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用撞的動作推開了元三的房門，素雪再顧不得什麽禮節修養，隻一心要找到知曉十一蹤跡的那人。

    元三正在窗前沉思，門前重重的腳步聲傳來之時他也隻當是路過的人，沒想到下一秒自己的房門便被破開。

    他迅速回身，看到的就是幾乎站不住的素雪，和她滿目的焦急。

    再顧不得愣神，他快步上前將凳子推過去，示意蔣羽兒將素雪扶上座位。

    “什麽事？”

    素雪一向性子冷清，能讓她如此狼狽地奔來，必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這事，估計也不會和十一無關。

    素雪不坐，隻語速飛快道：

    “之前我一直是半昏半醒的狀態，但有些許意識。我聽到她在同他人談論……”

    說到這裏，素雪語速減慢，又停了一停，似乎覺得難以啟齒。

    “談論什麽？”倒是蔣羽兒在一旁追問道。

    今晚，滅人滿門。

    這人是誰，想來也無需多說。

    此刻聽到蔣羽兒在一旁發問，素雪心情複雜，轉頭望了一眼蔣羽兒，更不願再開口。

    見素雪如此，元三心裏也有了大致的猜想。

    十一大概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瘋了，元三有點不敢相信，喃喃道：“她真的會出手嗎……”

    可他心中也有答案——十一會。

    蔣羽兒望著眼前當著她的麵打啞謎的這二人，滿心憤憤，也不再去惦記素雪是如何脫身回來的，隻急著追問：“你們在說什麽呢？怎麽隻有我聽不懂。”

    二人同時將視線轉向蔣羽兒。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自己早已猜到他們二人身份並不簡單，正該有什麽事是唯獨自己聽不懂的才是。

    被二人一起凝視，蔣羽兒有點不自在，訕訕道：“聽不懂就算了，你們繼續，繼續。”

    一邊伸出手擺出“請”的動作示意著。

    時間不多，本就不應該在這裏耽誤。

    素雪轉過頭，避開蔣羽兒的視線，下定決心似的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她的聲音中已聽不出任何波瀾。

    她本可以對著屋內的另一個人說出這句話，可她卻選擇向元三開口。

    她說：“帶我去王家。”

    元三克製住了自己想要看一看蔣羽兒反應的，表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隻有蔣羽兒愣在原地，愈發不明白這二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隻是……

    看著他們表情凝重的樣子，蔣羽兒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

    素雪和元三二人一路運著輕功，向王嘯元家的方向而去了。

    自出了客棧，二人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或許是因為他們各被各的心思所擾，或許是礙於蔣羽兒在身邊，他們拿不準當下情況如何，實在不敢多說。

    蔣羽兒沒想那麽多，隻是在他們身後跟得心驚。

    也許是因為起點高，她從小學習的武功心法、被傳授的武學知識，教授她之人的本領手段，都超出旁人太多。

    她這一生走的彎路少，以至於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成長為同齡人中的翹楚了。

    縱使之前初見素雪有在她麵前有過小露一手，她也沒有太過在意，隻當是自己不夠戒備。

    現在這江湖之上，人人都會一點防身的本領，實在算不得什麽稀奇事。

    可如今運起功在他們身後追趕，蔣羽兒才發現自己有多麽不知天高地厚。

    他們看起來與自己是同齡人，可內力渾厚，倒似自己的幾倍。這麽遠的距離，輕功趕路，他們居然可以做到無聲無響，氣息平穩。

    蔣羽兒不願落後他們太遠，咬咬牙，又將速度提了不少，隻是氣息已經有些亂了，額頭也冒出幾顆汗珠。

    素雪這才察覺到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忘了蔣羽兒還跟在身後。

    他們二人的功力哪裏是蔣羽兒可以相比的。

    輕輕望了這姑娘一眼，隻見她眼中滿是堅定、滿是好強、滿是星星。沒有半點嫉妒懷疑，沒有半分喪氣懊惱。

    如此，卻更讓素雪覺得難過了。

    若今晚真的發生什麽……怎麽辦？

    她怎麽辦，她怎麽辦？

    將步子慢慢放緩了些，元三很快察覺到，也默契地配合著放慢了速度。

    最開始她也考慮過，是否要先避開蔣羽兒，瞞著蔣羽兒。如果不是當著她的麵交流此事，如果不是第一時間就讓她得知此事，大家是不是都會好受些？

    可後來她又想，若那最最不好的結果真的發生，蔣羽兒卻她的刻意隱瞞下錯過了，當未來再想起，是不是會更加遺憾，是不是會更加恨她？

    素雪深深地看了一眼蔣羽兒。

    即使自己對她不算熱絡，可人心總歸是能感受到他人對自己的好的。

    會認識她，或許原本就是老天爺的玩笑吧。

    “素雪姑娘，別想了。”

    餘光瞥見素雪微微走神的模樣，不難猜到她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麽。

    素雪回過神來，看了看元三，低聲應道：“嗯……不想了。”

    -

    熟悉的路線，熟悉的街景。

    隨著前方矗立的威嚴建築映入眼簾，蔣羽兒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峰。

    眼前便是王家。

    夜色已深，王家如往常的每一個晚上一樣，大門緊閉，門口安靜無聲。

    看不出什麽端倪。

    另外兩人沒有說話，蔣羽兒於是也盯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不語。

    她不敢上前，唯恐門內出現什麽可怕的景象。

    與元三對視了一眼，素雪緩緩上前，舉起手想要敲門。

    素雪屈指握拳，甫一碰上大門稍作用力，便見那大門“吱呀——”的一聲，現出了一個縫。

    元三皺眉，兩人又對視一眼。

    門雖開了，門內卻動靜全無。

    不可能……

    蔣羽兒急急上前兩步。

    王嘯元身份特殊，警備心又強。

    夜間時候，王家向來大門緊閉，有是侍衛看守，怎會如此輕輕一碰便自行展開呢？

    那二人依舊未動，蔣羽兒卻等不及。

    隻見她大步上前，雙手置於門上，掌心發力，狠狠推開了兩扇大門。

    眼前的景象讓三人都有些許沉默。

    隻見王府一派平靜。

    近處龍血樹深綠色的枝葉在微風下輕輕擺動，不遠處的長廊側麵，紅木燈台上的燭火仍舊細細搖曳。

    蔣羽兒率先跨過門檻，隨後素雪元三也跟著進入。

    不對……

    是哪裏不對……

    蔣羽兒在原地轉了幾圈，依舊找不到王府哪裏與往常不同，略微有些焦躁地來回踱步。

    “太安靜了……”

    元三喃喃道。

    上次他來這裏時，門外有丫鬟侍衛細碎的腳步聲；庭院中有鳥雀的啼叫；甚至屋內都能聽到已睡之人的呼嚕夢囈，未睡之人的翻身摩擦……

    今日這庭院卻是全然的寂靜。

    素雪也在進來的那一瞬便察覺不對勁，可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也一時半會找不出來。

    此刻聽到元三的喃喃自語，她猛地回頭，厲聲道：

    “去渡嶧幫！”

    元三及蔣羽兒皆是一愣，隨後三人立即一起向門外衝去。

    渡嶧幫總舵距王宅不過二十餘裏，素雪再顧不得等蔣羽兒跟上，整個人仿若一顆被徑直砸出的石子，飛一樣的向前，隻留空中一抹白色殘影。

    “素雪別急，身子要緊。”

    元三見素雪如此拚命的模樣，又是一陣擔憂。

    這擔憂既是因她，也是因十一。

    素雪不能再出任何事了。

    素雪卻由衷地顧不得元三說的話。

    自半昏迷狀態下聽到十一所說的話，她的心情便沒有平靜過。

    她知道十一因為王嘯元傷害自己而氣憤。

    這大概是自己跟了十一之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置於險境。

    一著不慎或許就會命喪陽城，讓十一想起來便覺得後怕。於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她羅刹十一的手段展示給世人看。

    隻是……

    十一依舊是十一。

    她口中說屠他滿門，王宅卻還有許多尋常丫鬟小廝。

    到底不願傷及這些平凡微小的普通人，於是十一選擇將王嘯元夫婦從府上擄走。

    大宅子裏的其他人，都在睡夢中無所知之。

    渡嶧幫才是她的目標。

    幫內之眾皆出身江湖，在王嘯元的蔭庇下做事，不知占了多少老百姓的便宜，不知幹了多少令人發指的勾當。

    屠了這個幫派，滅了這個組織，十一能說服自己做到。

    或許他們中的很多人都當得起一死，可素雪不想因為那麽多人的鮮血為她而流。

    她常年身穿一身幹淨的白，如今也不想看見眼前蒙上一片血色。

    想到這裏，素雪內心也不禁苦笑起來。

    她還有空替別人擔心，全不知解決了王嘯元後，十一會如何對待自己。

    ……

    還未靠近總舵大門，便能嗅到風送來的空氣中鐵鏽一般的血腥味。

    此刻的風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麽輕柔，而是有了絲絲縷縷的肅殺之氣。

    素雪停下腳步，遙遙看著渡嶧幫方向的一片火光。

    不願，也不敢再上前。

    元三在她身旁站著，同樣沉默。

    與素雪不同，元三見過十一太多可怖的樣子、瘋狂的一麵。

    元三也知道十一內心仍有善意，不同的是他從未祈盼過十一善良。

    於他而言，那是他們蒼鬼門的羅刹，那是他們的十一。

    這就夠了。

    蔣羽兒姍姍從身後趕上，滿頭大汗，紅唇微張，兩手撐著膝蓋，微微喘氣。

    似乎是休息夠了，她站直身子。

    接著素雪便感覺到身邊之人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