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嫵惜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充滿了譏諷。

    “謝過大人關懷，一定。”

    無一假裝聽不出來她話裏的諷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隻差跪下來謝恩。

    “哼。”

    懶得與這個狡猾的老東西多話，眼不見為淨，她再次冷哼一聲，高昂著頭顱施施然離去。

    雖然心中對青垂他們充滿厭惡，但是一想到最近族人確實有不知死活出去襲人惹事，思量後嫵惜還是責令他們收斂一些。

    王印的事情現在就已經夠他們煩的了，無心再去招惹仙門。

    “我們不是要回東靈嗎？為什麽還往北走？”

    雖然緋虞心裏對白臨羿始終懷有戒心，但是依舊選擇聽從了長老們的建議，跟隨在他的身後。

    說來他確實沒有騙她，一路上她的蛇毒解了七七八八，法力也恢複了許多。

    出了周村往北邊沒追多遠，她就感知到了蜈蚣精的蹤跡，他修為高強，很輕鬆就將之收服，誰料白臨羿卻換了方向，不往東靈而去了。

    緋虞心中急切，一來想早點到東靈解毒，二來擔心被嫵惜的眼線看見。

    “前麵好像有人打架。”

    白臨羿解釋了一句，示意她跟上來，提劍便往北邊掠去。

    她並未聽到什麽聲音，雖心有不滿，但也隻是癟了癟嘴，跟了上去。

    “別人打架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待近了些，她確實聽到有打鬥的聲音，隻聽得刀劍相撞的爆裂，夾雜著幾聲呼喝，遠遠傳來。

    他立即出劍，腳尖在葉上輕點，人已如離弦之箭，消失在緋虞的視線。

    尚未出北荒的地界，她不敢獨身在這山林之中，也隻得提速跟上去。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咳咳，否則今日隻怕栽在這妖物手裏。”

    待緋虞趕到，白臨羿的腳下躺著一位妙齡女子，容顏昳麗，身姿婀娜，隻是那鵝黃軟羅裙沾滿了血跡，整個人吃力地靠著樹幹。

    看裙上的符號花紋，應該是清輝門的女弟子。

    在他們的不遠處，樹杈上掛著一條巨大的死蛇，血淋淋的被劍開了肚。

    她心中發怵，看了看那女仙師，又看了看白臨羿血跡未幹的劍，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這人看著溫文爾雅，下手卻如此毒辣。

    “你過來。”

    白臨羿冷厲的雙眸在看見緋虞時，一瞬間收斂起來，輕聲喚道。

    “扶這位姑娘起來，將這丹藥喂她服下。”

    他從腰間的玉牌取出藥瓶遞給她，隨即朝著樹杈上的死蛇走去。

    緋虞壓下心頭的那股畏懼，雙手有些發顫地扶起女仙師，心頭湧起一股疑惑。

    直接將人扶起來不就行了嗎？何必在多此一舉讓自己來？

    “麻煩姑娘了。”

    “……沒事。”

    女仙師感謝地對著她笑了笑，目光落在白臨羿的背影不舍得移開，滿眼傾慕，卻又滿目惆悵。

    同是女兒家，緋虞自然明白，那眼眸裏深埋著什麽。

    “你的同門呢？怎麽就你一個人？”

    北荒雖然還算安定，但是像他們這種仙門弟子，從來都是三兩結隊的，不應該就她獨自一人在這山林之中才對。

    “我追這妖怪太深，被他引到這裏迷了方向，跟師兄弟們走散了。”

    聞言緋虞心中就暗道麻煩。

    白臨羿古道心腸，好管閑事，隻怕會將這女子送回仙門去，又要耽擱不少時間。

    “還不知道公子你叫什麽，是哪家同門？”

    “你們在北荒是有什麽要事嗎？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有什麽幫得上的忙都可以叫我。”

    “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清輝門暫住，這樣行事也方便一些。”

    這姑娘直直看著白臨羿，緋虞便識趣地裝作自己不存在。

    白臨羿眉眼雖然帶笑，卻無溫度，顯得有幾分疏離。

    “謝過姑娘美意，我們要前往東靈，就不叨擾了。”

    “我已經放出了信號，你同門應該很快就能趕來，姑娘回山後謹記好生休養。”

    “多謝。”

    這番話有些出乎緋虞意料，驚詫地看向他，卻見他的目光越過這姑娘，落在自己身上。

    話已至此，這姑娘雖一臉失落，但也挑不出話說。

    不多時，清輝門的弟子就趕了過來，簇擁著將姑娘接走，避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緋虞躲在了白臨羿的身後。

    聽著那些人遠去，他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禁有些奇怪。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他擰著眉似有困惑，聞聲看向她，搖了搖頭，迎風禦劍，伸手拉她。

    “隻是覺得北荒的妖怪有些奇怪。”

    “奇怪？哪裏奇怪？”

    耳邊是咧咧的風聲，手裏緊扶著他的肩膀，緋虞脫口問道。

    北荒有時候會舉行重大的酒會，會有東靈或者別處的妖怪前來，她沒看出來跟北荒的妖怪有什麽不同。

    “那條蛇妖，修為雖強卻虛浮，沒有任何技法，堪堪不過十年，卻能修成人形，這在東靈從未見過。”

    “能化人形是件什麽很難的事情嗎？”

    緋虞皺了皺眉，她沒覺著有什麽奇怪的，今年她二十七，從有記憶以來就是人形，她身邊同齡也全都是這樣，隻有極少數天賦差的才會修成半人半妖。

    她滿不在意的語氣引得白臨羿發笑，搖了搖頭。

    “在東靈，少則百年，多則千年。”

    她沉了臉，變得凝重。

    北荒，東靈，西澤，南淵，就屬東靈最為遼闊，靈氣充沛，其他三處加起來也抵不過，與其相比，北荒就是窮鄉僻壤。

    在這樣靈氣充沛的地方修成人身尚且需要百年，北荒的妖怪難道個個都天賦異稟？

    據她所知，最年長的妖也不過三百多歲。

    “說不定是因為他們祖輩修成人身，繁育的後代就直接成人了。”

    緋虞從未意識到過這點，也想不出來原因。

    “不太可能，那蛇妖有那麽高的修為，但是虛浮不定，他出招沒有任何章法，顯然並不是他自己修煉得來的，所以北荒的妖怪族群裏，應該有某樣奇特的東西，能讓妖怪修為大增。”

    “這樣東西，可能那些妖怪自己都不知道。”

    白臨羿說得風淡雲輕，緋虞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明白，這個男人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這樣東西，會不會在嫵惜手裏？

    “你不是愛管閑事嗎？那你為什麽不留下來將這件事調查清楚？”

    “我愛管閑事？”

    白臨羿挑了挑眉，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笑裏仿佛藏著整個春日的所有暖陽，照進了她的心底。

    “若不是你什麽閑事都要管一管，我們應該早就進入東靈。”

    她移開目光，望著腳下如絲如瀑的流雲，話裏有些埋怨。

    想到這個，她就一陣頭痛。

    這人溫雅貴氣中夾雜著兩分清冷，怎麽看都像是不染纖塵，不食煙火的謫仙，幹的卻全是人間煙火事。

    之前她還懷疑這人救自己是不是別有企圖，現在完全明了他就是單純的愛管閑事！

    正想著，這劍卻又是在下降，顯然他又發現了什麽。

    緋虞揉了揉太陽穴，終歸是自己有求於人家，忍一忍應該也就到了。

    誰知這一忍就是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就是走路，也該走了一半了，他倆卻隻能算踏入了東靈的地境。

    進入東靈，緋虞深切地感受到什麽叫做真正的仙門。

    並不是一群仙師圍一座山起來就可以叫仙山了。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見識的淺薄，隻能望著那一層層懸在雲層之上的宏闊建築驚歎，那雲霧瑞光環繞的瓊樓玉宇，是她從未見過的壯闊。

    她的目光看向麵前的男人，心裏不禁多了一份好奇。

    東靈的仙師這麽強大，是因為愛管閑事嗎？

    緋虞修為不高，即便在白臨羿的調理下，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一大半，法力有所恢複，但是跟東靈日夜苦修出來的妖相比，實在有些上不了台麵。

    偏偏他又什麽都交給她，隻在一旁提點兩句，不到危急時刻，根本不會出手，還美其名曰鍛煉她。

    雖心有不滿這樣耽誤時間，但是這一年確實進步了不少，心中又多了幾分感激。

    “我們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到重業山？”

    “說不準，順利的話，大約十天就到了。”

    “我們一路上這麽順，不也走了一年嗎？”

    緋虞小聲嘀咕一句。

    “這一年大半時間都是你耽擱的。”

    “我？是你什麽事都要管的！”

    柳眉一皺，她覺得莫名其妙，提高了聲音，又控製了幾分。

    他看上去明明溫柔和煦，她卻從不敢造次，從心底總歸感到一絲畏懼。

    “就拿那隻貓妖來說，你整整兩個月才將它拿下，這時間不是你耽擱的嗎？”

    白臨羿的聲音依舊清朗，隱約透出一分無奈。

    “那你就不要讓我來啊，你直接將它收了不就行了嗎？”

    “再說了，你分不清人和妖，那消耗的不也是時間嗎？”

    被她戳到自己的弱點，他一時語塞，回過頭眼裏有一絲幽怨。

    兩人正說著話，忽的雲下一道青光帶著淩厲的劍鋒襲來，白臨羿禦劍側身躲閃，事情太過突然，身後抓著他衣角的緋虞直接被甩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