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蔣小姐也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這件事本就是她舅舅所為，與她無關，況且她和素雪關係交好，有必要拉她下水嗎？”

    夜色如墨，月光瀉在屋頂上，枝椏上。不遠處房簷下綴著的竹風鈴時不時伴著一陣微風零零作響。

    夜間行動，元三才總算換了自己常穿的那一身灰色衣衫。

    此刻他正伏在屋頂漆黑的瓦片之上，披著月光，同身邊同樣打扮的元四喃喃道。

    元四涼涼瞥了他一眼：“放過她，直接去找王嘯元嗎？”

    元三居然也真的認真地想了想：“我們的實力，不輸王嘯元。”

    忍不住轉頭看了元三一眼，元四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麽話，無語。於是又把頭轉了回去。

    “我說笑的……不能打草驚蛇，我知道。十一要隻是想找王嘯元的麻煩，早都已經殺上門去了。”看到元四如此反應，元三訕訕道。

    “嗯，知道你知道。”元四眼睛仍然盯著對麵，懶懶應道。

    半晌無話。

    “差不多了，上！”

    元三聽到元四招呼，欲往下跳，卻不見身邊之人動彈，忍不住問道：“你不上？”

    元四覺得稀奇：“你的活，我上什麽上？”

    見元三還想說什麽的樣子，元四揮揮手不耐煩地打發：“行了行了，我給你望風，就一小姑娘，又沒什麽危險，你快去吧。”

    元三心道就是因為是個小姑娘，才想叫他一起。

    他了解元四的性格，知道對方既然都已經這麽說了，那定是打死也不會動彈。

    獨自一人跳了下去。

    王家的宅子大，離總舵距離甚近，更靠近陽城中心。

    宅子內不僅有大量幫內之人侍候，丫鬟小廝也頗多，平日隻是從前院走到後院，就要花費大把時間。

    王嘯元自年輕時便疼惜他那妹子，妹妹遠嫁蔣家，兩人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麵，於是每每外甥蔣羽兒前來探望，他都恨不得將全部親情都傾注在她身上。

    蔣羽兒在王家的待遇自然也是極好的。

    她有一間獨屬自己的屋子，即使這間屋子一年四季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都迎不來自己的主人，但它依然時刻整潔明亮，通風向陽。

    如今主人就在其間，屋內環境更是溫馨暖人。

    元三邁著輕巧的步子，偷偷摸進蔣羽兒房內。

    這類事情他已不知道做過多少回，可這次卻有些許心虛，原因自是不必再提。

    若蔣羽兒和素雪易地而處，恐怕在同十一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就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元三站在蔣羽兒的床前忍不住想。

    這大小姐警惕性實在太低，以至於元三甚至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叫醒對方，提醒她有人夜闖了她的閨房。

    “……”

    好在這尷尬的場麵沒有維持太久。

    蔣羽兒囈語著翻身，睡眼朦朧間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略微將眼睛睜開一道縫，望了一望，繼而眼睛大睜。

    就是現在！

    蔣羽兒張口欲喊的一瞬，元三上前捂住了對方的嘴巴，裝模作樣地從身後掏出一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比在她的頸部。

    “蔣小姐，素雪小姐失蹤，我家公子派我前來一問，多有得罪十分抱歉。”元三壓低聲音道。

    先前他也想過，蔣羽兒先前見過他，如今他上門脅迫，該尋一個什麽身份目的。

    思來想去，索性仍舊打著之前的幌子現身。

    “你……你是那日的男子？”蔣羽兒被捂著嘴，嘰裏咕嚕地說著，聲音不甚清楚。

    元三微微一笑，倒是都聽懂了。

    “正是，蔣小姐好記性。”

    一聽對方是為了素雪而來，蔣羽兒那大條的神經自動將其看作了自己人，竟也不覺得慌了。

    伸手拍了拍元三的手，示意對方鬆開自己。

    待那隻略帶涼意的手離開了自己麵部之後，蔣羽兒繼續道：“我聽舅舅說當日的那些人是衝著素雪來的，不知是何方勢力，最後擄走了素雪。舅舅已經答應我幫忙調查……”

    “王嘯元在撒謊。”元三打斷道。

    見蔣羽兒沒有反抗的打算，也不在意脖頸前橫著的小刀，元三索性也將武器收了回來。

    “舅舅不可能騙我。”蔣羽兒轉身麵向元三，下意識反駁道。

    一頭黃的綠的小絨球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一甩。

    望著元三，她這才想起對方當天也在場，自己昏迷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男子了解的情況應該比她還要更多些。

    於是又改口問道：“你有什麽證據嗎……”

    元三淡淡看了蔣羽兒一眼，道：“在我被你舅舅一刀捅入腹部之前，親眼看到他將素雪打暈。不知這能否算作證據。”

    蔣羽兒一愣，蹙起兩道細細的眉，沉思不語。

    元三又接著道：“之後王嘯元又派人將我埋至城外林間，不想我沒有死絕，將他的人殺死後自行離開了。”

    不知又想到了什麽，他輕笑道：“或許現下他還在不解我是如何失蹤的。”

    “蔣小姐，我這身行頭夜闖你的閨閣，想必你也清楚我為何而來。若你願意配合，那自然是極好，若你不願……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蔣羽兒看得見對方眉眼中毫無戾氣，平靜無比的語氣卻說出這樣一番稱得上是威脅的話來。

    她道：“我不可能背叛我舅舅。”

    元三欲繼續開口，又被蔣羽兒打斷。

    “可素雪失蹤若是我舅舅所為，我必定不會坐視不管。”

    “給我三天時間，我來查。”最後蔣羽兒道。

    元三內心有些許驚訝，驚訝蔣羽兒願意做到如此地步，心中又有些唏噓歎息。

    他將這一切情緒隱藏起來，冷然道：“三天不可能，若王嘯元真欲圖謀不軌，三天後你查出的就是素雪的屍體。”

    蔣羽兒咬咬唇，恨恨道：“我舅舅又不是吃素的，他好歹是一幫之主，警惕性一向高，我答應你三天去查，都不敢保證三天是否查得出，你還嫌長。”

    心裏卻也明白對方所言不假。

    這麽多年來舅舅對她體貼萬分是沒有錯，可她到底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舅舅是這江湖上的梟雄，若誰擋了他的路，他便會毫不留情地鏟除誰。

    就像爹爹一樣。

    她不明白素雪是如何招惹到舅舅，也不知素雪身份到底有何特殊。

    可她好歹知曉自己的心——她不想素雪也成為舅舅要走的那條路上的犧牲品。

    願意答應這名男子，倒也不全是因為對方肉眼可見的強，以及他手中的那把小刀。

    “一天。”元三沒有再同蔣羽兒多話，言簡意賅道，“隻有一天的時間給你。”

    蔣羽兒張嘴還想再說什麽，元三卻趁著這個空隙將一顆藥丸塞進了她口中。

    蔣羽兒隻覺自己下巴被一隻冰冷的手輕輕一拍，嘴巴被迫闔上，藥丸立馬便在口中融化，一切都在瞬息之間。

    “你……”她一雙杏目瞪圓，一副氣急的模樣，“你給我吃了什麽？”

    這話沒必要問出口，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物，可她還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見對方如此反應，元三發出進入屋子以來的第一聲真心的輕笑，他道：“若蔣小姐明日此時能將有用的信息帶給在下，那便不過是顆糖丸罷了。若不能的話……”

    “若不能如何？”蔣羽兒依舊怒視元三。

    “到時候蔣小姐自會得知。”

    元三說完，又迅速向前，口中低聲道了一句“得罪”，繼而伸手便在蔣羽兒身前幾個穴位上點了一通。

    蔣羽兒在對方傾身上前的那一刻就心道要壞，急急後退，卻仍比不過對方身手敏捷。

    以至於此時一動不能動，隻能愣愣看著對方將自己重新放到床鋪之上，然後從窗邊一躍而出。

    -

    看到遠處一團小小的黑色影子快速又謹慎地向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元四臉上揚起一個不明顯的笑容。

    很快那人便躍至自己身旁，眼睛望著來的方向，輕輕喘氣。

    “怎麽樣？”元四問道。

    “順利得有些過頭了。”元三答。

    “哦？怎麽說？”

    元三轉過頭，望著元四，無奈道：“蔣羽兒得知我的來意後，不等我說什麽威脅的話，做出什麽舉動來，便主動答應去探查。”

    元四“哦”了一聲，沒有在接話，心裏倒是知道元三在無奈什麽。

    他們這些人，向來不奢望什麽真摯的感情，對正義之士嗤之以鼻，心中卻有著一杆識人的秤。如今眼見這赤誠的心投向了無望的去處，自然會有點唏噓。

    不知若是蔣羽兒知道了素雪是蒼鬼門之人又會如何作想。

    -

    能夠這樣不經人通報便進入她房間的人不多，押肆算是其中一個。

    十一隻抬頭瞥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頭去，眉眼中有些不耐厭煩：“你怎麽來了？”

    來人一身妖豔的紅衣紅裙，金線繡成的雲彩鳥雀綴於裙襇，如墨潑過的黑發挽著慵懶的髻，斜插一支金玉玳瑁製成的鳳凰的簪。

    長擺拖在地上，對方邁著款款的步子而來。

    “小十一這樣說話可是會讓姐姐傷心的哦。”押肆臉上掛著慣有的惑人的笑。

    聞言十一又換了個姿勢窩在軟榻上，眼皮都懶得再抬一下：“是嗎。”

    不久前，她發出信號，將附近的蒼鬼門眾全喚了過來。確實存了幹票大事的心思。

    卻屬實沒想到會把這個瘋女人也招來。

    “你不好好在你那偌大的家中待著，又跑出來作甚？”十一開口問道。

    聽聞十一提起自己家，押肆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還不是因為知道某人又想生事，趕過來一看。”

    於是十一方才慵懶隨意的神態也徹底收了，她起身坐直，表情冷凝：“你別想阻止我。我總得讓他知道，有的人，他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