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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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櫃拿起那兩塊碎銀子掂了掂,又看那袋銅錢,無奈地笑了笑,對身邊的夥計打了手勢,讓他們清點那袋銅錢。

    兩名夥計隻好苦著臉去數,易不悟拿起那簪子細細觀賞著,越看越是歡喜,愛不釋手。

    沒多久,就聽見鋪子外的街道上一陣吵嚷,一大群人邊跑邊大喊著:“降妖除魔!降妖除魔……”

    易不悟將腦袋湊到店外,果真見玩上遊玩的那些其他道閣的弟子也都跟了上去。

    他滿意地笑了,又將兩個趴在門口看熱鬧的夥計拉了回來,“你們還數不數?磨磨唧唧,我可要先走了。”

    倆夥計又數了一陣,發現還多出來個十幾文,易不悟也不要了,把簪子揣進懷中,出了店鋪。

    正打算禦劍飛回抱一閣時,就見四個穿紫衣道門弟子從首飾鋪門口路過。易不悟拉住其中一個,問道:“聽說城中出現妖魔,其他人都去降妖除魔了,你們怎麽沒去?”

    其中一個紫衣弟子見他穿著黑衣,也沒認出他是抱一閣的人,憤憤道:“去是去了,隻見到一群乞丐在打劫一戶城中惡霸,哪有什麽妖魔。”

    另一弟子說:“既無妖魔,我們也不是永安人,不知事情原由也不好插手,便都回來了。”說完幾人就一道離開。

    易不悟剛好與他們同路,聽他們邊走邊討論著:“都說這永安城是天下聖都,曆史悠久,底蘊深厚,人人都知書達禮的謙謙君子。如今看來,名不符實。”

    “可不是,知書達禮沒看見,一城的乞丐鬥惡霸倒還挺有意思。”

    “說不定還會改成戲文,等我們回了朝歌,去取夢館聽聽伶人們怎麽唱這一出。”

    易不悟在他們身後翻了個白眼,剛想離他們遠點時,又後他們討論道:“你們說此次比試,哪一閣的弟子會拿第一?”

    “哪一閣的弟子拿都好,隻要不是那個叫什麽易不悟的。聽說他雖是易閣主的親傳弟子,但其實就是易銘收留的一個乞丐,兩人關係非常要好。易銘是誰你們可曾知曉?”

    “知道,易閣主的私生子嘛。唉這個易閣主也真是,怎能這般對待我們玄機閣的大小姐?”

    “我還聽說這個易銘的母親本就是個很不檢點的女子,當年被趕下山好久後才帶著他去找易閣主,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易閣主的親生兒子。”

    易不悟緊著棍子的手漸漸收緊,看向正在那人後腦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冰冷。

    他還在繼續往下說:“就這種出身卑賤、來曆不明的人,竟也配被稱作易三公子?”

    “關鍵他還和其他幾位易家公子齊名,真替他們感到不值。”

    “我卻是替我們師父感到不值,聽說當年他是我們閣裏的大師兄,與那位大小姐情投意合。若不是這易閣主橫刀奪愛,我們師父早就抱得美人歸了。也不用這麽多年一直鬱鬱寡歡,以酒為伴。”

    “唉呀別說了,我現在聽著易銘這個名字就犯惡心。對了,還有那個叫什麽易不悟的。易銘好歹有可能是易閣主的孩子,他一個乞丐,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名門子弟,嘖!”

    易不悟右手搭在棍子的前端,隨時準備著將榻中的劍拔出。他像看一個死人般的眼神看著那名弟子的後腦,無聲地向前大跨了一步。

    就在他的劍拔出剛剛拔出一寸時,忽聽腦中傳來一個聲音,沉聲大喝道:“住手!”

    他一把收回劍,停下腳步,目光陰沉地打量起四周。

    或是剛才拔劍那一下他讓幾名玄機閣的弟子感到危險靠近,紛紛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個個麵露不善。其中一人問道:“你跟著我們做什麽!”

    易不悟觀察著四周,並沒有找到跟他對話的人,卻聽腦中繼續有個聲音在說:“你想當街殺人?”

    易不悟原地緩慢跺著腳步,感覺著四麵八方的人的氣息,“我以前聽過你的聲音,你在哪裏?”

    “我不用管我在哪裏,我隻想問你,以你現在的修為,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四個?”

    “我可以試試。”

    “你算你殺掉他們,又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被人認出?你還想不想出現在百閣試練上?”

    “……”易不悟沉默了。

    那個聲音繼續問道:“你若被指認出來,你是想讓易銘保你還是棄你?他一個自身難保的私生子,你讓他如何保你?”

    易不悟深吸了口氣,慢慢冷靜下來。“你說得沒錯,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沒有回答,易不悟又等了一陣,知道他徹底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了,隻好作罷。

    四個玄機閣弟子還在用探究的目光看著他,他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禦劍飛走。

    回到墨洗苑,易銘正在茶室中翻閱著經卷。茶水已經沸了,向上冒著縷縷輕煙,茶香四溢。

    易不悟憋著一肚子火回來,沉默地盤腿坐在易銘身邊,給自己倒了杯茶,盯著茶壺上的煙生悶氣。

    易銘收起經卷後將竹簡放到一旁,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遇到什麽事了?”

    易不悟靜靜地看了他片刻,緊抿著嘴搖搖頭。

    易銘放下手,微笑道:“看來,我們不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卻不願告訴我。”

    “不是的!”易不悟忙回道,可那個人說的話他是怎麽也說不出口,更不想讓易銘聽到。於是拿出簪子遞到他手中,然後將怎麽把這簪子買來的經過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

    易銘拿著那木簪,聽他說完後,有些奇怪地問:“聽上去很有意思,簪子你也買到了,那又是為何不高興呢?”

    “我……”易不悟赧然一笑,“我害怕你不喜歡。你送我那麽好的劍,我卻隻能送你根破木頭。”

    易銘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謊,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不能逃過自己的眼睛。但他沒有繼續問下去,隻說了聲:“我很喜歡。”

    易不悟煩悶地心情終於稍稍緩和下來,又從他手中將簪子取了回來,來到易銘身邊說:“我幫你戴上。”

    取下易銘原本的碧玉發簪,將那木頭簪子給他插上。然後坐到他對麵,雙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

    易銘又拿起書卷埋頭看起來,對他說:“出去玩了大半天,該打坐了。”

    他盤腿坐好,原地打坐。可心卻靜不下來,老想著街上的事,很快就放棄了。來到易銘身邊,將下巴搭在他小臂上,看著經文問他:“看的什麽?”

    “《太上感應篇》,”易銘問他:“可會背了?”

    “不會,”易不悟拉開他的手臂後往他懷中一躺,笑嘻嘻地說:“哥哥念給我聽。”

    易銘低頭看了看他,又將目光投向經卷,用輕柔語調娓娓念道:

    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

    接下來的三日,易不悟一直留在房中打坐修練。道門修行有五境: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合體境、大乘境。

    一般人通常三歲入煉氣,易不悟修行時間本就比其他孩子晚,但他根骨極佳,再加上有易銘這個煉神中期精心指導,他三年便也入了煉神境。

    要知道這三間能三年入煉神的道門修士屈指可數,當初易銘日日刻苦修行,也用了足足十年才突破。這也是為何人們說直易銘是通常還會說到他。

    比試當日,道門各閣的修士齊聚抱一閣演武場。這場比試每閣都會在小輩中推出三名修為最高的弟子來參加。

    因抱一閣的二公子失蹤後一直沒有音信,易銘又性子冷,不愛出風頭。便由大公子,以及閣主的兩名親傳弟子葉乘風和易不悟去比試。

    易不悟大半個上午抱著他的棍子坐在備戰席上一聲不吭,目光一直停留在就坐在抱一閣旁邊的玄機閣弟子身上。

    中途來了一名青衣公子,手執折扇,氣質儒雅,看上去年齡與易銘相仿。身旁還跟著一個穿著青色襦裙,身材胖乎乎眼睛圓溜溜,估摸著隻有十來歲的小婢女。

    兩人來到到抱一閣的席位前,他先向帶著婢女向易全書行了個禮,溫文爾雅地笑道:“鏡吾閣,雷東正,見過易閣主,曾夫人。”

    “雷賢侄不必多禮,”易全書帶著熱情的笑意親自走下台階來迎他,然後拉著向旁邊的易家大公子與四公子介紹道:“這是我們家老大如行,老四如康。老大老四你們可知他是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雷家天才道修雷東正!”

    幾人斯抬斯敬地一陣寒暄之後,雷東正隨口問道:“易伯伯,侄子聽聞抱一閣也出了一位根骨極佳的修行奇才,三年便破了煉氣境,特地想來結識一番。不知哪位不悟兄現在何處?”

    他這麽一問,易大和易四臉上的笑都有些凝滯。

    易全書拉著他往易銘和易不悟坐的方向走,“你不問,我也會介紹你們認識。我還盼著你倆能在這台上比上一比呢。”

    還未走進他們便大喊道:“不悟啊,快來見識見識,這位雷公子跟你一樣入道晚,可他隻用了一年突破了煉氣,這才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天才!”

    易不悟起身,向他行了一禮,卻沒有開口。他很不想讓自己現在的公鴨嗓音讓這位天才聽見。

    雷東正也不介意,笑得滿麵春風地說:“原來這位不悟小兄弟如此年輕,可真是英雄出少年。”隨即他又將目光落到易銘身上,“這位便是易三公子吧,東正早就聽聞三公子‘冰壺玉衡公子銘’的稱號。今日得見三公子醉玉頹山的風采,可真是三生有幸。”

    易銘左手拿著他的劍,右手負於身後,向他微微頷首,以作回應。

    易全書嫌棄道:“老三就是這性子,悶葫蘆一個。不悟那孩子從小跟著他長大,也學他不愛講話。”

    “東正倒是愛說話,”他一口回道:“並真心希望能與三公子和不悟小兄弟共結金蘭,還望二位不要嫌棄東正太聒噪。”

    易不悟最討厭聽別人對他說這種場麵話,他總是不知道該怎麽接,這比讓他去抄經文還難受。

    還好前麵有易銘頂著,凡事都輪不到他來發愁,正倍感尷尬時,見旁邊玄機閣的弟子上場了。

    他緊了緊握著棍子的手,緊抿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跟著上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