮火連天,於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現在很安全,他可以在這裏頭待上漫長的一輩子,除了他,不會有人從外麵將繭破開。
江昭猶豫地抿了下唇,他的唇瓣被大腦的情緒影響著,從最初的爆滿豐盈變為幹涸,上頭還起了些不太明顯的幹皮,唇瓣的顏色也淡了下去。
這些特征教他看上去像個得了絕症的病弱患者。
隨著他抿唇的動作,唇瓣恢複了些血色,藏在皮肉下頭鮮紅的血翻湧了出來,轉瞬又退了回去。
謝明熙的瞳孔停止轉動,定定地凝在了上頭。
如果不是江昭看上去便是一臉的茫然,他幾乎會以為對方是在故意勾引自己了,謝明熙想。
“我夢裏……其實不止有狐狸、獅子和兔子。”江昭輕聲道,“除了它們之外還有別的動物,這些動物來自一個童話故事裏,那是別人為我講的童話故事,我查過,沒有這樣的童話,是他自己編出來的。”
謝明熙道:“這個故事的結尾是什麽?過程具體發生了什麽,你可以詳細些說出來,不論是什麽我都會認真傾聽。”
江昭用簡單的話三言兩語為他複述,“我不知道結局,我還沒有聽到哪裏。”
謝明熙聽後微垂頭沉思。
江昭生怕他不相信自己,下意識舔了下幹澀的唇瓣,“這個故事本身沒什麽問題,可是一進到我夢裏,原先那些可愛的動物便全變了。”他絞盡腦汁搜刮著形容,“好像一下從色彩明亮的兒童動畫驟然變成了色調陰暗、內容獵奇的暗□□。”
他無意識地又舔了下唇。
謝明熙的目光隱蔽地黏著在了這上頭,青年很渴嗎?怎麽一直在他麵前這樣,他的唇瓣看上去……
很甜。
讓他很想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