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尚在睡夢之中，突然被一雙手猛然扼住。

    她頓時驚醒，汗毛豎立，一陣恐懼，不知這雙手的主人是什麽來頭。自十一不斷招惹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警惕性如此之低，像現在這樣受人威脅的時候了。

    想到十一……

    “十一？”素雪小心翼翼開口道，“是你嗎十一……”

    對方沒有回應。

    畢竟這裏是鶴坊——蒼鬼門的地盤。自己武功不弱，能避過鶴坊的人潛入這鶴坊深處，抵達十一日常居住的房間，能完全隱藏自己的氣息腳步，使警惕如自己也無從發覺……

    江湖上幾人有這等本領？縱使有，何至於深夜潛來此地與她為難。

    “十一，是你對不對？”素雪又問。

    對方的回應是在她的幾大穴位上各點幾下。

    素雪睜大雙眼，這才有了些慌張。剛剛自己看不清楚來人模樣，受控於對方，又懷疑是十一在作亂，所以沒有輕舉妄動。可如今被封閉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對方若真的不是十一，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甚至開始擔心，若這人真的不是十一，那待十一知道了此情此景後會作何感想？

    即使床上之人已經被她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十一依舊可以感覺到對方渾身緊繃，好似分外緊張。她輕笑出聲，既是覺得好笑，也就此向對方昭明自己的身份。

    果不其然，在聽到自己的聲音後，對方下意識地舒了一口氣。

    隻是，這口氣卻沒能鬆太久。

    “幾日不見，聽說我們素素又有了新的忙碌之事？”十一俯下身子貼至素雪耳側，低聲道。

    素雪甚至可以嗅到對方身上的香氣。

    十一外出通常是去完成任務，有氣味在身不便於隱匿，何時這麽香過……被十一這麽一問，才回過神來。

    素雪自然明白對方所說的是何事，可卻無口辯駁，隻能繼續聽對方講下去。

    十一叼住素雪的耳垂，輕輕用牙齒廝磨著：“我說姐姐，別的妹妹有好技術，我也有呀，日日陪著別人談天說地的作甚？”

    素雪感覺自己的耳朵似乎就像要燒著了似的，一串令人顫栗的酥麻之感如同過電一般，從尾骨直竄向脊椎，繼而又直衝頭頂去了。

    耳垂上又濕又軟又熱的觸感叫素雪難以自已，進入耳朵的話又讓她又羞又臊，臉頰鬧得通紅。

    “素素知道什麽樣的叫好技術嗎？”十一的手慢慢伸進了被子。

    素雪猛地睜大雙眼，臉上似乎要冒出火來。即使穴道已經被封閉，身子卻依然不受控製地簌簌抖了起來。

    “不……”聲音從口中泄出的那一刻，素雪才意識到對方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解開了她部分穴位，可身子還是不由她控製，盡數在對方的掌控下。

    “噓……素素天天去陪別人，我總歸是不樂意的。我啊，趕回來陪陪素素。”

    “！”素雪眼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起了一汪淚，“十一，我錯……了，別……”

    十一似乎感覺到了素雪的情緒，點亮了床前的燈。看著對方露在被子外麵的蜷曲的嫩白腳趾和麵上的一臉可憐相，終於輕笑出聲。

    將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解開了素雪的穴道，一邊在素雪臉上愛憐地蹭了蹭，一邊道：“看在素素這麽可憐的份上，這次我就放過素素了，以後啊……可少給自己找什麽姐姐妹妹的。”

    素雪沒意識到自己穴道已經解開一般，呆呆地躺在床上，雙眼望著天花板的方向，似乎是還沒從剛剛的經曆中反應過來。

    這世間，大概也隻有十一幹得出這般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了吧。素雪忍不住想著……

    內心自是憋屈無言的，可偷看一眼十一的方向，那人依舊是一副不怎麽高興的神情，倒叫素雪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一般，不敢多說什麽。

    “你……怎麽回來了？”似乎是因為想要打破這樣奇怪的氛圍，素雪沒話找話般開口問道。

    借著暗淡的燭光，素雪看到對方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再不回來指不定徒弟就被哪家的公子小姐帶走了，可不得快點兒往回趕嘛……”

    “……”素雪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十一也沒了再開口的打算，起身到案幾邊上開始整理自己的隨身攜帶的用具。

    望著十一的背影，十一訥訥道：“好十一，你別氣，我哪兒敢啊……”素雪知道對方一向性格差勁兒，要是生起氣來，最後吃虧的必定還是自己。

    十一轉身，上下打量著素雪，沒有回應素雪的話，反而道：“不過，這蔣家去不了，渡嶧幫倒是可以去一去。”

    素雪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步步走近，愣愣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也等明日再說，現在，回床上睡覺去。”十一掀起她身旁的被子鑽了進去。

    -

    “什麽？你說我的下一個任務是……”聽了十一的話，素雪停下澆花的手，愣愣地望向十一，“原來你昨夜所說的去渡嶧幫，竟是這個意思。”

    想明白了事件始末，素雪重新將手中的白釉花澆向花盆傾斜去，隻是麵上已經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了，她依舊想著方才十一所說的那番話。

    下一個任務是殺掉王嘯元。

    王嘯元在江湖上不算什麽好人，作為渡嶧幫這樣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幫派老大，他雙手不幹不淨，刀尖不知懸了多少江湖人士的命，兜裏又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的錢。

    可江湖上的壞人又太多了，他似乎怎麽也排不到那大奸大惡之輩裏去，甚至不比十一凶殘好戰，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

    十一走近幾步，伸手握住了素雪的手：“再澆先死的就該是它們了。”

    猝不及防被對方抓住了手，素雪下意識地就要抽回來。

    十一自是感受到了，自然地順著對方的力道鬆開手，內心卻不動聲色想到，看來經曆昨夜之事之後，素雪對自己的警惕意識倒真是又上了一層啊。

    直到對方放開自己，素雪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似乎大了些，都怪十一昨夜……

    素雪低下頭裝作去望花，一邊不甚放心地又看了十一一眼。好在對方並沒有什麽反應，不禁叫人鬆了一口氣。

    放下手中的花澆，素雪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想我隨著那蔣大小姐一起進入渡嶧幫嗎？”

    聽聞這話，十一挑了挑眉：“看來素素還是在想著別的姐姐妹妹，我何時要你跟著蔣羽兒去渡嶧幫了？區區渡嶧幫，難道還需要我蒼鬼羅刹把姑娘送到別人手上？”

    素雪聽了這話也有些不自在，十一確實不曾說這樣的話，隻是最近自己才和蔣羽兒打過交道，接著十一便交代如此任務，著實難讓人不往一處想。

    “再說任務是你的，如何接近王嘯元是你的事，左右不過是殺人罷了，跟到別人家裏作甚？”十一又道。

    仔細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素雪順從地點點頭：“是我思慮太多了。”

    “那素素可願說一說，為何思慮這麽多呢？”十一卻不依不饒。

    素雪稍作遲疑，還是開口道：“我……最近才和蔣小姐接觸過，十一便派我殺王嘯元，我以為是恰好值此時機，方便下手。”

    十一是聽明白了，搖頭道：“素素，這不是蒼鬼門的任務，而是你的任務。我會要求你完成此事，隻和你有關。”

    這話讓素雪更糊塗了，既然不是蒼鬼門的任務，王嘯元有什麽非死不可的理由呢？十一為何會要求她刺殺王嘯元？難道隻是根據她的武學水平隨便定下的對象？

    如此想著，素雪愈發不解，卻沒有開口詢問。無論十一要求她做什麽，她做便是。想到此，似乎又覺得有些悲哀，忍不住在心中歎一口氣。

    十一清楚素雪心中的疑問，卻同樣沒有過多解釋，隻淡淡道：“以後你自會知道原因。”

    -

    十一回來了，還表現出如此不悅的模樣，這蔣羽兒素雪自是不能再見了。

    於素雪而言，不過是結束每日的聊天消遣，不再出門，照舊如以前那般於屋內活動。可是於蔣羽兒來說，卻是不同。

    她照舊每日來鶴坊找那名喚素雪的姐姐，可遍尋不見。

    鶴坊之人礙著十一的命令，沒人同她多說一句，提起素雪，大家裝聾作啞，隻說不知道。

    蔣羽兒氣急，內心還有幾分委屈，可她到底也清楚，之前自己能在這鶴坊大鬧一通，是因為對方看在蔣家及舅舅的麵子上，沒有多與她計較——甚至還依著她將素雪找來。

    如今無論因為何種原因，她都不該再鬧第二次。

    蔣羽兒到底是個本性良善的小姑娘，也幸虧她做出如此決定，早在十一回來的第一時間，便召來桃覓交代，若蔣羽兒再上門來鬧，按鶴坊的規矩解決便是。

    桃覓不會忘記蒼鬼門羅刹當時的樣子，和她帶給自己的可怖壓力。

    對方話裏沒有殺氣，言行中沒有威脅，可單單隻是對方望向自己時那冷漠夾雜不悅的神情，便足以讓跪在下方的自己汗流涔涔、兩股兢兢。

    三日後，素雪按照十一的安排，打算動身前往渡嶧幫。

    從鶴坊牽出自己之前慣騎的那匹白馬，素雪正低頭整理著馬鬃，便聽見身後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

    素雪不曾轉頭，直到對方步至她身旁，她才賞眼抬頭一看。

    這一看，便愣住了。

    “你……也同我一道嗎？”望著身旁那匹棗紅色駿馬，素雪問道。

    十一伸手一拽手中的韁繩，揚眉朗聲道：“近日無事，陪你走這一遭。”

    -

    鶴坊。

    雖說再也沒尋到過素雪，蔣羽兒依舊每日來此一坐。有時男裝打扮，有時女子裝束，還是到自己常去的那個包廂，坐下喝一杯熱茶，問一句“今日素雪可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便很快離去。

    鶴坊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這一幕。

    今日，蔣羽兒依舊同以往一樣，來到鶴坊，進了那個曾與素雪相對而坐的包廂，喝一口熱茶，繼而問道：“素雪姑娘可在？”

    小翩知道自己應該回的話是什麽，可望著對方清澈又夾雜些許難過的瞳子，她忍不住道：“素雪姑娘已經於今日離去了。”

    蔣羽兒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得到如此回複，將茶杯移至小翩的方向，低聲道了一句“謝謝姑娘”後就離開了。

    同日，蔣羽兒離開永州城，向西北渡嶧幫方向而去。

    此後，鶴坊再不曾迎來過這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