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畫地為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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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覺得自己聽上去一定很像個瘋子。
可是如果不將這些事告訴別人,他覺得自己遲早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他著急地為謝明熙解釋著,卻因為低著頭的原因,全然不知對方的視線一直凝聚在自己的下半張臉上,若是看對方的雙眼,裏頭一絲認真謹慎也沒有,隻是極敷衍地做出了一幅認真聽的模樣。
謝明熙腦子裏的事發展到一半,江昭的事也說完了,話音驟然一收,麵色怯怯地抬頭,謝醫生,你會認為是我想多了嗎?還是認為我是瘋子。”
謝明熙麵上的笑容不變,聲音、表情、動作悉數是謙和有禮的。
“怎麽會?江昭先生來找我,本身便是來看病的。依我之見,你很好,什麽問題也沒有,隻是心裏存了些不能和別人說的事,所以晚上才會一直不停地做噩夢。什麽時候把心裏藏的事抖幹淨了,夜晚入睡時自然不會再做噩夢。”
他的一條腿自然而然抬起,交疊在了另一條腿上。
“江昭。”他鄭重地喚道:“你很好,沒有任何問題。你隻需要牢牢記住這點便夠了,旁人你信不過,我總歸是沒問題的,你可以對我交付出全然的信任。”
江昭看著對方輕鬆淡定的模樣,心頭的重擔不知不覺往下放了一些,莫名覺得輕鬆起來。
他現在隻有和謝明熙待在一起才會覺得安心,興許是因為對方身上的味道太好聞了,他漸漸依賴起了這味道,問對方平時都用什麽香水和香薰,依葫蘆畫瓢買了些回去,卻沒什麽用。
這股味道已經浸入了謝明熙骨頭裏,是無法模擬出來的。
也正因此,他很喜歡來找謝明熙。
他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了下,鼻腔悉數充斥著這股味道。江昭滿足得鼻翼輕輕煽動,看上去像是什麽貪吃的小動物。
謝明熙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這裏的員工來敲門提醒他時,方才彬彬有禮地同江昭告別。
離了那股好聞安心的味道,江昭的情緒迅速低沉,回去的一路上悶悶不樂,寫了滿臉的心事重重。
係統試探道:【宿主,您心情不好麽?】
【嗯。】
自大係統發現江昭怕鬼怕得可以直接嚇哭後,便經常跳出來與他聊天,身邊多個人的聲音總是好的,江昭也沒有拒絕它這一舉動。
【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覺得,您有些太依賴那位謝醫生了,這已經是您這周第三次過來了,今天才周五。】
江昭擱在腿上的指尖輕輕動了動,【可是,和他待在一起會讓我很安心。主角受以前也會讓我很安心,但那天晚上發現他沒有影子之後,我便不太敢和他待在一起了,我怕和我一起的不是他,是另外的東西。】
【待在謝明熙身邊我會好很多,對方剛巧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劇情人物,又是個活生生的人。】他話裏話外隻有一個意思,那便是信任謝明熙。
係統想說的話其實不止一句,它疑心那個謝明熙好像是個變態,但由於沒看真切,也沒有確鑿的證據,直接說出來難免江昭不會相信。
它這樣想著,隨即安慰自己,也不一定,畢竟原文裏這個醫生是個純純的炮灰,戲份隻有幾句話,應該是個正常人。
它想好的話咽下去,小聲道:【您自己判斷就好。】
回到江家時,一連多日沒有出現的江母居然出現在了裏頭,並且坐在餐桌邊,身上換了絲綢睡衣,扶著麵膜看報紙。
“回來了?”她的聲音有些含糊,是從微張開的唇齒間擠出來的。
江昭點頭。
“前陣子公司比較忙,所以我沒回來。——聽小林說,你這段時間一直有去看心理醫生?”
他保持點頭的動作。
江母不冷不熱道:“好好看病,你看你那黑眼圈,都快趕上我的了,好好的小夥子……”
江昭有些不自在,僵著脖子答應。
正說著,林玉韻下樓坐在了餐桌邊,江母的話得以收住,用過晚餐後,江母把江昭叫住了。
“媽媽,還有事嗎?”
她換了張新的麵膜,正在細細用手推開褶皺,聲音含糊得緊,“駱家那小子,叫什麽來著?就你們小時候總在一起玩的那個小子,後來人家出國去了,這陣子他要回來,特意讓人跟我說了他回來的時間,說是……”
江昭腳步一頓。
卻聽江母又道:“想讓你去幹嘛來著?嘶,想起來了,接機。人家現在還記著你的好,回國都專門叫你。你手機之前不是掉海裏了嗎?他說打你的電話打不通,隻好打到我這裏來了。”
江昭停在旋轉樓梯上,白皙的手攥緊了。
“媽說的是駱家的誰?”
“駱家一共就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你還能和那小女孩玩不成?哎呀我年紀大了也記不清他的名字了,不過我還記得,你們讀高中的時候他不是從樓上摔下去,把腿摔瘸了,出國好像也是去國外找治療方法,聽也不知道治好沒治好。”
聽到後半段,江昭的手先是猛然攥緊了,而後又強迫自己鬆開。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艱澀,“我可以不去嗎?”
江母敷臉的動作一頓,“還是去。他們家這幾年發達了,聽說這小年輕是個手段厲害的,你爸爸在生意上還需要駱家,更何況人家親自打電話來找我,你不去的話,我麵子上怎麽過得去?”
“……哦,我上樓了。”
“記得去呀,就這周星期天下午五點。”
江昭不想去。
他去了,很可能會命喪當場。
原因無他,全賴回國的這位原身發小,是這整本書最大的反派。
最關鍵是……他對炮灰恨之入骨。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對方殘廢的雙腿便是原身導致的,有這樣一層關係擺在這裏,他們之間的關係還能好便見鬼了。
原身弄斷反派腿的原因很簡單,高中時駱家還是普通的暴發戶,跟龐大的江氏沒有任何可比性,原身仗著身世,在學校幾乎是橫著走的,沒有誰敢惹他,隻除了反派這一個例外。
在一堆順從的人中出了個天生反骨的人,原身是怎麽看反派怎麽不順眼,屢次明裏暗裏打壓對方,卻又裝得和對方關係很好的樣子。
殊不知,他的表裏不一反派全知道,還記在了心裏,隻等有朝一日報複回去。
斷腿的事是在高考前夕發生的。
原身特意挑在了這樣的好時間,便是為了讓對方高考失利,毀了他這一生。其實這件事還是個意外,原身原本隻想讓反派遲到幾門,誰曾想他囂張跋扈慣了,下手又沒輕沒重,把反派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落體轉角上剛好摞了一堆年久失修的課桌。
反派沒能參加那年的高考,原身卻沒有絲毫悔過之心,被班主任組織著去探病時,還假惺惺地可憐對方。
後來反派便出國了。
到現在已經是整整七年過去。
江昭知曉這一段劇情時,著實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原身。
這是什麽?
——這件事是教科書級別的作死!
要知道,反派最後可是借刀殺人,借主角受的手間接殺了原身。
原身的死他也有一份兒。
江昭有些奇怪,為什麽對方回國了要專門找他去接機?
是等不及了了,想直接在機場動手?
不論如何,這一趟他是絕對不能去的。
下定決心的江昭攥緊手,打開重要劇情支點,發現新的支線嫣然刷新出來了。
他往麵板上看了一眼,登時眼前一陣發黑。
“……”
他的新支點是去接機反派,並且和對方共處一室超過兩個小時。
這是什麽任務?生怕單純接機,他受得折磨少了,所以才特意標注了後麵的那一條?
江昭喉中一片苦味,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當時原身雇傭的綁匪突然反水,才會讓他們流落荒島,這背後操縱的手邊來自反派。
可惜原身命大,反倒死了一個主角攻。
任他再如何抗拒,星期天下午也還是提前出現在了機場。
他提前十分鍾到的,等了沒多久,機場通道中便有人出來了。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身材高大,渾身被裹在了一襲奢華、裁剪得當的西服中,寬肩闊腿,額前的黑發垂落下來些,遮住了陰鷙淩厲的眉眼,表情很淡,淡漠得甚至不想個活人,正低頭望著腿上攤開的一本財經雜誌,漆黑的瞳孔被睫毛遮住大半,卻也擋不住從他眼裏源源不斷冒出來的冷光。
隻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
記得更深刻的,便是男人生人勿進的氣質,還有……
他是坐在一架銀灰的輪椅上被人推出來的。
江昭心一緊,反派的腿和原文中一樣,沒有治好,他此次回來的目的也不會變,那就是向他尋仇。
大抵是他的目光相較於旁人的太直勾勾,想忽略都難,男人驀地抬眼看過來,目光犀利,如同一隻緊盯住獵物的雄鷹,眸中的堅冰摻雜著畏懼,悄無聲息潛進了被盯上的人的骨頭縫中。
江昭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看見男人的唇瓣動了動,身後的保鏢轉換方向。
輪椅朝著江昭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