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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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如此嗎?”
“是,薛素這段時日都不曾出門,在屋內不是看書便是打坐,也未曾和其他人交流。”
十一低聲咒罵幾句,不知這薛素是不是當真是琉璃做成的心。
“小販那邊有結果了嗎?”
“有了,隻是和我們猜想的有些不同。”
“說。”
元三遲疑了半晌,道:“出在那小孩身上。我們原本以為小孩是同攤販一夥的,但據那小販說來,這小孩是他在路上找到的。當時這孩子在藥店門口,苦苦向老板求一味藥,大概是家中有人病重,無錢醫治。小販答應隻要他幫忙做一件事便給足他買藥的銀子。”
十一皺眉:“什麽事?”
“衝撞過去,將薛素推至他車前。”
十一沒有接話,元三便也閉口不言。
當時若那小孩依言將薛素推至小販車前,薛素的後方便會全權暴露在對方眼前,加之難以防備,等於給對方提供一個最方便出手的時機。
可是就在薛素一扶一笑之間,小孩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慌亂中他還是推了,隻不過這一推的方向變成了側麵。薛素倒下,二人中間又有推車相阻,小販自是無法出手。
小孩雖不知道那人的具體計謀,但當時,他卻是想幫薛素的。
十一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讓元三下去。
出門已多時,元三還在原地站著。
他自言自語喃喃道:“說了出來,不知是對是錯。”
“是對的,縱然你有膽子瞞,日後叫十一知道了,也不知還有沒有命活。”一道爽朗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聽了這聲音,元三仿佛輕鬆了些,笑道:“十一哪有你說得那麽凶殘。”
元四現身,摟住元三的脖子挑眉道:“不然呢?那女魔頭還不凶殘嗎?她這才幾歲,手刃過多少好人壞人的,你還指望她因為錯殺了一個孩子而難過傷心?”
聽了這話,元三忍不住回頭朝著十一的房間又看了幾眼,道:“可我覺得十一每次殺了什麽不該殺的人之後,都是有些難受的,隻是不願讓我們知道罷了。”
“祖宗,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就你這個優柔寡斷、良心未泯的樣子,別哪天被脾氣上來的十一不該地殺了才是,管她想什麽作甚。”
元三又笑著捶了元四一拳:“你哪裏來的資格說我,在惹十一生氣上,你才是最當仁不讓的吧。”
元四一笑,故意擠眉弄眼道:“承讓承讓。”
“你怎麽也跑出來了,不用跟著薛素嗎?”
“說到這,我們十一也仿佛有大病,薛素有手有腳有腦子有武功,要我們每天跟著作甚?”
\”你……不是偷偷跑出來的吧?\”元三睜大眼睛望著元四,臉上盡是不可置信。
“倒也沒有,十一往那邊走了,我遠遠瞧見便先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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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沒有敲門,也沒有試圖掩蓋自己的腳步聲,她進門時薛素正盤腿於床榻上打坐吐納。
薛素知道十一進來了,卻並未睜眼。十一不惱,也不急,又向前幾步,斜靠在素雪床前的柱子上,良久地望著薛素。
或許是十一的目光太過紮人,薛素半天還是無奈地睜眼望向對方。十一依然沒有反應,隻望著她。
“有什麽事嗎?”見眼神詢問無果,薛素隻得開口問道。
“我打算帶你回去了,盡快出發。”
薛素點點頭,道:“我們在這裏落腳也有一段時日了。”
“但是在離開之前,還有個地方我想帶你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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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十一帶薛素去了當地最大的藥店,抓了幾副藥,接著又七拐八拐地往外城的百姓居住的閭裏去了。
薛素不明就裏,一路沉默地跟著十一。直到二人在一家破爛的木屋前站定。
十一站敲了敲門,無人響應,索性直接推門而入,薛素阻攔不及,也隻得跟在她身後一起進去了。
木屋內麵麵積不大,隻一張木桌,幾個高矮不同的木頭板凳,就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屋子裏沒有什麽人氣,二人進去後,半天不聞聲響,不見動靜。
薛素不知道十一這是在搞什麽明堂。她看著十一環顧房子一周後,又直奔裏間而去,連忙跟上。
隻見裏間的床榻之上臥著一位年輕的婦人,緊闔著雙眼,麵色慘白,鬢邊及額上都掛著汗珠,雙唇毫無血色,即使在昏睡狀態下,眉頭依然緊緊蹙起。
薛素見狀迅速上前,擒住那婦人的手腕把了把脈後,轉頭向十一道:“是風寒,本不嚴重,隻是未來得及醫治,加上這女子連日操勞,病情加重了些。我先把那藥煎了去,情況不算太嚴重。”
十一看著床上似乎還在囈語的婦人,輕聲道:“好。”
薛素拿了藥到屋子周圍轉了一圈,找到了這家人盛水的缸、可以用來煎藥的瓦罐以及生火用的灶。所需的器具俱全,雖然簡陋,但總歸都可以使用。
拆了藥包,薛素一邊準備生火煎藥,一邊忍不住暗自猜想著十一和這家人到底有何關係。十一實在不像是會和什麽人家有固定關係及來往的人,不止因為她複雜的江湖經曆及身份,更是因為她那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
想到這裏薛素一直埋在心底的那個疑問便又冒了出來:自己到底又何德何能入了她十一的眼呢?
難道十一真的缺徒弟缺到要強擄她來?她如此複雜的身世,十一不覬覦就算了,難道也當真不嫌麻煩?
她這樣對自己,能有什麽原因……
藥煎好了,薛素進了木屋後卻發現十一又不見了。她沒多在意,隻端著藥移步床前,將那婦女微微扶起,用木勺一點點將藥喂進對方口中。
十一再進屋時看到的便是此番景象,薛素低著頭,輕輕吹著碗裏的藥,睫毛一根根緊密排成一把小扇子一般,在她臉上鋪成一個陰影,她神情專注,動作小心,好似懷中之人是她相識多年的密友。十一停住步子不再向前,隻站在不遠之處看著薛素一口一口將藥悉數喂進了對方口中。
結束喂藥,薛素又重新將婦人扶倒躺下,一邊順手替人掖了掖被子,這才轉向十一道:“已經睡下了,捂一捂,出一身汗,醒來時便會好很多。”
十一隨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對於薛素的醫術,她沒有驚訝,也不曾過問,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二人來到外間屋子,薛素找了一個高度適中的木凳端坐之後,回頭就看到十一在一個低矮的小木墩兒上坐定,雙腿叉開,一副不拘小節的模樣,略微沉重的心情似乎瞬間被一掃而光,薛素眼裏帶著笑意,轉回身去,望著門外一地的陽光,不知在想些什麽。
十一知道薛素不會問什麽,但依舊故意懶洋洋地開口:“素素,真的不問問這人是誰嗎?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啊。”
薛素頭也沒回:“你若想我知道,自然會說;你若不想,問也無用,何必再問?”
沒想到薛素會做出這般答複,十一覺得頗為好笑,倒忘了原本的話題,回道:“素素,這個世界在你眼中就是如此非黑即白嗎?事物的答案隻有兩個,是或者非。因此不說、不做、不試探、不爭取?”
聽了這話薛素倒覺得奇怪,回頭有看了十一一眼:“自然不是,想要的東西就去爭取,想學會的功夫就去練習,人活著,自是要不斷說、不斷做、不斷爭取的。至於非黑即白……人間是還有灰色,可最後要選擇的話,哪有一道灰色的路容人去選擇呢,到底還是黑和白吧……”
“哦,是嗎”十一隨便應了薛素一聲,不再就黑白的話題同薛素理論。隻繼續道:“那你知不知道,這世上的很多事卻是有灰色的選項。諸如可說可不說,若你問了,別人就說了。”
薛素這下便也明了了十一大概還是有話想說,卻是不知如何開口。搖了搖頭,唇角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那便讓我問問,那女子是誰,和十一你又是何種關係?”
十一往後一仰,正靠上那說高不高的桌子腿兒,她抬眼朝那粗糙的屋頂望去,聲音仿若變得很遠。
薛素聽見她淡淡道:“那女人我不認識,這家是那個小孩的家。”
想起小孩的死狀,薛素臉上的笑容也不禁緩緩消失,轉頭又望了裏屋一眼,低下頭輕聲回道:“是嗎……”
“那小販招了,是當年幾大教派的人,被派來刺殺於你。”說到這裏十一不禁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哪家膽子小的,別的勢力還知道活捉你回去打探打探當年的秘密,這方可好,派個刺殺的人都如此不入人眼。”
薛素不語,十一繼續道:“事發當天,那男孩正在城中的藥店求藥,大抵是沒有銀兩,藥店掌櫃對其視如敝屣。那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恰好被路過佯裝成小販的刺客遇見,以錢作誘,方才有了那日一出戲。”
事情已過,小孩已死,薛素不知道十一再告訴自己這些是何用意,更不知道今天來這裏照顧那與男孩不知什麽關係的婦女是為什麽。
薛素想,十一或許是再讓自己看看那些江湖上的陰謀陽謀,或許是為了向自己證明她所說非錯,亦或是……或許她也有幾分憐憫之心……
可人已不再,又有什麽用呢。
薛素知道她十一是惡人一個,這就是她的生活與處世之道,她說不出什麽埋怨。也知道江湖就是這麽一個無情之地,逼著那麽多人成了惡人。
起身步出門外,薛素最後轉頭看了那木屋一眼,道:“走吧。”
十一跟在薛素身後,也轉頭看了一眼。
最後她望著薛素的背影,說不清自己為何最後也沒告訴薛素。
——那男孩未曾想過要傷害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