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殺戮或者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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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無法壓製的怒火,施千琅慢慢靠近那幾座木樓,他邊走邊仔細感應著木樓周圍的氣息,防備著撞見匪徒。
也許是山高林密,很難有人前來,匪徒們沒有設崗哨,二十幾個匪徒睡在離地而建的三棟木樓裏,這幾棟木樓緊挨在一起,旁邊還有一間平房,氣味雜亂,有多種食物的味道從那裏飄出,應該是一間廚房。
此時已臨近破曉,正是人們睡意最濃的時候,幾棟木樓中不斷傳出高高低低的呼嚕聲,匪徒們都在酣睡中。
施千琅隱身在樹叢後,反複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又靜靜地盤算了一陣,然後悄悄走進廚房。
這裏果然空無一人,火塘還沒有完全熄滅,暗紅的炭火閃著微光,借助這點亮光,施千琅迅速查看了一番,找出四五罐子菜油。
他站在門口思忖片刻,將手中的劍放在一邊,循著鬆木油脂的氣味來到廚房後麵的柴棚,抱了幾捆引火用的鬆明,擺放到每座木樓下的柱子邊。
嗅著濃重的鬆香味,施千琅呆了呆,他有一瞬間的猶豫,這裏麵的匪徒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但是,很快他想到了匪徒們的對話,他們雖然是有血有肉的人,但是,他們並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他們活著隻會殘害別人,對他們殘忍才能解救更多的人。
想明白了這一點,施千琅呼出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折身返回柴棚,一趟趟將鬆明全都搬來放到幾棟木樓下,又拖來一些木柴架在鬆明上,然後捧來菜油,澆在木柴上。
準備就緒後,他割了幾段藤條,把所有木樓的門都從外麵栓牢靠,這才去火塘中拽出一根未燃盡的木柴,一步步走來……
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匪徒們的呼嚕聲此起彼伏,作惡多端的這群人不會想到,他們的劫數居然到了……
鬆香最是易燃,又加上菜油,那根忽明忽暗的木柴剛靠近,立刻就躥起了熊熊的火焰。
施千琅沒有停下,他飛奔著在三棟木樓下都點了火,最後把手裏的木柴也投入燃起的大火中。
這幾座木樓是就地取材建造的,柱子和樓板也用的全是鬆木,夜風吹過,火勢瞬間蔓延,頃刻間山林裏紅光騰起,熱浪滾滾。
在火中驚醒的匪徒們大呼小叫向外逃竄,他們用力撞門,被拴住的門牢牢緊閉,根本無法推開。
匪徒們又衝到窗口,怎奈僅有的幾個窗洞都太小了,完全擠不出去。
突然,在慘叫和哭喊聲中,有人驚呼:“毒煙!毒煙!”
匪徒們自己備著的毒煙被燃著了,慌亂中根本沒有機會應對,用來害人的東西最終使他們悄無聲息安靜下來。
施千琅提著寶劍的手不住地顫抖,他退到不遠處,定定地望著火海,聽著呼號聲停止,呼吸逐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渾身失控地戰栗。
他不住地問自己:真的要做得這樣絕嗎?真的可以這樣嗎?
施千琅緊咬牙關,竭力控製住自己,心裏一遍一遍地說:這是一群魔鬼,他們罪有應得。
然而,他仍舊不敢肯定,真的可以這樣讓這些人覆滅嗎?
冷酷和憐憫就像冰與火,交織盤旋著扼住他的心髒,令他窒息,灼熱的氣浪洶湧地包圍了他,巨大的衝擊中他頭疼欲裂,忍不住俯身嘔吐起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施千琅跌跌撞撞地隱到一棵大樹後。
不久,四名匪徒急匆匆奔來,他們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愣了片刻才扔下手裏的□□和寶劍,慌亂地四處尋找水桶和木盆,想去救火。
施千琅退到樹叢的陰影裏,觀察判斷下山的方位,考慮著如何盡快脫身。
這時,他聽到一名匪徒道:“火太大了,要不然把苦力們都放出來幫忙吧。”
另一名匪徒說:“等那幫半死不活的牲口爬到這裏也晚了。”
又一個匪徒道:“新抓的那幾個呢?那幾個應該有點力氣。”
一名儼然小頭目模樣的打斷了他們:“別廢話了,那幫苦力一放出來肯定就逃了,怎麽可能幫我們救火,你們幾個快提水去!”
幾人拿著水桶和木盆,連滾帶爬奔去附近的水溝裏提水,手忙腳亂來去了兩趟,怎奈火勢迅猛,他們根本無法靠近燃燒中的木樓。
一名匪徒叫道:“火太大了,撲不滅啊!頭人可能已經不行了……”
那名小頭目吼道:“動作快些,救不出活人,金銀總要拾出來……”
幾名同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朝頭人住的主樓望去,他們知道,那裏放著很多金銀,即便經過大火燒融了,也總還能撿出來一些吧。
有匪徒試探著問:“那接下來呢,我們還繼續製鹽嗎?”
小頭目啐了一口唾沫,吐出幾片炭渣,不耐煩地道:“我們幾個還製個屁的鹽,等一下去殺了那些苦力,拿著錢到別處討生活去。”
另幾人聽了開心地笑起來:“對對對,殺了那些苦力,帶著金銀,帶著鹽,我們遠走高飛!”
火光映紅了幾人的笑臉,猙獰得如同煉獄中的惡魔。
施千琅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們,趁著他們折身又奔向水溝的間隙,他毫不猶豫地朝著他們過來的那個方向奔去。
火借風勢,很快燒到了木樓的茅草頂,烈焰騰得更高,吞噬了一切,鬆木燃燒的氣味充斥在四周,幸好木樓周圍相對空曠,大火沒有波及到周圍的樹木,隻有紅光將山林浸染。
順著密林中一條狹窄的小路,翻越一道亂石崗,施千琅隱隱感應到不遠處有很多人,甚至隱約還聽到了陣陣痛苦的低吟。
他走到路的盡頭,在山崖邊駐足四下查看,發現腳下的崖壁上有一道石階,幾乎垂直向下,□□聲就從下方傳來,匪徒所說的苦力應該就在下麵。
施千琅將劍反手握緊,俯下身緊貼著崖壁,踏著石階一級一級倒退著向下。
當他的雙腳踏在堅實的地麵上,轉回身去,看到一個很大的溶洞,洞口外有一片空地。
在不遠處的火光映照下,一個大作坊出現在施千琅眼前。
施千琅顧不得細看這裏的情形,他循著人聲,穿過一排窯爐,從鹵水池邊來到洞口,這裏赫然出現幾座窩棚。
跟之前關押自己的那處窩棚一樣,亂七八糟的木棒和木板釘成一些大籠子,低低壓抑的□□聲從裏麵傳出。
透過木欄杆看去,裏麵隱隱約約關了不少人,當他走近時,窩棚裏立刻噤聲了,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可以感覺到裏麵的人都非常緊張。
最邊上那個小一些的窩棚裏,一條人影掙紮過來,貼著欄杆向外張望,並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那邊的紅光怎麽回事?你是什麽人?……”
問題太多,施千琅沒空細說,他向前兩步,摸了摸柵欄門上的鎖頭,揮劍砍過去,三兩下將鎖扣位置的木棒砍斷,鐵鏈子應聲落地。
柵欄門被拉開,卻沒有人出來,施千琅伸頭看去,見裏麵的人都被牛皮繩子綁了手腳,挪動著無法起身。
施千琅鑽進去逐一割斷了那些皮繩,催促著裏麵的人快出去。
從暗黑惡臭中走出去了六個高高矮矮的男子,確實如匪徒所說,他們還沒有餓透,解開束縛後,立刻活動四肢,四處張望。
施千琅來不及理會他們,又去打開另一間窩棚,裏麵的人歪歪倒倒,雖然沒有被捆綁,卻全都戰兢兢盯住施千琅,一動不敢動,恐懼得縮做一團。
施千琅退到門外,大聲對所有人道:“山頂的房子著火了,山匪們會回來殺你們,你們能走的趕緊逃吧,不能走的快藏起來。”
四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茫然地望著他,施千琅不解,正待催促他們快逃,先前向他提問的漢子嘿嘿笑了:“逃跑?藏起來?你說得真簡單呀,這裏三麵是懸崖,隻有一條道通向上麵,上麵就是賊人的巢穴,怎麽逃?”
施千琅解釋道:“上麵那些匪徒都被燒死了,現在隻剩下看守你們的那四個,他們正在忙著救火,不久就要來對你們下手了。”
那漢子聽了大喜道:“隻剩這四個人了嗎?那太好了,待我們殺上去,了結了他們,然後大家一起走!”
見沒人應和,那漢子又道:“我一人也足以結果了他們,你們先等著吧。”
說完他也不理會眾人,滿場奔走尋找趁手的兵刃。
施千琅看了看窩棚裏無比虛弱的一群苦力,又看向站在周圍的幾人,除了三個年輕人、一名老者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似乎還有點力氣,其餘的人隻怕是走路都困難了。
此刻,所有人全都眼巴巴地盯著自己,茫然不知所措。
施千琅沉吟片刻道:“既然無處可逃,那就隻能拚了!那幾個匪徒不久會返回這裏,我們不如埋伏好,偷襲他們,消滅了他們再走。”
還在四處翻找武器的漢子聽了,大聲讚同道:“這個辦法好!大家放心吧,有我秋幺在,定讓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另外幾人也表示同意,也開始翻找武器。
不一會兒,他們聚攏到崖壁邊的那道石梯旁,手裏的武器有扒拉木頭用的釘耙、添碳的鐵鏟,還有帶著血腥味的長鞭。
那名矮小的男孩提了根木棒站在最後,施千琅過去扶住他的肩頭道:“你不用在這裏,你去窩棚那邊檢查一下其他人,給他們找點吃食和水,等著我們就行了。”
那孩子的眼睛閃著亮光,他仰頭對施千琅央求道:“你們可不能死啊,你們要帶著我們逃出去啊!”
那個名叫秋幺的漢子卸下了一把鍘刀的刀片,他扛著又寬又厚的鍘刀片過來,滿臉是笑地道:“小孩子說什麽死不死的,被抓那天我就告訴你了,我活著就不會讓你們死,看見了吧,天神保佑,天神降下天火燒了惡人,我們都有救了!”
他樂嗬嗬說著,又打量了施千琅幾眼,問道:“這位……郎君,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秋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光著膀子,袒露著結實的肌肉,初春寒冷的夜風也沒有讓他縮手縮腳,一雙圓眼炯炯放光,滿頭卷發淩亂地支棱著,此時笑得很開心,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尤為突出,看起來簡直像是個快樂的山妖。
見他問自己,旁邊的人也全聽著,施千琅淡淡道:“我也是被抓來的。”
他簡單答複後便不再多解釋,示意秋幺過去,與自己守在那道石梯的兩側,將另外幾人安排到窯爐後隱蔽。
安靜地等待了不久,施千琅隱約聽到了幾名匪徒說話的聲音,感覺到他們正一步步走來。他立刻讓眾人做好準備,大家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崖壁頂上傳來匪徒清晰的對話:“我們取了自己的東西就趕緊走吧,別管那些苦力了,過幾天他們自然也就死。”
“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們中間活著一兩個,他們認得我們的樣子,必須全殺了,不能留禍患!”
“對,還是全殺了,也算是讓他們少受罪吧。”
“那麽多鹽,能背多少背多少,不要貪多。”
“留著體力還要背金銀……哈哈哈……”
“……”
看來木樓裏燒熔的金銀被他們刨出來了,現在正歡天喜地來取鹽。
埋伏著的幾人聽到了匪徒的對話,不由得又驚又怒,全都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傳來,幾條粗重的繩梯甩下來,緊接著,四名匪徒先後下滑到地麵。
原來,他們平日裏上下是用繩梯,上去之後收攏藏在崖壁邊。
這個意想不到的細節破壞了“下來一個殺一個”的計劃,施千琅和秋幺不得不同時麵對四名匪徒。稍微遲疑後,他們揮動刀劍砍向最近的匪徒,同時,窯爐後躲著的幾人也衝了過來。
那幾名匪徒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即便是看到老巢被燒,他們也隻以為是意外失火,根本想不到鹽場裏居然有埋伏。
但是,他們畢竟是常年殺人越貨的歹人,突然遭受攻擊後立刻做出本能的反應,迅速開始反擊,兩方混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