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憶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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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的衝動讓陸予想把周恒軒的東西都拿去退掉,給他打電話,說他受不起這些東西,說他不是新鮮的玩具,可以隨意地抱起來抱下去,又可以肆意地按照他的喜好塞東西。
更不願意接受這些本應該由宴陽雲拿到的東西。
鏡頭還在,他依然忍不住咬緊了嘴唇裏肉。
瞧不起誰呢?
餘繁安靜地看著他,青年像是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似是在強忍著某種情緒。
餘繁看向節目組:“節目組可以稍微回避一下嗎?”
“這個……”陸予的跟拍導演很為難地說,“理論上,我們除了一些私人情況,都是要二十四小時跟拍的。”
“你也說了是理論上,合同上也沒說一點私人空間也不能給。”餘繁笑說,“麻煩您了。”
嘉賓的咖位太高就會有這一類問題,即節目組約束不住他們。先不提違約金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筆不輕不重的金額,更重要的是惹不起。
餘繁的公司是他們這節目的第二大投資方,不然也不能為了這麽兩個人包下整個滑雪場。
餘繁的跟拍導演拍了拍對方,示意撤出去。
攝影組猶豫著都關掉鏡頭電源,將這裏讓給了他們。
陸予小心地問道:“會不會太過了?”
“是我自己有話想和你談。”餘繁笑著安撫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圈子裏常有的事情。反正收視率到了就行,又不是真的要二十四小時的內容都放出去。”
“我開門見山。”他看向陸予,“你為什麽會覺得周恒軒喜歡宴陽雲?”
陸予指尖一顫,看向餘繁溫和又不失凜然的側臉,感到強烈的虛無感。他無從解釋,也無法解釋。
“說實話,那個先行預告片裏你說出那句話,我和宴陽雲都很意外。”餘繁走到一旁的咖啡機抽出兩杯咖啡。咖啡的醇香在這偏冷的空間裏傳播速度都遭到了緩降,他將咖啡遞給陸予,後者安靜地捧住它坐下。
暖意自掌心散開。
“他不會的。”餘繁坐到陸予身側,沉聲下了結論。
他會的,他甚至會傷害很多宴陽雲身邊的人,包括你,最終迎來落寞的死亡。不然我焦慮個什麽勁兒。
陸予如是想著,看著咖啡的波紋,反問道:“那為什麽你會覺得,周恒軒不會喜歡宴陽雲?”
“我之前也說過,我和周恒軒認識很久了。”餘繁也坐到他身邊,抬頭看向白熾燈,眼睛眯起一些,“他性格裏有偏執的地方,也有危險之處,他自己並沒有掩飾的意思,我也無所謂在你麵前實話實說。他初中的時候要比現在更明顯一點,畢竟還小。”
“他成績一直很好,德智體美勞都很優秀,優秀到能把優秀學生公示欄靠自己的入學照占滿第一行。”他笑起來,“長得還帥、家境又好,所以人氣很高。”
“我猜也是。”陸予淡淡道。
“我注意到他性格裏不一樣的地方,是在某一天放學後。”餘繁說著有些尷尬地視線飄忽,最後還是看著陸予無奈地笑起,“你別看我這樣,初中的時候挺瘦挺矮的,又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很好欺負。”
陸予歎笑起來:“倒也不至於這麽說自己。”
“但是是真的。”餘繁說著看向杯子內的咖啡,“我被搶錢了,就在學校後街的胡同裏。”
聽到這裏,陸予便知道餘繁想說什麽了。他挑出書中沒提到的地方,問道:“去那裏做什麽?”
餘繁想了想,說:“鬼迷心竅?那天恰好司機來不了,我想著去大一點的馬路打車,就抄了近道。”
十年前。
餘繁被高年級小混混們推搡到牆角,從校服看來是隔壁職高的學生。他抬眸,注意到這個胡同後就是一家黑網吧。
他都不知道學校後麵有這種地方,想來他們學校也會有幾個人跑這邊偷偷玩吧。
“哎,看什麽呢。”叼著煙的黃毛用手背拍他的臉,“七中的就是了不起啊,這麽目中無人。看網吧幹什麽?”
旁邊的人嗤笑道:“算網吧牌子的表麵積吧?”
幾個混混立刻哄堂大笑,輪流羞辱餘繁是書呆子。
見餘繁也一起笑起來,黃毛又扇了他一巴掌:“笑你呢,你笑屁?”
眼鏡框被打歪了,磕得鼻梁有點疼。
他這會剛轉學過來,並不想惹是生非。但這時的他也不過初一,想不出什麽圓滑的辦法,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被羞辱起來還是會有一股氣,根本不想忍。
餘繁將眼鏡扶好,道:“沒有,我隻是在想都上高中了,還隻憋得出一個表麵積。”
“也不錯。”他說著抬起下巴,嗤笑道,“至少小學好好聽課了。”
接下來就是不堪入耳的辱罵,和雨點般砸下來的拳腳。
剛上初二的男孩還沒長開,哪能遭得住高中男生的拳打腳踢。
一個不小心被踹到了腹部,他痛到嗚咽出聲,蜷縮著擋住臉和髒器的胳膊一歪,入目的是直逼腦袋的運動鞋。
慘了。
“啊!!!”
餘繁眼睛沒來得及閉上,清楚地看到那個男生被書包狠狠地砸了臉,整個人近乎飛出去摔倒在地。將一看就很沉的書包甩回來隨意地扛到肩上的,正是當時的周恒軒。
周恒軒眼睛又黑又亮,臉頰上的嬰兒肥還在,看著像一隻無害的兔子,好似不諳世事到令人憐愛。這個時候,他的顏值就已經是老天爺不怕孩子噎死,拿著鏟子喂飯吃的程度了。
“這又是哪來的王八羔子,看這眼珠子大得。”黃毛將煙頭從嘴上拿下來,手指捏著將火光逼近周恒軒黑黝黝的眼睛,“信不信爺爺給你弄廢一個?”
在嬉笑聲中,周恒軒勾起嘴角,雙眸眨也不眨地竟是向前跨步。
黃毛嚇壞了,趕緊把手收回來向後退開,踩到餘繁的書包摔了個屁股墩,煙也失手掉在了地上。胡同裏頓時安靜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周恒軒。
“你他媽腦子學壞了吧?!”
“這哪來的傻逼碰瓷呢?!”
“這是我同學。”餘繁捂著肚子坐起來,渾身酸痛到沒法動彈,但仍然機靈地說,“已經報警了。”
“靠!”“至於嗎?!”“腦癱吧!”
黃毛剛要大罵,周恒軒卻迷茫地看向他:“我沒報啊。”
胡同又一次安靜下來。
周恒軒的表情無辜得要死,餘繁著實沒話說了。他第一次想罵人,和這群混混們達成共識。
……你傻逼吧。
混混們麵麵相覷,確認了周恒軒不是撒謊後又一次圍上來。
“這有什麽好報警的。學生之間的打鬧而已,想來也沒人敢說出去。”周恒軒輕笑道,“我也不敢啊。”
混混們聽了都大笑出聲,沒想到這個來救人的直接替他們把後顧之憂都解決了。
周恒軒掃視周遭,隨意地拿起掉在地上的鐵棍,暗紅色的鐵鏽讓人聯想到血跡,不寒而栗。
“也就是說,別打死就行了。”他喃喃自語。
混混們相視,辱罵著也抄起家夥。可再痞那也是高中的學生,初中生一般嚇唬嚇唬也就完了,真正地抄家夥還是第一次,難免有些踟躕。
周恒軒看著過分純良,校服幹幹淨淨,穿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還未發育完全的瘦削感。
怕是一棍子打下去就會折成好幾段。
糾結也不過幾秒,他們很快纏鬥在一起。
哀鳴不斷。
餘繁睜大了眼睛。
周恒軒動起手來簡直毫無顧忌。
他用的皆是巧力,動作很小但力道十足,更多是打小臂打落武器,空手的就打膝彎,他們又會氣急敗壞地撿起武器衝上去。
他以一敵多自然也會有挨打的情況,但巧合的是,他挨的打大多都不重。周恒軒嘴角含笑,像是不覺得疼。
然後餘繁有了一個很可怕的聯想。
周恒軒好似在逗他們玩,他隻是覺得“不斷地讓他們拿起武器並打掉”和“不斷地攻擊膝彎讓他們腿軟”這兩件事情很有趣。
讓他確信的是周恒軒接下來又挨了一下,隻因為硬要打對方的小臂。
黃毛揉著腫痛的小臂,麵紅耳赤又氣急敗壞地喝道:“他媽的,區區七中的書呆子,怎麽這麽能打?!”
“你在說什麽?”周恒軒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學習好的人,打架為什麽會弱?’”餘繁抿了一口咖啡,“他是這麽說的。”
“學習和打架並沒有邏輯上的相關性。”陸予垂眸,“他的困惑是對的。”
餘繁猜得很準,書中,周恒軒確實是覺得好玩而已,甚至沒在混混們任何會露出來的地方留下傷痕。
“可他當時隻是一個剛上初二的學生。”餘繁苦笑道,“後來我才知道,在我說報警了之前,他根本沒認出那是我。我轉到他們班怎麽也有兩個月了,他也沒記住我的名字。”
他頓了頓,說:“他並不是時刻這樣,平時又乖又安靜,對什麽都沒興趣,但也能做到盡人事聽天命。隻是偶爾會有一個能激起他興趣的點,一旦遇到這個點,他就會變得很危險,直到玩膩了為止。”
“我最開始的時候就說過了,他對此沒有掩飾的意思,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餘繁看向青年漂亮的眸子,“所以,我讓你遠離他。”
“你剛才問我,為什麽我會這麽自信,覺得周恒軒不會喜歡宴陽雲。”他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很簡單,宴陽雲是那種後麵有條狗在追,會直接蹲下來裝死的那種;而你不一樣,你能直接逃到樹上去。”
怎麽聽著有點……?
陸予不可理喻地看著對方:“你怎麽罵人啊。”
餘繁愉快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可不敢罵他。”
這笑得,明顯就是敢。
“回到剛才那個問題。”餘繁斂下一點笑意,手指抵上陸予的胸口,“因為我能看出來,你就是他的這個‘點’。”
他凝視著陸予的眸子,嚴肅道:“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追你,直到他失去了玩心,或者把你玩壞了為止。”
“擔心擔心你的宴陽雲吧。”陸予心情複雜地推開他的手,“你要是真為了我好,那就趁著他真的興致來了搞死我之前,和宴陽雲趕緊修成正果。”
餘繁無奈地向後倚靠,問道:“為什麽你們兩個都在催我們趕緊在一起。”
“……你說什麽?”陸予猛地抬眸,“誰們兩個?”
“你和周恒軒啊?”餘繁不解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