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欣長，單手提著兩碗粥，書包鬆鬆垮垮地掛著，也騰不出手來往上拉一下，林冶愣了一下，鬆開門把手讓出一條道。

    “進來吧，不用換鞋。”

    杜淮把粥拿出來放在餐桌上，有些局促。

    “你吃飯了嗎？”他問。

    粥看上去還很熱乎，塑料袋裏氤氳了一層霧氣，還有水珠在碗蓋上附著。

    林冶拉開椅子，頷首示意杜淮坐下。

    “吃了。”

    說謊不打草稿，林冶已經得心應手。

    意料之外的回答，但也好像沒什麽問題，就是聽起來心裏有點堵，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多餘的事情。

    “這樣啊。”

    杜淮沒有坐下，愣愣地站著，不知道說些什麽，其實他是有很多話說的，有沒有好一點，買藥吃了嗎？需不需要幫什麽忙？

    林冶拿過他帶來的另一碗粥，冷漠的神情緩和了些：“我晚上吃。”

    對麵的人立刻喜上眉梢：“行。”

    林冶把粥放進廚房，出來倚著門看向杜淮：“你過來不怕遲到嗎？”

    “沒事，我等會就回學校，趕得上。”

    “哦，那你把粥喝了再走吧，走的時候帶上門，我睡覺去了。”

    不等杜淮回答，他端上水壺放在餐桌上，悶聲進臥室了。

    杜淮這碗粥喝的有些心不在焉，林冶未免太不體麵了些，客人來總是要和人寒暄幾句的，現在倒像是在故意讓他生氣，然後離開他家，他是故意的，杜淮肯定。

    可是為什麽要故意給自己難堪呢？他好像也沒有惹到林冶的地方吧，他仔細想了想，唯一能讓林冶不舒服的地方就是他昨天發現對方恐高，讓對方跳下來自己接著這種話，似乎是有一點傷男生自尊心，至少在他看來。

    源頭清晰了一些，也就知道怎麽解決了。

    杜淮幾口喝完，把書包裏的東西拿出來，裏麵是林冶的題冊和早上的作業，然後撕掉一張便利貼在上麵寫下什麽，貼在了餐桌的水壺旁，挺明顯的，林冶應該能看得出來。

    林冶在門上倚著，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直到門鎖聲滴答響起，這才抬腿將門打開，走近廚房把那碗粥拿出來，粥還熱乎，還能吃。

    端著粥坐到桌前，他瞥見了椅子上放著的書本和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麵寫了東西，他拿起來放在身前看。

    -天氣冷，你多穿點衣服，我不知道你不愛吃甜的，我下次注意，還有，我明天再來看你，代表全班同學問候一下。

    林冶掩唇，把便利貼壓在手肘下，低垂著眼，裏麵的煩躁溢出，他都這麽明顯的疏遠了，杜淮卻跟個一根筋似的，但轉念又想，他為什麽這樣對自己好，同學而已，有必要照顧的這麽周到嗎？即便是因為心理原因，也不用做到這個份上吧，杜淮不說，他也會試著去幫幫他，他也沒有那麽冷血無情。

    在醫院打了一次點滴之後，原本林冶以為明天就能去上課，可半夜又突然燒起來，第二天一早林南就帶他去了醫院，在醫院呆了一上午，直到燒退，然後馬不停地地給秦候打了電話，請了四天假。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給你請了四天，好了再去，別又發燒了，我畫室還有事，先走了，對了，中午點個外賣，別自己做了，在家把門窗關好，真要出門就多穿點衣服，藥記得吃，別跟昨天一樣不吃，難受的是你自己，先走了，我晚上會早點回來的。”

    林南慢悠悠說著，換了鞋，打開門鎖回頭對站在玄關口的人說道，臉上沒有一絲擔心，但句句都是擔心。

    林冶好像很久沒有聽林南和他說這麽長的話了，乖乖地點頭，目送對方出門，然後走進廚房，按照林南的叮囑，盛上熱水，拿出醫生開的藥，倒出幾粒，囫圇一口咽下，抿了口水，也就結束中午的任務。

    剛做完昨天杜淮給自己拿過來的作業，門鈴就響起。

    打開門，意料之中，是杜淮。

    林冶還是放他進來了，接過杜淮手上的粥，有點無奈，又有點生氣。

    他進了臥室拿來自己做完的作業，扔到杜淮手上：“麻煩你把作業幫我交上去一下。”

    杜淮收起放在自己書包裏：“行，”說完又從裏麵拿出來一遝，“這是今天的測驗題。”

    很厚的一遝，很符合十二班一眾老師的風格，林冶接過，眼皮都不抬一下。

    “杜淮。”他出聲，“你想跟我呆在一塊我沒意見，我會盡量配合你的，你明天不用過來，我能自己吃飯，不至於餓死，你要是難受了，可以和我打電話，或許這會讓你的症狀緩和些，但我需要有我自己的時間，沒必要不用跟我一起，而且，這種事情胡俊也能做，”他頓了頓，“為什麽不找他？”

    “他”杜淮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從來沒有想過向胡俊表露些其他的什麽，特別是自己的私事，況且，胡俊隻是朋友，林冶不一樣，他對他或許有別樣的感覺，但他又怎麽能說。

    “他沒同意。”杜淮隨意編造了一個謊言。

    林冶瞥了眼他緊張兮兮的樣子，低聲道：“杜淮，幸好我是男生，你這樣死纏爛打的樣子，換個性別，就要被送去警察局了。”

    換個人，林冶也絕不可能答應這種無理的請求，即便杜淮從來沒有開口提過，但兩人心知肚明，換個人，林冶甚至連猶豫都不會有，直接把對方的想法扼殺在思緒的搖籃裏。

    “什麽？”杜淮沒太理解過來。

    “我是說，你挺像那群多巴胺分泌過旺的小男生，以後找女朋友可不能這樣，會把人嚇跑的。”

    “我不找女朋友，”又說，“早戀不好。”

    林冶靜默著，沒有要評價這番話的意思。

    “快吃吧，等會遲到了還得怪到我頭上。”

    “哦，好。”

    之後幾天杜淮果然沒有再過來，林冶鬆了一口氣的瞬間又會有一絲生氣。

    叫他不來，還真不來了？那時候叫他離我遠點，怎麽就不聽呢？

    其實兩天後林冶就好了大半，但他不想去學校，主要是不想看見杜淮，加上林南的勸導，幹脆就在家再呆了兩天。

    經過了林冶的同意之後，杜淮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了，甚至提出要搬到宿舍來住這一想法，被林冶嚴詞拒絕。

    杜淮想了想的確沒有那個必要，總不能對方連休息的時間都陪著隻吧。

    幾天前去了診室進行了心理谘詢，明明谘詢師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杜淮卻覺得心裏的迷霧更大了，甚至看不清他的前路。

    他對這條路一無所知，隻想著怎麽樣才能不被發現，不想被林冶發現，因為他可能不會喜歡這樣的感情出現在他身上，不想被杜昊發現，因為會傷害到林冶，不想被任何一個陌生人發現，那會迎來無數別樣的眼光，像臭蟲一樣纏繞著他，這是心理醫生和他說的。

    這條路，太難。

    兩人湊的近了，在說話時甚至快挨到一起的程度時，方一固對此感到疑惑又驚訝，但林冶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他有利的，什麽利益他不知道，但他看得見，林冶的笑容似乎比以前真誠了，但又時不時冒出那麽一絲絲勉強。

    平安夜那天林冶收到了很多蘋果，但他吃掉的隻有一個，是杜淮送他的，蘋果太甜，他隻能吃一個，其他的，打包送給方一固了。

    “牛奶長胖了嗎，多少斤了？”

    “七斤了，最近吃的越來越多了，馬上就八斤了。”

    “少給它吃點，它有時候不是餓，就是嘴饞，給兩顆凍幹就行了。”

    “好，我記住了。”

    兩人在聊牛奶，林冶很久沒見到它了，有點想。

    “我下次帶它來找你？”杜淮問。

    林冶猶豫一會，回：“好。”

    還想聊一聊關於牛奶的衛生問題，身後就有人叫了他。

    “林冶。”

    他回過頭去，是顧了了。

    “有什麽事嗎？”

    顧了了嘴上抹了紅，頭發隨意飄散下來一縷，甚至比平時更白了些，明顯是有特意收拾過的，在十二班，至少是在十二班，沒什麽人會刻意在上學期間化妝，最多就塗個口紅，具體原因，是因為秦候這個老男人分得出口紅色號。

    “我”她囁嚅著，看看林冶，又看看杜淮，視死如歸地開口：“我能邀請你們去參加我的生日嗎？就隻有同學和朋友，一個小聚會。”

    問的是兩個人，看的卻是林冶。

    杜淮探出頭來，露出標準假笑：“好，你到時候把地點時間發在班級群裏，我們會去的！”說完，手搭上林冶肩膀，轉動手腕把林冶的頭掰了回來。

    等人一走，肩膀貼肩膀，杜淮問：“好看嗎？”

    林冶不明所以：“什麽？”

    “我說，顧了了，好看嗎？”

    林冶轉過頭去，兩人的距離過於近，這讓他心中警鈴大響，拉開了些距離，說：“挺好看的，怎麽了，你喜歡？”

    “不喜歡。”

    “哦，”林冶靜默片刻，忍不住又問：“你喜歡什麽樣的？”

    杜淮支著下巴，掩嘴笑：“讓我想想啊，我吧，喜歡我喜歡的。”

    “神經病，愛說不說。”他也不是很好奇。

    “錯了錯了，”杜淮攬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喜歡脾氣大還難伺候的。”

    林冶聞言瞥了他一眼：“那您可真優秀。”

    “還行吧，喜歡不就行了？挺可愛的。”

    聽這語氣，好像真有了那麽個人，林冶心裏吃味，悶著頭寫作業，但他自認為他不會因為杜淮喜歡的類型去改變自己什麽，那不是有病嗎？

    “愛喜歡誰喜歡誰。”

    林冶小聲嘟囔，杜淮也聽不見，起身和胡俊方一固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