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帶的東西都帶好了嗎？”

    韓謹一邊問，一邊動手幫越明宵把準備好的一聯紙巾塞到行李箱裏：“換洗的衣服、洗漱用品、防曬霜、發夾……”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是都放了都放了！”越明宵趕快打斷他，“你的東西呢？也都準備好了？”

    “除了上衣尺寸不合適拿去換了，其他的都準備好了。”韓謹說著，又用有些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明宵，“其實我看你的褲子也有一點鬆，要不要讓爺爺給打一下鬆緊帶？”

    越明宵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腰上鬆鬆垮垮的迷彩褲，有氣無力地吐出長長一口氣來：“你說得對。”說著，她把迷彩褲從腰間扯下來，露出裏麵穿著的打底短褲。

    韓謹捂臉，皺著眉說：“你能不能注意一點？”

    越明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闊腿短褲隻是露出半截大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韓謹，你可真敏感。”然後就赤著腳噔噔噔跑出臥室去找越爺爺打鬆緊帶了。

    韓謹就也站起來，把兩個人的雙份行李箱都拖著走出去。越爺爺正戴著老花鏡動針線活，看見他出來隻用上餘光瞟了一眼：“小謹，回去了？東西沉不沉？讓明宵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我拉得動。”韓謹向越爺爺和越明宵點頭示意了一下，“爺爺，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媽還來樓下接明宵。”

    越明宵也不跟他多客氣，揮了揮手敷衍了事，沒有絲毫要送他出門下樓的意思。越爺爺一邊給她打鬆緊帶，一邊嘴裏還念念叨叨。

    上初中後剛上了一周的課，連各個老師和同班同學的臉都還沒認全，軍訓就要開始了。這便將成為十二歲的越明宵和韓謹第一次沒有大人陪同的遠途旅行。雖然對此早有了解，越爺爺對此仍然是擔憂得緊，整整一個周末不停地念叨著在外的種種注意事項。

    在這出發前的最後一個夜晚，老人家的焦慮自然成倍增長，叮囑的言辭也越來越密集起來，念叨要帶的東西也就越來越多。越明宵聽著就有些困，忍不住插嘴：“爺爺，說那裏有小賣部的。我要真是落了什麽東西，肯定還能買得到的。而且攏共就去一周，掐頭去尾就六天，我肯定能完完整整回來，不會缺胳膊少腿的。”

    越爺爺被她逗笑，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行了，不嘮叨你了。那你也記得多帶點錢。”

    越明宵說：“你不總還說我丟三落四麽？我已經把錢都放在韓謹那邊了。”

    越爺爺點了點頭，直起腰來抻了抻後背僵硬的肌肉：“行了，你也不用陪我在這兒坐著了。我這還有一小會就完工了。差不多到時間，去洗漱睡覺吧。”

    越明宵答應著躥進衛生間，不一會兒又叼著牙刷出來懶洋洋坐在越爺爺身旁，口齒含糊地說：“爺爺，我突然有點擔心了。”

    “嗯？擔心什麽？”

    “我也不知道擔心什麽。”越明宵有點苦惱地撥弄了一下額前垂下來的碎發，“我就是突然有點緊張……我明明之前一直挺期待這次軍訓能出去玩的。”

    越爺爺笑了笑：“好了，趕快洗漱完去睡覺吧。睡一覺起來之後，你肯定又生龍活虎歡欣鼓舞的了。這回你自己定好鬧鍾，我可不叫你起床了，省得你軍訓也不習慣。到時候起來晚了遲到了挨罵，我可沒辦法替你去。”

    越明宵把頭埋在爺爺肩膀上蹭了蹭，惹得越爺爺又笑著嗔她：“行啦！就離開一周就這樣瞻前顧後擔驚受怕的……以後要是離開家上大學怎麽辦呢？更何況這次軍訓韓謹還能陪你一起，上大學可就不一定還能在一塊兒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可不能隻縮在家這安樂窩裏不冒頭啊。”

    眼看越爺爺做老師的壞習慣又故態複萌，越明宵“蹭”地一下從位置上跳起來，含著牙刷一麵回應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麵朝衛生間衝過去。水龍頭再度嘩啦嘩啦了一會兒，越明宵推開拉門走出來：“我睡了哦！爺爺晚安！”

    “毛手毛腳的……”越爺爺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挑燈夜戰。

    小孩子第一次離開大人離開家，稍有些緊張焦慮也是難免的事情，倒不用太過於憂慮。隻要好朋友之間相互扶持，逐漸磨練磨練也就好了。

    畢竟，離開家闖蕩事業，從一個家庭到一個新的家庭，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曆的人生階段。這場小小的預演與漫長的人生道路相比，已經是不值一提的了。

    更何況……以明宵的性情，這點憂思煩惱，睡了一覺之後肯定就拋之腦後了。

    果不出越爺爺所料，越明宵第二天早上聽著鬧鈴聲一骨碌爬起來，換好衣服出了臥室和爺爺極有活力地打招呼。

    越爺爺看了下掛鍾，樂道：“呦嗬，不錯啊！平時我叫你的時候還賴床呢，自己定鬧鍾這麽自覺了啊？以後都得讓你自己定鬧鍾起床才好！”

    越明宵嘿嘿笑了兩聲，越爺爺又催她：“好了，可別光顧著傻樂了。時間也不充裕，趕緊洗洗臉吃飯，小謹和你韓姨不一會兒就得到咱家樓下了，別讓他倆跟著等著。”

    越明宵嗯嗯嗯地一迭答應著，終於將渾身上下捯飭完，一溜煙跑下樓鑽進已在等候著的小轎車內。

    她一關上車門，韓媽媽便笑著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啊小明宵，你今天穿迷彩服可真精神！等下到學校了先別進去，讓阿姨先給你和小謹拍張合照哦。”

    越明宵答應了一聲“好”，又偏頭看身側的韓謹：“韓謹，你沒把我的錢包忘了吧？”

    韓謹拍了拍腰側的口袋：“都在這兒了，我也帶了很多錢，我們兩個過七天肯定沒有問題了。”

    “那就行，”越明宵長長舒出一口氣，“昨天爺爺一直讓我帶這個帶那個的，說得我心裏慌慌的。你這樣說，就算我忘記帶了什麽東西，總也好辦了。隻要有錢，沒什麽解決不了了的。”

    韓媽媽聽著噗嗤噗嗤地笑：“明宵，你還這麽小，就已經有‘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思想了啊？”

    越明宵嘻嘻笑道：“有錢不一定能使鬼推磨，倒是肯定能使韓謹推磨。”

    韓媽媽含笑透過後視鏡看自家兒子，調侃道：“小謹，明宵說得是麽？有錢就能讓你幹活？平時我怎麽沒看出來啊？”

    韓謹撇過頭不和媽媽對視，假裝看窗外的風景不發一語。

    韓媽媽也習慣了自家兒子這有點沉悶古怪的個性，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麽，隻繼續和越明宵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任由韓謹在車裏隔離如空氣。

    到了學校門口，韓媽媽停下車，帶著兩個孩子打開後備箱。越明宵和韓謹一起將兩個大行李箱搬下來，都費了好大一通力氣。韓媽媽將兩個行李箱的拉杆都塞進自家兒子手裏，囑咐道：“小謹你力氣大，別讓明宵再費力氣了。”

    越明宵趕快試圖把自己的行李箱搶回來：“阿姨，不用啦，我拿的動的！而且到了軍訓基地那邊，我們男女寢室都分開的，也不能讓韓謹把行李送到我寢室吧？”

    韓謹握住拉杆不放手：“這一段我拿著，下車之後你再拿你自己的。”

    韓媽媽給自己兒子幫腔：“就是就是，明宵你別堅持了。你看這周圍這麽多人呢，你倆拉拉扯扯的也不好看啊。”

    越明宵下意識地向周圍的人群掃了一眼，果然看到許多同樣穿著迷彩服的同學正用好奇的眼神偷偷地看向這邊，手上的勁兒也鬆下來。韓謹此時手上也是一用力，輕輕巧巧就拖著兩個行李箱向校門走了好遠的距離。

    韓媽媽捏了捏明宵的肩膀：“好了，快去追小謹吧。他性格悶不愛說話，還有點軸。到時候如果惹教官或者同學生氣了，你可得幫阿姨照顧照顧他。”

    越明宵連連點頭：“知道了。阿姨你放心吧。”說著朝韓媽媽揮了揮手，邊喊著“韓謹等等我”邊跑著追上去。

    韓謹將兩個行李箱扯到麵前推著走，越明宵試了一下沒能搶回來，也不想在校園裏大庭廣眾之下和韓謹撕扯起來，隻好歎了口氣說：“韓謹，你這樣我真的很尷尬呀。好像我這麽大了還不能自己拖行李一樣。”

    韓謹並不理她，隻自顧自地去找班級的隊伍。兩個行李箱的輪子在地麵劃出一個圓潤的半圓，停止。越明宵隻好跟過去，在韓謹身旁站定。

    她剛想再抱怨兩句，初中剛認識的朋友郝佳佳忽然從她身後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早上好明宵！咦，你軍訓難道隻背了個包嗎？你東西真少！”

    “不是啊。”越明宵指了指身側韓謹，“我行李箱在這兒呢。”

    郝佳佳驚疑不定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中間逡巡了半天，但見一個無奈另一個冷淡，實在沒法讓人聯想出點別的什麽來，最後知道訕訕然道：“呃，懂了懂了，發揮紳士精神。”

    韓謹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將視線從兩個女孩子身上收回，無所事事般看著遠處駛來的一輛輛大巴。

    等到班主任在前方招呼起同學們依次排隊上車時，韓謹這才又將兩個拉杆“啪”地一聲同時拉起，對還在和同學嘰嘰咕咕聊天的越明宵招呼了一聲“走了”，便推著兩個行李箱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