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的二中校門口一般都沒什麽人了，都趕著離這個時間段最近的那班公交回家了，杜淮不想那麽快回去，在站亭坐了一會，看了會手機，也不記得手機群聊裏的那些都說了些什麽，隻記得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圓。

    下一班車還有很久，他打算幹脆走回去，反正他小區離學校不遠，一刻鍾就能到，不想看見顧了了被人堵在牆角，順著幾個人的視線，看見了林冶。

    中間的少年咒罵著，將顧了了推了個趔趄，慢步走向前，帶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杜淮，但身高又不及對方，就顯得極其滑稽。

    喬燦瞥了眼杜淮被吊起的手臂，忍不住笑出聲來。

    “喂，小子，英雄救美不是這麽救的，萬一手殘了，可別怪我們，別沒事找事，快滾。”

    他掀開耷拉著的眼皮，漫不經心地向杜淮一瞥，一個人，看著沒什麽戰鬥力，他認識這個人，杜淮，二中校草，看著也就一副皮囊和腦子好用，於是心裏不斷嗤笑杜淮的自不量力，和牆內的那個小子一樣，他們倆就算加起來恐怕也打不過他們吧，還想英雄救美？

    杜淮的視線釘在林冶身上，根本不在意那人的眼神和嘲諷的話語。

    林冶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頭，看向一臉驚慌的顧了了。

    自己被堵著最多也就是被人調戲幾句，不會出什麽事，到時候糊弄這些人一下就好了，現在這個地步，恐怕是不打一架不行了。

    顧了了紅著眼眶，著急透了，卻又沒什麽辦法，自己一動旁邊的人就抓住自己的手，根本沒辦法跑，更不用說去學校通風報信了。

    女孩眼淚在打轉，肩上的背包帶子被她拉的掉下肩膀，泫然欲泣的模樣讓說話的男生有了些憐憫之心。

    喬燦撇了撇嘴，斂下他不太高興的神色看向顧了了：“我說，你哭什麽，我又沒幹嘛，不就是想加個微信嗎？至於嗎你？”

    說完伸手要搭上她的肩膀，被杜淮抬手拍開。

    “小子，說了別管閑事，你特麽吃百家飯長大的？誰都給你沾親帶故是吧？你哥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動手，識相的滾遠點，”頓了頓，又指了指杜淮，“哦，對，還有你，看著是個好學生啊，好學生也愛管閑事？瘦的跟根杆子一樣，能打架嗎，不會被揍哭吧？”

    身邊的兩個小弟應聲嗤笑起來，斜眼看著林冶，眼底的嘲諷掩飾不住。

    林冶還沒開口，杜淮率先忍不住：“關你屁事。”

    語氣跟吃了炸藥似的，抬手就將喬燦的衣領揪起，一拳砸了上去。

    顧了了身邊的兩人過來幫忙，喬燦短哼一聲，反手打了回去，兩個人一來一回，杜淮又隻能用一隻手，他卻沒有占什麽上風。

    杜淮雖然的力氣實在大，但是他有幫手啊，身後的小弟上來幫忙，幾番反抗下來，杜淮就被桎梏住。

    顧了了在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別打了，別打了，再，再打我叫老師了！”

    身邊的一個小弟惡狠狠地警告回去：“你敢叫人，以後都別想好過。”

    喬燦將人的胳膊抓住反手別過來，杜淮原本一隻手打架就很困難，現在處於下風，但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隻需要動一動他的腿，形式很快就能轉換，他覷了眼林冶擔心的眼神，放鬆了繃緊的腿，心裏想著最初林冶對自己不抗拒的時候，就是剛受傷的那段時間

    雖然很不厚道，但杜淮莫名就像看林冶嘴硬心軟的樣子。

    喬燦扣緊了杜淮的肩胛，力度有些大，被桎梏住的人疼的微微眯了眼，冷眼轉過頭看向後方。

    “我見過喜歡裝逼的，沒見過你這樣煞筆的，怎麽，這女孩是你女朋友？這麽護著？”喬燦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顧了了，有些煩躁，他不知道這女孩哭什麽，又沒欺負她“喂，我們打個商量，你做我女朋友，我今天就放過他，怎麽樣？”

    喬燦篤定顧了了不想招惹這個麻煩，畢竟這筆買賣在他看來很劃算——他長的不錯，又能護著顧了了，不會讓她被其他人欺負，還疼人。

    “喂。”

    顧了了還沒出聲，頭頂上有人呼喊。

    喬燦跳投看去，微眯了眼。

    林冶舉著手機，坐在鐵欄上，小腿輕微晃著，攝像頭周圍的光矚目。

    “把人放開，萬一他手要是有什麽事，我不介意和你去一趟警察局，我們幹脆打一架也行。”

    林冶的話語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隻不過掃過杜淮的手時，眉頭抑製不住地皺起。

    “還有，有一件事你應該不知道，這裏安了攝像頭，就在那。”

    說完伸手指了指鐵欄十米外的牆角旁的樹，的確是像能安攝像頭的地方。

    喬燦抓住杜淮的手鬆了鬆，煩躁地嘖嘴，順著林冶的手看去，也看不清濃濃夜色裏的事物，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猶豫片刻，偏頭對著小弟頷首，叫他放開抓住杜淮的肩膀。

    身上的束縛消失，杜淮站直，活動了一下被捏的有些疼的關節，抬頭看向林冶。

    “走，”喬燦招了招手，就算是在自己學校為所欲為，但在社會上還是會收斂一些的，要是被二中校長知道，肯定會揪著這件事不放，牆上那個人他不認識，杜淮他是熟悉的很，二中的頂梁柱，護著呢。

    他走了幾步，轉頭看向林冶：“小子，以後別讓我看見你。”說完還特別中二地伸出食指指了指對方，揚塵離開了。

    人影漸遠，靜默片刻，冷風吹回了顧了了的思緒。

    “杜淮，你的手”

    她吸了吸鼻子，擦幹眼淚，走向前幾步看一眼杜淮的手，就要上手去攙扶他，被杜淮不著痕跡的躲開。

    杜淮：“我沒事。”

    顧了了尷尬地把手半舉在空中，訕訕地放下，心底委屈，但想想對方一直都是這樣，雖然表現的很熱心很好相處，其實誰的好都不接受，也沒人和他深交，受歡迎隻是表麵的，說到底，能和杜淮稱得上朋友的幾乎沒什麽人，想想，也就沒那麽難受。

    她又將視線轉向林冶，對方依然坐在鐵欄上麵，要下不下的樣子，瞥了後麵的草地好幾眼，麵色猶豫，不知道在考慮什麽。

    “謝謝你們！”

    顧了了對他們很感激，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謝謝。

    林冶愣了愣，微微點頭。

    “你的手沒事吧？”問的是杜淮。

    “沒事。”杜淮搖搖頭，“我都避開了的，不會受傷，他傷不了我。”即便頂著一隻不能用的胳膊，語氣依然那麽自信，仿佛剛才被壓的不能動的人不是他似的。

    林冶嘴角微微上挑，又被他快速斂下。

    “這裏什麽時候安了攝像頭？”杜淮疑惑道，抬眼看著林冶，語氣裏帶了一些戲謔。

    林冶眨眨眼，沒什麽所謂：“編的。”

    “哦，騙人的啊。”

    “你們該回去了。”

    附近已經幾乎看不見人，林冶看了看路上的車流，出租車也較之白天少了不少。

    他望向顧了了，對杜淮說：“你送她回家？”

    “行，”杜淮看向顧了了，“走吧。”

    顧了了聞言快速跟上，視線往林冶身上瞟了好幾次，直到杜淮提醒她要沒有車了才加快腳步，也不再回頭看去。

    林冶看著兩人走遠，背影到拐角處消失不見，這才轉頭看著下麵的草地，抓著鐵欄杆的雙手不自覺緊了緊，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跳下去，還是再進行一下自我的心理疏導。

    他現在心裏十分後悔當時頭腦一熱爬上來，從高處往下看的衝擊感將他從衝動裏拉出來，不然，他很可能會跳下來加入那場戰鬥。

    杜淮受傷的那隻手差點被打到的時候林冶心髒都快要跳出來，憤怒又害怕——二次受傷可能會留下很難治愈的後遺症，他承認他不希望希望杜淮有任何事。

    英雄救美是很讓人感到滿足，可是美是救了，英雄有點進退兩難了。

    他是跳下去呢，還是跳下去呢。

    跳下去肯定是沒事的，最多腳崴一下，但重要的是——他恐高！

    林冶視線撇開，眩暈感消散了一些，但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冷，不知道是被晚風吹的還是從心底蔓延而來。

    扭著腦袋掙紮了半天，林冶依然下不定決心。

    下方一聲悶笑傳到耳畔，林冶漲紅了臉猛地扭頭看向杜淮。

    草。

    他第一次這麽想罵人，窘就算了，還被罪魁禍首撞見，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顧了了我給她攔了輛車，我小區門禁了，回不去。”

    這謊言幾乎是一戳就破，杜淮說的卻理所應當。

    誰家小區十一點門禁啊。

    昏暗的燈光下，杜淮看不見帽子下林冶的神情，但對方一言不發的僵硬姿態也能讓他感覺到林冶的窘迫和迷茫無措。

    杜淮收起笑容，也不逗他，將書包向牆內一扔，往後退幾步起步向前衝去，腳蹬上牆壁，幾下用手抓住了橫著的鐵欄，手上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十分明顯。

    他跨過鐵欄，衝林冶身邊經過，然後落了地，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灰，動作行雲流水，像是做了千萬次。

    杜淮：“下來吧，我接著你。”

    林冶凝了神，其實他是有些生氣的，杜淮的手還沒有好，起碼得月中才能拆石膏，他就這麽翻過來，萬一沒站穩傷到了手想了想，更生氣了，但也隻是在心底悶著——他沒理由生氣，他們隻是同學。

    杜淮見他並沒有想動作的樣子，抬手將手伸了過去，再次強調：“放心，我接的住你。”

    林冶斂了斂手，在身體接觸和自己在上麵掙紮個至少半小時之間徘徊，風吹的他有點冷，最後還是選擇伸出一隻手，抬腿閉眼向下跳去。

    他整個人都被杜淮單手抱住，結結實實落地的時候印證了杜淮的話——他接得住林冶。

    杜淮的身體是滾燙的，帶著他的裹在外的衣物泛起了暖意，他雙手環住對方的脖頸，皮膚的接觸沒有產生所想的惡心，但他心有點顫。

    林冶沒有感受到屬於秋末的那點冷，臉頰滾燙，不知道是他自己發燙，還是杜淮體溫本來就高。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理潔癖好了，但看見杜淮扔在地麵上的書包沾了灰塵和雜草時，迅速否定了這個結論。

    林冶迅速從男孩的懷裏鑽出來，悶聲說了句謝謝，轉頭往宿舍那邊走，跑道上已經沒有人了，連夜半幽會的小情侶也早就消失不見，再等一會，估計就要關宿舍大門了。

    懷裏的觸感消失，杜淮心裏卻空落落的，背起地上的書包邁步追上林冶，看樣子，是真要在宿舍睡一晚上了。

    林冶能感覺到身後的人放輕的腳步，他一直在感覺，有人存在感太強，他現在忽視不了，但也不能坦蕩蕩地麵對，一切因為心虛，因為本心和理念的爭鬥。

    宿管是個和藹的大叔，見兩個小孩長的白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了幾句放他們進去了。

    林冶敲響宿舍門，迎麵就是方一固依然亢奮的精神麵貌。

    “窩草，杜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