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畫地為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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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昭是個乖孩子。

    謝明熙非常清楚這一點,家裏人讓他來看心理醫生,他乖乖跟著家裏的哥哥過來。他建議每周最少過來兩次以上,江昭便每隔兩天過來一次。

    可現在,乖孩子做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事。

    ——他在外麵和那個野男人廝混?

    說不定,睡得好也是因為和野男人在一起。

    謝明熙的視線一直若有似無盤踞在江昭唇瓣附近。

    他觀察得隱晦而熱切,仗著四周無人,他的視線愈發放肆起來。

    “謝醫生,我最近一直困擾一件事。——有一個人,我不是特別喜歡他,他應當也是這樣的。由於某種原因,我不得不去接近他,甚至要和他待在室內這樣密閉的環境中。”

    “嗯……我最近剛好和他見了一麵,他的反應,我不知道怎麽形容,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種反應。”

    謝明熙微眯眼,冷淡眸光中透出些疑惑,是這個人嗎?

    可觀江昭的麵色又不像很喜歡這個人。

    “他的反應是什麽?你能形容得出來嗎?”他順著江昭的話往下問。

    江昭不知怎麽形容。

    劇情完成度漲了他固然高興,同時也在苦惱,駱俞的反應實在讓他捉摸不透。

    說恨他,可對方什麽也沒做,隻是疑似給他下了藥。

    說不恨他,他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給他下藥,還有那些難堪的話又是真真切切從駱俞嘴中說出來的。

    “他……我曾經因為一些事傷害過他,是很嚴重的傷害,大概相當於斷送了他的前程和整個人生。我那時候還很叛逆,並不認為我做的事有什麽錯,連一句道歉也沒有告訴給他,等我想道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潤了下幹涸的唇瓣。飽滿的唇瓣上沾染上了晶亮的水光,像是某種水洗過的水果,教人不禁懷疑,是否咬下去裏頭會如水果般爆出甜蜜的果汁。

    “再見到他時,我以為他最起碼會生我的氣,但他沒有。”

    “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說了些讓我難堪的話。——謝醫生,我現在有些搞不懂,他是真的恨我嗎?還是他忘記了我當初做的那些事,又或者說,他一直沒忘記,隻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對我發起報

    複?”

    他第一段話說完時,謝明熙的麵上的神情便是一怔。等他將自己的猜測也一同說出來時,這絲摸不透的情緒便成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像……一隻等著獵物自己上鉤的狐狸般狡黠。

    他心中的鬱氣頃刻散了個幹幹淨淨。

    原來那個野男人也沒有這麽重要啊,說到底,真正在江昭心裏的,應該隻有一個人才對。

    至於那個人是誰,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多接觸他,但不要做些讓他不高興的事,倘若激怒了他,他興許會想起曾經你對他做過的事,從而怒上心頭,做出些無法挽回的事來。”

    江昭有些茫然,“是這樣嗎?”

    窗外的光透進來,灑在他身上,教他渾身都是淡淡的金色光芒,好像無意墜落人間的天使一般,眉眼也被這淡金的光勾勒、模糊,好像他的神情也同這光芒一起變得溫柔起來。

    謝明熙透過他看見了他映射在牆上的影子。

    不是人形,是隻聳拉著耳朵的兔子,他甚至能看清在那耳朵邊緣隨著兔子呼吸的節奏微微起伏的絨毛。

    全然的任人拿捏。

    謝明熙解釋道:“我建議你多接觸他的原因是因為,你既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那不妨趁著他沒對你下手之前,先弄清楚他對你的打算和想法,又或者,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在他麵前多刷刷好感。”

    “——什麽東西都是可以被遺忘的,包括仇恨,但想要他遺忘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就必須將他從中剝離出來,首先你要做到的,便是讓他和你相處時意識到你的好。”

    “而後,你再慢慢靠近他,將你當時沒有訴諸於口的……歉意告訴給他知道。每個人都會犯錯,但誰都有被原諒的機會。”

    江昭聽得有些楞。

    謝明熙的話讓他很在意,任何東西都可以被遺忘麽……

    係統:【……】

    它之前果然沒看錯。

    宿主身邊的變態也包括這個心理醫生。

    一個正經的心理醫生哪兒會和患者說這些話,假如他們之間的仇恨是殺父之仇呢?這不是明擺著讓宿主去找死麽?

    看他一臉蕩漾,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宿主在說什麽呢。

    小係統憤憤不平地把謝明熙這個名字劃入了變態行列,旋即又開始憂心看上去已經完全相信了的宿主。

    哎,要是宿主沒這麽好看就好了,它也不至於這麽擔憂,這幾個月的上班時間明顯增多了。

    再這樣下去,它都可以去評選優秀員工了。

    江昭唇上的水潤很快便又幹了,舌尖於是遵循本能再次探出來潤唇,他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究竟有多吸引人,眸中滿是茫然。

    像一株春風中生長的弱柳,身段是纖弱、不堪一擊、盈盈一握的,每片枝葉悉數是嬌嫩欲滴的。好像一株菟絲花,隻能依附於旁人身上,不若便隻能淒慘地倒在春天來臨前的冬日中。

    可偏是這點含羞帶怯般的美,教他之與旁的美人徹底區分開了。

    獨特的、別具一格的、無法被模擬複製的美。

    “我知道了,謝謝你。”江昭壓住心底的恐懼,決定聽從心理醫生的話,多接觸駱俞。

    他這般聽話,謝明熙的麵色愈發好起來。

    “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你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的模樣一向是聽話配合的。”謝明熙道:“我有些好奇,你在別的心理醫生麵前也是這麽聽話的麽?”

    江昭下意識反駁,“我一般隻聽我信任的人。”

    這番話的潛台詞是:謝明熙在他心裏是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謝明熙的笑擴大。

    “和你聊天總會讓我的心情變好。怎麽說呢,江昭先生身上簡直像有魔力一般。”

    江昭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猶豫了下,換種說法道:“謝醫生,我那天,唔……我看到一個測試,其中有一道題目是這樣的,讓我分析題目中人的想法:如果一個討厭我的人給你下藥,讓你睡著,卻沒有對你做什麽。”

    “……嗯?”

    係統眼睜睜看著心理醫生的唇角拉平了幾分。

    它的宿主實在不會說謊,不論是真相還是謊話悉數寫在了那張臉上,讓人看得明明白白的。

    “我、我覺得我的處境和題目裏的人有些像,所以就把這道題目記下來了。”江昭眼神下移,語氣裏也帶上了些慌張。

    他話裏的結巴十分此地無銀三百兩。

    謝明熙的眸色驟冷。

    “他應當是想對你做什麽,隻是突發了一些意外,所以沒能成功。”心理醫生話音一轉,嚴肅道:“不論何種原因,給人下藥都是違法的,這個人既然不把法律放在心裏,那他會做出什麽也是不可控的,我的建議是不要接觸這樣的人。”

    “不僅不能接觸,在碰見時還應當遠離對方,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因為沒有人能保證,他這次沒有對你做什麽,下次也不會對你做什麽。”

    江昭犯難了,心理醫生剛開始建議他多接觸駱俞,可現在卻又讓他遠離這樣的人。

    兩個答案全然相悖,他應該怎麽辦?

    謝明熙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補充道:“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不論如何,都不能不顧自身安慰去接觸危險的人。”

    “……哦,我知道了。”

    謝明熙麵露滿意,“你要聽話些。”

    “——對了,我忽然想起我等會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半個小時左右便回來了。麻煩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我的辦公室有毯子,休息間在那扇門後麵,你可以進去休息會兒,餓了或是渴了便按我桌上的電話,會有人把東西送進來。”

    江昭疑問:“是很重要的事麽?”

    “對。隻能委屈你在這裏等我了,休息室裏有安神的熏香,你最近睡眠不足,正好可以補會覺。”

    江昭唯一接觸的心理醫生便是謝明熙,他沒覺出這件事有多不合理,被牽引著進了休息室。

    “謝醫生慢走。”

    休息室內隻剩他一個人。

    江昭手邊便是個古色古香的小香爐,裏頭燃燒著的安神香正緩慢往外溢。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心存好奇靠近了些去嗅聞香味,而後麵露詫異。

    這安神香的味道和謝明熙身上的味道是全然一致的,沒有半分差別。

    想來也是,這間休息室既然在謝明熙的辦公室裏,自然是他休息的地方。他約莫有燃著安神香睡覺的癖好,經年累月下來,身上難免會沾染到安神香的氣味。

    他回去時或許可以問謝醫生買些安神香。

    江昭邊想邊拿出了手機,他現在不困,而消磨時間最好的方式便是看手機。

    有新消息進來。

    輕輕的一聲“滴”。

    室內安靜極了,唯一流動的便是爐中燃燒的安神香,以及窗外透進來的燦爛日光。

    江昭漸漸生出了睡意,身子靠上沙發,眼皮也愈發沉重起來,他掙紮著想要起來,卻在下一瞬徹底閉上眼睛。

    手機順著他的緩緩滑落,砸在了地毯上。

    一如自他手中墜落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