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這麽結結實實地將自己抱住，易銘無奈地歎道：“鬆手，這麽大了還動不動就撒嬌。”

    易不悟仰起頭看著他笑了笑。放開他，在一旁邊揚著棍子練習著出招。

    “喜歡嗎？”易銘問他。

    “喜歡！”他一口答道，之前他使的都是抱一閣弟子統一使用的長劍，毫無物色。沒想到易銘會特地替他做這麽一個把特別的劍。易銘最是了解他，知道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

    他舉起棍子，放在眼前說：“這次百閣試練，我要用它將其他人全部都打趴下！”說著眼珠子一轉，蹲到易銘身邊，拉著他的手，低低地叫了聲：“哥哥。”

    易銘抽回手，不等繼續往下說，便拒絕道：“不行。”

    他又拉起易銘的手，搖晃著說：“可是我都好久沒下山了，聽說這次來了不少其他仙閣的弟子，城中可熱鬧了，咱們下去看看吧。”

    “人與人擠在一起，又臭又髒，有何好看的。”易銘說：“臨近比試了，你不勤加練習，還整天想著往下山跑。”

    他盤腿坐到易銘腳邊，雙手橫握著棍子，將下巴搭在拳頭上悶悶地說：“可是我想去玩兒。”

    “去了就別回來，”易銘說。

    他聽後焉噠噠地低下頭，也不再繼續央求。

    易銘斜睨著他，半晌提著酒壺喝了口酒後，站起身，邊往亭子外走邊說：“罷了，起來吧，明日允你下山走走。”

    易不悟看著他的背影，展顏一笑，快速起身向他跑了兩步，緊接著抬起手臂往上一跳，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背上。

    易銘腳下輕微地晃了晃，背過雙手去將他托住。

    他趴在易銘肩上，側著腦袋，長發如瀑般傾瀉而下，看著易銘的側臉說：“哥哥，我剛才說錯了，你不是像神仙，你就是神仙下凡！”

    易銘背著他回房，無奈地說：“神仙都快被你壓死了。”

    “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不要。”

    次日，易不悟天一亮就醒了，早課都沒去大殿裏聽，換了身黑色勁裝便直飛永安城。

    到達城中時，果真見城裏來了許多其他閣的道門弟子，光衣裳的顏色就五花八門。他扛著棍子一個人閑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以前經常去要飯的那條街。

    剛好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小叫花子蹲在牆角，手中端著個破碗，裏麵有幾個銅板。年紀與自己相仿，多半以前還打過自己。

    易不悟走到他跟前，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他也抬起頭來，見是易不悟，半張著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對視半晌後，易不悟拿著棍子轉身走了。

    沒走多遠，就見一家賣首飾的鋪子前站著兩名穿藍衣的道門弟子。一名男弟子正在將一支發簪送到了他身旁的女弟子手中。

    女弟子接過，低頭微微一笑，還有些臉紅。

    易不悟一直暗中觀察著他們，見男弟子在女弟子耳朵說了句什麽，女弟子嬌羞地看了對方一眼，兩人便迅速地離開了。

    他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也走進首飾鋪。

    店中有一名掌櫃和兩個夥計，夥計見又來了客人，迎上來諂笑道：“小公子隨便看，我們店這些首飾，都是眼下咱們聖都的姑娘最喜愛的樣式。”

    易不悟見店中金釵玉鐲琳琅滿目，卻大多都是女子佩戴的，太過女氣，不合適易銘。剛要離開時，就見專門擺滿發簪的位置，在一堆精美的發簪旁邊，放著一支顏色深紅像，形似樹枝般簡潔樸素的簪子。

    他拿起一看，見發簪的頂端隻雕刻了一簇梨花，拿在手中，像一根花枝。

    掌櫃見他相中了那發簪，親自走到他身邊介紹道：“公子好眼光，此簪雅而不俗，端方大氣，保證您送出去啊，姑娘定會喜歡。”

    易不悟拿著那簪子忍不住嘴角上揚，又聽掌櫃說：“關鍵是價格還公道，隻需五兩銀子。”

    “那麽貴？”易不悟一聽他說銀子，才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他平時吃住都在墨洗苑，根本用不著錢。

    掌櫃聽他這口氣，毫不客氣地從他手中取回簪子，告訴他說：“小公子這您就不懂了吧，這是可極品紅花梨木雕刻而成。您看這整體樣式，渾然天成；再看這雕工，活靈活現。”

    說著他又將發簪擺放回原來的位置，歎道：“五兩銀子買個有緣人，小公子若是嫌它貴，我也不強求。”

    易不悟又看了眼那簪子，心下一沉，對他說：“給我留著，我去搞點銀子。”

    掌櫃不冷不熱地回了聲：“好呢！您慢走。”

    易不悟出了首飾鋪子，見不遠處牆角下那小乞丐正好在看著他。

    他稍稍一思忖，然後微微一笑，走到乞丐旁邊，掃了眼他破碗中的那幾個銅板問他：“你身上有沒有五兩銀子”。

    小乞丐驚恐地瞪著他，“五……五兩！你就是把我賣了也不值五兩！”

    他胳膊一抬，搭在乞丐肩上，手臂暗中用力，輕聲說道：“有什麽辦法能盡快找到五兩？”

    小乞丐沒想到自己那麽倒黴，本想最近城中人多，早早地來街上蹲著，沒想到還能遇到這個冤家。他憤怒地瞪著易不悟，“我要有辦法，我早就發了，還用得著當乞丐？”

    易不悟就手臂一發力，勒住了他的喉嚨，“把你的存款借給我，回頭我雙倍還你。”

    他隻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雙手拉著易不悟的手臂說：“我……我身上還有點。”

    易不悟伸手在他懷中一掏，掏出個小布袋子，打開一看，裏麵還裝著十文。

    他心痛地看著易不悟手中那些錢，哽咽著說：“這是我全部家當，你知道的，我們每天要到的錢，大多都要上交給老大。”

    易不悟將錢袋在手中掂了掂，又扔回給他，“哭什麽哭，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抓住小乞丐的前襟，“走，我帶你發財去。”

    小乞丐跟在他身後，有些緊張，聽說他要帶自己去發財，又有些期待地問：“去哪裏呀？”

    “去找你們老大，”易不悟說。

    小乞丐頓時駐足，瘋狂搖頭，“你想找我們老大借錢？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隨便，”易不悟說：“不跟著，你可就錯失了一個掙大錢的機會。”

    小乞丐猶猶豫豫地跟著他身後，走了一陣後告訴他說：“他早就不住原來那間破廟了，現在住著高牆大院，還請了專們的護院看守。”

    “是嗎？”易不悟轉身，“那你和你那些兄弟住哪裏？”

    他撇撇嘴，“我們倒是還住在原本的地方。”

    易不悟和他一起再次回到當初那間破廟，廟宇更破了，後麵半截已完全倒塌，頭頂也沒幾片瓦，從外麵看隨時都有垮掉的危險。

    裏麵正好幾個乞丐，有人生病了，有的躺在幹草上什麽也沒幹。年幼的小乞丐不認識他，但年紀稍大的一眼就認出他來。

    他走進去後，所有人都看向他。一個中年男子咬著根枯草看著他冷冷一笑說：“喲，又來了？”

    易不悟走到大殿前正方的那樽大佛前的石台邊，抬了條腿坐到已經被坐得非常光滑的石台上，將一條腿踩上去，棍子杵在地上說：“給我五兩銀子，我去幫你們殺了熊楚生。”

    他話音一落，坐在四周的一群乞丐頓時哄堂大笑，他抬高聲音說：“幾年過去了，他越過越好，不僅住上了深宅大院，還有了更多的狗腿子盯著你們。留下你們這群野狗，不光要繼續替他賣命，等你們病了死了，別說棺材板，連張裹屍席都沒有。”

    一個老乞丐半躺在地上，咳嗽兩才後，虛弱地說：“別說五兩，五個子都拿不出來。”

    “你一人拿不出來，就讓更多的人一起湊。把全城的叫花子都集聚起來，難道還湊不出五兩？”

    中年男子盯著，冷冷說：“就算殺了他，還會有別的惡霸來壓榨我們。”

    易不悟與他對視，眉頭一挑，“為什麽不想想那個人有可能是你？”

    中年男子眼神漸漸露出凶光，隨即又慢慢暗淡下來，“傳聞他身邊藏著好多高手，甚至還私養妖魔。你一個人，殺得了他？”

    “那就讓所有想反抗的兄弟們跟著我一起去，我打頭陣，全城那麽多乞丐，還搞不死他一個？”

    “會死人的！”

    “我有辦法保你們不死。”見他們還在猶豫，易不悟說：“幾年前，我們本有機會聯手一起搞死他，就是因為你們膽小！沒種！不然，你們早就過上我現在過的日子了。”

    看上去有人開始動搖了，他繼續說：“收你們五兩銀子，是想考驗你們有沒有決心，你們還真當以為我缺那點錢。殺了熊楚生以後，他那宅子裏的東西，全部歸你們，我什麽都不要。”

    聽他都這麽說了，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孩子突然站起，麵帶憤怒地說：“我願意出錢，我跟你一起去！”說完走到易不悟旁邊，從又髒又破的衣裳裏掏出三枚銅錢，一把拍在他旁邊。

    緊接著又有兩個孩子站起來，“我們也去！”

    那中年男子又問道：“你不會拿到錢反悔吧。”

    易不悟老神在在道：“我要反悔，你們就去抱一閣鬧。”隨後伸出食指，“一個時辰湊齊五兩，我相信你們若真心想去，就一起辦得到。”

    說完他兩條腿往石台上一放，就那麽躺了下去，抱起胳膊閉目養神。“一個時辰後，少了一個子我都不去。”

    隻過了大半個時辰，易不悟被叫醒。他麵前放著一個麻袋，裏麵裝著一袋子銅錢，旁邊還放著一個小布袋子，裏麵有兩塊零碎的銀子。

    大殿外，站著烏央央的一大片乞丐，各個年紀的都有，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些廢鐵當武器。

    易不悟跳下石台，把碎銀子揣進衣服裏，又拎起那袋銅錢，對著外麵的乞丐扯著嗓子大喊：“現在，你們兵分三路往熊楚生的宅子跑，邊跑邊大喊：聖都惡霸熊楚生家中私養妖魔！讓城中所有的修行者都與你們一同前去降妖除魔。

    “到了他家口門口，你們就給我往裏衝，趁機搶錢搶糧搶物件，至於什麽妖啊魔的，會有修行者解決。記住，誰跑得最快，誰就搶得最多，都聽懂了嗎？！”

    人群中誰問了一句：“那你呢？”

    易不悟提著錢袋腳尖輕點飛了出去，“我先去他那宅子裏探探虛實，你們跟上！”

    他們當然跟不上易不悟的速度。

    很快他就拎著一袋銅錢來到了之前的首飾鋪子，將錢袋子往地上一扔，又將那兩塊碎銀子掏出來拍在櫃台上。

    然後背靠著櫃台，兩隻手肘撐在身後，看向掌櫃，“錢齊了，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