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麽人？”

    名鹿卿深深皺著眉，看了一眼方露的蛇尾，什麽也沒說，直接無視她，上前去接過緋虞，往她嘴裏喂了好幾顆丹藥。

    發覺是緋虞的人，方露這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幾乎虛脫，差點站都站不穩。

    見到名鹿卿，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緋虞也放鬆下來，頓時潮水般的疲憊和痛苦席卷而來，她再也堅持不住，昏倒過去。

    “天呐！她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要死要死要死！你們幾個趕緊過來幫忙啊！”

    風落離看到名鹿卿背著重傷的緋虞回來，整個人一跳，嘴裏呼喊著，連忙上前去幫忙。

    “怎麽回事？她怎麽受這麽重的傷？”

    “她去幹嘛了？這才剛出東靈，可不要死了呀。”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走開走開，看你們也幫不上忙。”

    其他人一見也連忙湧過來，見狀皆是被驚了一跳，嘴裏東一句西一句，風落離聽著氣不打一處來，連忙又將他們轟開。

    看著那一地沾滿血的箭羽，方露隻覺得觸目驚心，簡直不敢去看緋虞的後背，但是這裏除了她又沒有別的女的，隻能硬著頭皮給那些血窟窿上藥，一雙手抖得都拿不住藥瓶。

    確定緋虞沒什麽大礙，風落離的視線就一直停在方露的蛇尾上，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也不顧人家羞赧的表情，拚命想把尾巴藏進裙擺裏。

    “你懷裏抱著的是小孩嗎？你遮得這麽嚴嚴實實的，不會被憋死嗎？”

    “這是誰的孩子啊？我們大人為什麽要把他帶回來？是她和妖王的嗎？”

    “孩子多大了？取名字了嗎？叫什麽名？”

    “……”

    這人有毛病吧？

    方露滿眼嫌棄地看著他，但又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跟他叫板，隻能沉默不作答，當做完全沒聽到。

    名家的藥效力很大，第二天一早，緋虞表麵看上去就已經完全沒事了，隻是神情看上去似乎很憤怒，冷著一張臉，誰也沒個好臉色。

    “那個，我想問一下，接下來我們要帶著這蛇妖和小孩一起上路嗎？”

    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煩緋虞可能會被臭罵一頓，但是風落離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指著旁邊的方露和孩子問道。

    她看了一眼方露懷裏的孩子，眸中露出猶疑的神色，似乎自己也覺得很為難，一時沒有回答。

    “在西澤之前還好，我們在大鵬的背上，也不過就是擠一點罷了，但是過了北荒入了西澤，別說大鵬，就是禦劍都不行，隻能步行，西澤可不是這樣的路，那裏毒物甚多，沒有一條好路全是爛泥，五個腳趾頭踩下去可能就隻有三個腳趾頭出來，帶上她們，對我們影響就算不是太大，但是小孩子體弱，還是比較危險的。”

    風落離的臉上難得露出正經的神色，他的話一出，其他人也開始擔憂起來，看向緋虞，看得出來，都不願意帶著這樣的累贅。

    “我來照顧她們吧。”

    看出緋虞的為難，她雖然臉色平常，但是那雙眼比之前黯淡許多，透出一絲悲傷，卻又努力在壓抑著，這讓名鹿卿心底隱隱有些心疼，看了一眼怯懦的方露，出聲道。

    緋虞詫異地看向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辛苦你了，到西澤之前，我會想辦法將她安置好的。”

    說罷，她朝著方露走去，目光停留在她懷抱裏的孩子，似乎想看又不想看。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探著個腦袋，風落離倒是毫不避諱，也跟著湊過去。

    “這孩子滿月了沒？男孩女孩？這樣真的不會憋著嗎？”

    “已經一歲多了。”

    方露覺得他問滿月了沒就很離譜，黑沉著臉咬著牙回道，對著他翻了個白眼。

    “你給我滾開。”

    緋虞一聽他的聲音就覺得頭痛，橫了他一眼，冷聲說道。

    “一歲多？一歲才這麽……一點點嗎？”

    風落離手裏一邊比著，一邊誇張地問道，似乎沒看到緋虞越來越黑沉的臉。

    其他人聽完也是驚了一跳，這孩子小小的被子包起來，實在太小了，難以想象一歲多的孩子才這麽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更加好奇地往這邊看。

    方露怯怯地看了一眼緋虞，忍住啐風落離一口的衝動，抱著孩子走到一邊去了。

    “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嫵惜發現孩子不見了，肯定會翻遍整個北荒，到時候就麻煩了。”

    看一行人沒有要趕路的意思，而這些人又全都聽緋虞的，方露一想到王宮裏的嫵惜，就覺得心驚膽戰，隻想趕緊離開北荒。

    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哪裏來的膽子，竟然真的背叛了嫵惜。

    “嫵惜是誰？孩子他娘？幹嘛偷人家孩子啊？這小孩沒了娘多可憐。”

    “……”

    風落離接著又湊了過來，一句接一句地問著。

    緋虞暴躁地錘了錘自己的頭，緊閉著唇，一言不發。

    “是不是你們妖怪的小孩一歲多了都是這麽小啊？哎，你把那小被子掀開一點，小心別憋死了。”

    “一歲多應該取名字了吧？要不我……哎哎哎……”

    風落離越說靠得越近，結果整個人被提了起來，然後撲騰著劃出漂亮的弧線，“嘩啦”落在湖泊裏，水花四濺。

    “救命啊！我不會遊泳！救救我！名鹿卿救救我！”

    方露先是驚訝了一下，看著他在湖裏呼喊，掙紮，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

    名鹿卿收回將他丟出去的手，一張臉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看向緋虞，在她點頭後，這才朝著湖泊掠去。

    “翻過南邊的那座山就是死地，你再多說一句廢話，就把你丟進去，讓你死的連骨頭都沒有。”

    被拉上來的風落離從頭到腳都在淌水，委屈巴巴地看著緋虞，垂著頭可憐得像從水裏撈出來的小狗。

    其他這陣子受他那張嘴折磨的幾個人，紛紛在一旁樂得看熱鬧，幸災樂禍地偷笑，慶幸耳邊終於能清淨一陣了。

    十二黃從天空中飛了下來，落在緋虞的肩上，似乎說了什麽，便見她起身，朝著名鹿卿走去。

    “你的銀霜給我。”

    雖然有些疑惑，但是他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的劍，交到了緋虞的手裏。

    “先將就著用一下。”

    他如此幹脆，她也有些驚訝，玉嫋放在了他的手上，輕聲說著，轉身就要走。

    名鹿卿不知為何，伸手攔住了她，銀色的眼眸裏充滿了擔心。

    “我跟你一起去。”他自覺失態，迅速將手收了回來，但是依舊攔在她麵前，沒有讓步。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名鹿卿見緋虞沒有同意，又解釋了一句，她剛受了重傷，這北荒也不盡是她的人，他實在放心不下，多個人總歸要比一個人強。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拿你的劍嗎？”

    緋虞平靜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她淡聲問道，看他一臉茫然，揚唇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要去見的，是你舅舅。”

    名鹿卿瞳孔驀地放大，整個人僵在那裏，身形晃了一下，隻覺大腦一片混亂，抓著破碎的片段，他卻拚湊不出來想要的答案。

    從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名家不受寵的三公子，他的母親和兩個兄長都不喜歡自己，他常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修煉得比誰都勤奮。

    年紀輕輕他就可以獨自收服凶妖，東靈人人都稱他是天才，可即使這樣，母親依舊不高興，甚至更加不高興，有時候他把功勞讓給兩位兄長，才能得到一個好臉色。

    他一度憎恨自己的滿頭白發，認為是這與眾不同的外表，母親他們才會討厭自己，名家世代除妖平亂，到頭來卻養了個妖孽，最可恨的是，他喜歡白色，好像這樣就能離那個仰望的人更近一些。

    後來他知道了“私生子”這個稱呼，恍然一下全明白了，原來自己被人討厭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像個妖孽，而是比妖怪更不堪的身份。

    雖然名家夫人出麵駁斥了那些流言蜚語，還將那些人臭罵了一番，但是名鹿卿心裏明了，也不再奢望得到他們的關愛，能接受他留在名家，就已經是名家夫人最大的忍讓了。

    此時聽到緋虞說起自己的舅舅，名鹿卿在腦海裏理了好一會兒才理順，應該是自己生母的兄弟。

    她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

    那雙眼睛殷切地看著她，清楚地感覺到他難以遏製的激動。

    看到他如此模樣，緋虞輕聲歎了一口氣，神情淡漠，透出絲絲涼意。

    “如果他要與我為敵，你還能站在我這邊嗎？”

    在知道他手握的劍是銀霜的那一刻，緋虞就已經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一直沒有跟他提起過，一是因為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知道，二是擔心他最後選擇了親情。

    前往西澤的路上暫且不說，目前來說對付嫵惜，名鹿卿將是她手中最大的助力了，她不想失去。

    “我……”

    名鹿卿有些猶豫，緋虞卻不等他做出選擇，看到山林那頭出現的灰狼，徑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