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結束過了約莫一周的時間，中考分數與實驗中學的分數線便一前一後地到來。韓謹與越明宵的成績都穩穩過線。三中七班的家長群頻傳捷報，越明宵拜托爺爺偷偷關心了一下，郝佳佳和徐辰也成功過線。這也就是說，他們四個往後三年即便做不得同班同學，至少也是校友了。

    同時，這也說明，他們四個都有資格參加將在一周後由實驗中學獨自舉辦的競賽班分班考試。

    越明宵和韓謹初中時期都沒受過什麽專業的競賽訓練，但倒算是有天賦的，之前托人找了關係做了幾套競賽題感覺倒還都可以。然而越爺爺對於這是不是要進競賽班卻不置可否。根據他的意見，既然未來沒有要往競賽這邊發展的意思，幹嘛要吃那個苦用一年時間學完三年的課呢？

    不過韓媽媽的態度倒很樂觀。考上最好，考不上也無所謂。總之讓孩子試一試總是沒什麽錯處的。

    總而言之，越明宵和韓謹要去參加考試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而既然決定了要參加，那還是要費一番心思準備才是。韓媽媽便直接又將韓謹整天放在越明宵家裏，兩個孩子在書桌前一同自習也更有學習氣氛。

    夏日炎炎，越明宵家裏是一直沒有空調的。按照老人家的想法，吹多了空調終究對身體不好。於是兩個孩子隻能共用桌子上的一個搖頭風扇，勉強緩解身體上的熱意。

    “韓謹，這題你看一下。我兩個思路算出兩個不同答案，幫我看下哪裏不對。”

    “這裏，分母沒分類，所以沒變號。”

    “ok！”

    越爺爺的腳步聲忽然從門外傳來。兩個孩子下意識地回頭，越爺爺站在門邊，手裏拿著手機：“小謹，你媽媽電話裏說今晚不來接你了。你今晚先在我們家住。”

    韓謹點了點頭。越明宵卻問道：“韓阿姨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大事。”越爺爺含糊過去，又將門關上了。

    越明宵看著緊閉的門，愣了愣，隨即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躡手躡腳地靠近門邊，耳朵緊緊地貼在門上。

    韓謹回頭看她：“你幹什麽？”

    “你不覺得我爺爺說的那些話怪怪的嗎？”越明宵小聲說，“其實你媽媽也……我感覺他們兩個應該是有事瞞著我們。”

    韓謹不以為然：“既然是瞞著我們，那就是我們沒有必要知道了。”

    “你真的沒有好奇心啊。”越明宵小聲吐槽，耳朵仍是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忽然察覺到腳步聲又在漸漸接近，趕快又兩步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

    門果然被再次打開了，這回越爺爺換了身出門的衣服，有些著急地說：“我要下樓一趟。你們兩個在家裏好好學習就好，別出門，有什麽事打我電話。要是餓了，茶幾上還有點小零食，但也別吃太多，等我晚一點回來做飯。”

    越明宵和韓謹齊齊乖巧點了點頭，越爺爺這才安心地離開。

    聽著大門被重重地關上，越明宵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泄氣地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趴在桌子上小聲抱怨：“唉，真想知道爺爺究竟瞞了我們什麽事情。”

    韓謹知道她雖然意向好奇，但總歸是很聽話的。越爺爺這樣交代了之後，她倒也不會如何陽奉陰違。於是他隻道：“以後總有機會知道的。”

    越明宵仍然是有些不甘心，但確實又不敢違逆越爺爺的交代，隻好又努力重新專注於麵前的數學題當中。

    在代數幾何當中掙紮了好一會兒，越明宵忽然便感覺肚子有些餓了，便溜溜達達地晃到客廳，隨手拿起一袋小餅幹，又晃到窗戶前發呆看風景。

    視線放空遊離之時，越明宵的目光忽然便定在了某個熟悉的一點上。

    她甚至來不及咽下口中的的餅幹碎末，趿拉著拖鞋噠噠噠快步跑回到書房裏，著急地對韓謹喊：“不好了不好了，韓謹，你媽媽好像別人打起來了！對麵還是個男的！”

    韓謹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立刻扔下手中的筆，快步跟著越明宵大步走出來。越明宵牽著他到窗邊，伸手指給他看：“你看，就在那邊，人群中間那個位置。那是不是韓阿姨？啊，我爺爺也在旁邊呢！”

    “怎麽回事？”韓謹擰著眉問，卻也不知道是在問誰。越明宵趕緊安慰他：“你也不認識這個男人是嗎？沒事，不急，我們下樓去看看。”

    韓謹沉默地點了點頭，視線卻還是沒有從下麵的亂狀當中抽離出來。越明宵手上用了些力氣拽他，將他扯到門邊。看韓謹仍然是神思恍惚的樣子，她先是拍了拍韓謹的肩膀，隨即主動蹲下從鞋櫃當中將兩個人的鞋子整整齊齊地擺到外麵來。

    “我們走。”越明宵小聲說。

    下樓，出門，繞去樓後。

    韓謹走得迫切，步伐也逐漸加快，手裏仍緊緊抓著越明宵的手。剛轉過拐角，一聲男人的怒吼忽然爆發開來：“韓靜！你憑什麽不讓我見我兒子！”

    韓靜是韓媽媽的名字。

    越明宵一愣，心忽然收緊。她緊張地去觀察韓謹的神色，卻隻看到一片空白。

    越明宵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韓謹這樣茫然的神情。她看習慣了他氣定神閑，也看過他緊張不安，但韓謹似乎總是知道自己應當是去做什麽的——不管這件事情發展得是不是順利，是不是如他所願。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不知所措”。

    攥著韓謹的手又緊了緊。

    韓謹似乎終於被手上的壓力刺激得回過神來，他深深地望了越明宵一眼，隨即又向那片紛亂的中心邁開步伐。

    越明宵被他拉著走，忽然便看到越爺爺一把揮開那個陌生男人向韓媽媽伸出的手，厲聲指責道：“你們已經離婚了！孩子判給了小靜！當年你出軌，沒有讓你淨身出戶已經仁至義盡了，現在你有什麽資格回來見小靜和她的孩子！”

    陌生男人麵色又猙獰了些：“我和我前妻之間的事情，關你這個老不死的什麽事？別以為你教了那麽多年書就也能教育我了！滾開！”

    他剛要揚手去推越爺爺，周圍的看客們已經忍無可忍。三五個壯年男人一把擁上來攔住他，嘴裏也罵著什麽“對老人出手什麽個意思”“說不過就要打人嗎”雲雲。

    陌生男人仍不示弱，直接給了最近的人一拳。被打的人更是氣憤難忍，自然回手。一時之間混戰一片。人群中吵吵嚷嚷，有的勸架“別打了別打了”，有的則威脅說已經叫了警察。

    一片混亂之中，越明宵牽緊韓謹的手，悄悄溜到越爺爺身後。

    越爺爺雖然七十多歲，但身體一直很好。剛才罵的一通中氣十足，即便對麵動手，仍是身板挺直怒目圓瞪。他“哼”了一聲，將有些淩亂的額前碎發隨手理到一邊，剛要放鬆些精神再去安慰安慰韓靜，忽然感到身上的襯衫被從後麵扯了扯，有些疑惑地轉過頭去，驚愕地發現兩個孩子都躲在他的身後。

    “你們——”越爺爺忽然意識到，刻意又壓低了聲音，“你們怎麽下來了，快點回去！大人之間的事情，和你們小孩沒有關係。”

    越明宵卻是抿著唇不說話，隻看向韓謹。韓謹道：“越爺爺，那個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麽？”

    他將“生物學”三個字咬得很重，倒是聽得越爺爺一愣。

    韓謹從小聰慧沉穩又有主意，但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難免讓越爺爺心中為之一跳。他終於還是一把抱住兩個孩子，低聲寬慰道：“好孩子，好孩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有話回家再說。”

    韓謹抿著唇不發一言。越明宵用指甲戳了戳他的手背，輕聲對他說：“韓阿姨和我爺爺費了那麽大勁不讓你爸爸來騷擾你。我們先回家，以後你想好了要見他不見他，或者要怎麽對待他，咱們都回家以後再說，好嗎？”

    韓謹沉默地看著越明宵，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越爺爺鬆了口氣，先去安撫住默默垂淚的韓靜，囑咐她先帶著兩個孩子回越家。

    “他既然查到了你在哪個小區，不好說知不知道你家現在在哪裏，咱們別冒這個風險。”越爺爺小聲叮囑，“你先帶兩個孩子在我家裏，等我回來，咱們再一起來處理這個事情。”

    韓媽媽擦了擦眼淚，小聲道：“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我家裏的這點事情還要來麻煩您……”

    “沒事，不說你是我學生，韓謹這孩子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哪能讓他被那個畜生禍害？”越爺爺嗬嗬笑了笑，拍了拍韓媽媽的肩膀，“去吧。兩個孩子心裏肯定還有挺多想法呢。我替你應付這犢子，你幫我應付這倆鬼精靈。”

    韓媽媽破涕而笑，又張望了一下那邊被人群團團圍住的情況，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韓謹和越明宵都走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臂，挽著她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