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龍傲天和為他而死的白月光約定來生23
字數:9252 加入書籤
/23
“師弟,書院有安排校舍。”
“不必了,家裏有人等。”
溫泅雪告別藥堂的同門,向外走去。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落日看上去也霞光燦然。
在固定的地方,一個黑色的身影靜靜等在那裏。
遠遠望去,像是一柄黑色的刀,吸走周圍所有的光,以至於從他身邊經過,很多人甚至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他也垂眸安靜,目不斜視,眼中空無一物。
但,溫泅雪遠遠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君罔極明明垂著眼,可是,當溫泅雪出現在視野前方的第一瞬間,他好像頭上長了眼睛一樣,也第一時間抬眼望去。
隔著層層山階。
兩個人遠遠看到彼此,甚至遠得都看不見彼此的眼神,溫泅雪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霞光照在地麵,照在君罔極的身上,影子鋪呈很遠,遠到溫泅雪的腳下。
就像是,君罔極的影子搭作一條路,接溫泅雪來到他身邊。
溫泅雪迎著霞光走到他身邊,伸手牽著他的:“回家吧。”
他們的影子在身後,迎著燦然但並不刺眼的夕照,往回走。
走了兩步,溫泅雪想起了什麽。
他伸出右手,掌心的靈力催生出一朵半透明的白色小喇叭花,小喇叭花慢慢變大,變成一朵半透明的小傘,小傘飄到習慣垂著眼眸的君罔極的斜上方,遮擋過濾夕照燦然的光。
溫泅雪看著君罔極,笑容淺淺的在眼底:“這樣,眼睛就不會刺痛了。”
修真界的光,即便是月光,對遺族而言也過於刺眼。
君罔極沒有說過,但溫泅雪知道。
君罔極沒有說話,隻是左手張開,向頭頂的小喇叭花輸入了一股靈力。
於是,那朵小小的半透明的白色喇叭花,變得大了一倍不止,將溫泅雪和君罔極一起罩在傘下。
溫泅雪抿唇笑了一下。
他們十指相扣,不緊不慢緩緩走著。
沿途遇到很多人,漸漸又都消失。
遇到陽光灑在溪流和瀑布上,遇到池塘邊茂盛的蒹葭在風中搖曳,遇到鷗鷺和人家。
有時說話,有時靜默。
就這樣,走回了家。
誰也沒有想起,還可以瞬移。
春風那樣溫柔,沿途的夕陽那樣美麗,和最重要的人牽著手,為什麽要瞬移?
…
直到他們走遠,道旁一棵香樟樹的陰影下,一陣波動,顯露出站在那裏的人。
路人被突然站在那裏的他嚇一跳,他卻麵無表情,一動不動,望著前方遠處。
很久以前,淩訣天在仙盟書院上學的時候,溫泅雪也曾經來接過他下學。
一個人走在前麵,另一個人慢半步,走在身後。
沒有說話,沒有牽手。
溫泅雪的身體不好,所以他們也走得很慢。
十二年過去了,即便修士的記性都很好,淩訣天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記,那天的天氣是好還是不好。
就隻是記得,一路上都在聽身後的腳步聲。
怕自己走得太快了,那個人會跟不上。
也怕太慢,太陽落山,夜色微涼,那個人會生病。
一路或快或慢,誰也沒有說話。
隻有呼吸聲和腳步聲。
淩訣天望著遠處,那兩個人攜手走遠的影子。
想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應該也是一個好天氣的,和今天一樣,甚至更好。
畢竟,那個人受不得熱、吹不得風。
但,現在想來,畫麵竟然隻有一片黑暗。
唯餘聲音。
像是蒙眼行於長夜。
不知道,是可以停下來,等等那個人,一起牽著手走的。
那時候的淩訣天總是很忙,是冷冰冰的冰川凍土。
春天,就這樣被他浪費。
……
“今天開心嗎?”
烏黑的眼眸在燭光下,像傾倒半江瓊漿蜜糖,那張臉上的笑意明明很淺,望著人的時候,眸中的寵溺卻像是要漫溢而來。
任何人被這樣毫無保留地注視著,都會知道,自己被他所愛。
即便水鏡隨著主人的心意調整角度,卻無論如何調整,他的視線也不曾望向水鏡之外的人。
他在看著對麵的君罔極。
淩訣天下意識伸手,想要觸碰一下他的臉。
但,手指觸到水鏡的時候,卻像是攪碎了一池漣漪,鏡像的畫麵碎開。
“……今天開心嗎?”
“……嗯。”
他們剛剛從流蘇島出來,去仙盟學院的時候,每次淩訣天從學院回來,溫泅雪也這麽問他。
問他,開不開心。
每一次,淩訣天都隻麵無表情應一聲:“嗯。”
隻有孩子才會在意,開不開心這樣幼稚的問題。
人長大後,不開心是常態,縱使他說不開心,溫泅雪又能如何?
在修真界,從每一次戰鬥中勝出,活下來,變得更強,殺死攔在路上的一切敵人和仇人,須得竭盡全力拚盡一切。
誰還會考慮,心情?在意開心還是不開心?
在淩訣天的一生裏,從未有過開心與否。
在淩訣天的一生裏,卻也隻有溫泅雪一個人,會問他開不開心。
溫泅雪就是這樣,和那雙烏黑的眼眸一樣。
有時候清澈難懂,像夜晚迷路時遇到一片幽靜神秘的湖;
有時候純真內斂,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時過境遷,這一世聽到,卻是溫泅雪問別人開不開心。
淩訣天心頭忽然滯澀了一下。
那種感覺說不出來,像是南柯一夢,發現劍生鏽了。
像是,小時候屬於他的每天都會得到的糖果,因為他沒有說過喜歡。
所以,被人以為不喜歡,於是拿去分給了別的小孩。
但,溫泅雪不是糖果。
……
溶溶燭火之下。
溫泅雪一隻手托著側臉,含笑靜靜望著桌子對麵的君罔極:“今天開心嗎?”記
君罔極沒有表情,淡漠瞳眸望著溫泅雪,像無波無瀾的海麵,像海邊的礁岩,寂靜毫無生機。
像世界上最危險也最溫順的猛獸,看著主人。
“不開心。”
溫泅雪托著側臉,聽到他誠實坦然的回答,唇角微抿又笑了一下。
眼裏漫溢的寵溺加深一點,輕聲問他:“為什麽?”
君罔極沒有笑,他從來不會笑,隻有寂靜,開心和不開心表情是一樣的:“因為,並沒有一起入學,你不在,沒有跟我一起。”
在雲麓鎮的時候,溫泅雪明明說得是,到了問道書院,一起上學。
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
書院的弟子分為兩類,一類是醫修,一類是其他修士。
而其他修士,並不以所修是咒、符、法、陣、劍、器等作為分類,而是夫子製。
選擇哪位夫子,便跟隨那位夫子門下主修,而書院其他夫子的課,亦可同時兼修兼學。
除了藥堂,其他學子上課的地方都是一樣的。
但,溫泅雪恰恰就在藥堂。
溫泅雪看著君罔極的眼睛:“在雲麓鎮的時候也和現在一樣,白天你出門練刀,我在家裏種藥材,給人看病。到了晚上,太陽落山前你就回來了,我們一起吃晚飯。這裏也是一樣的。”
君罔極斂眸,眼底淡漠,低聲:“不一樣。在家,我知道你在,心很安全。在書院,我不知道。”
家裏有那隻魔梟盯著。
家裏有院子周圍他布置的結界。
任何風吹草動,君罔極都一清二楚,隨時都可以瞬移出現在溫泅雪身邊。
但,書院不是這樣的。
隻靠魔梟不夠。
溫泅雪看著君罔極,眼神認真清澈:“那明天我帶你去藥堂看一看,這樣你就知道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不見的時候,我在做什麽了。這樣,會開心一點嗎?”
君罔極:“嗯。”
他還是淡漠,沒有表情的樣子,開心和不開心沒有任何分別。
但溫泅雪能看出來。
那淺灰色的眼睛,清澈的程度,即便是一模一樣的淡漠,心情不同也略微不同的。
連臉上沒有表情的寂靜也是。
君罔極看著溫泅雪,低聲,像被順了毛的大貓,發出輕柔的咕嚕:“你今天,心情好嗎?”
溫泅雪抿唇,望著他,坦誠:“有一點不好。”
君罔極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溫泅雪身邊。
溫泅雪仰頭看著他。
他站在那裏,俯身看著溫泅雪,這個站位和白天那個卓師兄有些像。
但是,君罔極沒有絲毫侵略性。
盡管他身型高挑挺拔,他比那個人還高要瘦削一些,像一柄刀。
燭光的陰影打在他身上,無論是體型還是臉上的棱角,都比那個人更銳利,薄薄的肌理覆蓋的骨骼每一寸都蓄滿了力量,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雪豹,叫人倍感危險壓迫。
可是,那張蒼白俊美、棱角銳利,沒有表情的臉,眼神寂靜俯視著溫泅雪,低頭俯身壓下來的時候記。
溫泅雪卻隻覺得安心。
君罔極的沒有表情,並不是冷冰冰的,那張臉再棱角銳利,也不是冷峻,不是高冷,不是孤寒,隻是寂靜。
是,清澈的少年。
被他俯身擁抱,側臉相貼。
就像是,被一朵貓貓花擁在懷裏。
被初夏清晨的風,被春天山野的泉水,被秋天午後晴空的雲,被冬夜窗外清冽的星空,俯身擁抱。
溫泅雪也張開手,在他擁抱自己之前,先一步擁抱了他。
君罔極輕聲:“現在,心情有好一點嗎?”
溫泅雪教過他,不開心的時候,被這樣擁抱貼貼,會好。
這是君罔極第一次用,覺得,這個姿勢抱得不夠緊。
溫泅雪閉上眼睛,微笑:“嗯。”
他們維持著擁抱,臉頰相貼的姿勢,安靜不動。
君罔極低聲:“為什麽,心情不好?”
溫泅雪睜開眼睛:“因為,想到你不開心,所以我也不開心。現在,你心情好了嗎?”
君罔極:“嗯。”
溫泅雪很輕地彎了彎眼睛:“那我也,好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許久。
溫泅雪結束了這個擁抱。
他雙手攬著君罔極的脖子,在分開一點的時候,靠近,親了親君罔極的臉。
君罔極垂眸,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溫泅雪烏黑的眼眸望著他,矜持溫順,又內斂:“確定,不親回來嗎?”
君罔極淡漠:“等我打贏,就可以了。”
那就是,現在不可以。
溫泅雪眉睫微斂,抿唇。
他沒有說話,隻是靠過去,枕在君罔極的肩上,攬著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頸窩。
君罔極感覺到,他閉上眼睛時候睫毛輕輕刷過皮膚的觸感。
呼吸,微頓了一下。
君罔極認真:“但你可以親。”
飼養者任何時候都可以親他的獸。
如果,他會因此高興的話。
溫泅雪輕聲歎息,溫柔:“笨蛋、傻瓜。”
……
……
淩訣天麵無表情碎掉眼前的水鏡。
眉眼神情淩厲,孤傲陰鷙,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劍。
“最好是這樣!”
如果君罔極真的如他所言,一輩子也別想親那個人。
畢竟,神骨全都在淩訣天這裏。
這一世,君罔極不可能贏他。
可,縱使如此,淩訣天的心情仍舊不好。
從不知道,從未設想,原來在溫泅雪問他開不開心的時候,誠實的回答,會有另一種可能。
溫泅雪沒有教過他。
重來一次。
溫泅雪教了另一個人。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