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棄包袱之後，滑雪確實很快樂。不談速度感，哪怕隻是看餘繁從高處滑下來的姿態就有夠賞心悅目。

    餘繁一個側身在陸予前方不遠處急停，揚起的雪花濺了對方一頭一臉，肩上都積了雪。陸予也不生氣，隻覺得好玩，晃了晃腦袋把雪花都甩下來，笑得開心又肆意。

    又來了好幾個來回，待到玩得有些累了，他們才決定回去暖一下身子，順便找地方吃個午飯。

    陸予仰頭看向雪場，宛如雪原一般遼闊得看不見邊際，他們滑雪留下的痕跡淺淡，但也給這滑雪場增加了些許生命力，和一開始空蕩的虛無感不一樣。

    美麗，但也讓人頹力，像是被吸走了魂魄似的。

    青年被凍得鼻尖和耳尖都紅彤彤的，淺色的眼睛瞭望遠方，被雪地反射的光芒映得更加剔透。

    眼前突然暗下來，陸予側眸看向餘繁，後者動作柔和地給他把護目鏡戴好，並道：“不要一直盯著雪地看，小心雪盲症。在想什麽呢？”

    “我隻是在想……”陸予想了想，說，“所謂‘花’，綻放的時候最顯生機。”

    餘繁看著對方：“嗯。”

    “可唯獨‘雪花’和其他萬物不一樣。”陸予喃喃道，“產生痕跡，逐漸消融，才顯現其生命力。最漂亮的時候反而是最靜、最顯無機質的時候。”

    說完，他又好笑道：“不過，我拿雪去和其他花比似乎有點不公平。硬要說的話，拿海洋雪來比較可能相對更合適一點。”

    餘繁側頭問道：“什麽是海洋雪？”

    陸予解釋道：“說白了就是有機物碎屑，大抵都落不到海底，紛紛揚揚飄落的姿態和雪很像。”

    餘繁低吟一聲，說：“畢竟海底很深，落不到也正常。”

    “雖然也有這原因，但更多是因為在中途就被深海生物吃掉了。”陸予說著抬起手，朝對方做了一個抓合的動作，“嗷嗚一口。”

    餘繁輕笑著撚下青年發梢的碎冰：“為什麽想到這裏來了？”

    “可能是滑雪場太空了。”陸予笑起來，“下次能和大家一起來就好了。”

    餘繁挑眉，揶揄道：“包括周恒軒？”

    “我和他又不是仇家。”陸予忍俊不禁道，“怎麽說，三分摩擦，三分恐懼，三分好奇，一分求生欲？”

    餘繁笑出聲來。

    閑聊著，陸予慢悠悠地滑向休息處。餘繁配合著他的速度，悠悠道：“我在想，也許你能圓我一個願望。”

    陸予困惑道：“什麽願望？”

    餘繁壞笑著說：“‘看到周恒軒慌張的樣子’，我這輩子還沒見過。”

    “你可能隻會看到我慌不擇路的樣子。”陸予非常理智地回答他。

    “自信一點嘛。”

    “我可太有自信了。”

    水族館。

    不是吧，這個人。

    宴陽雲啃著手裏的餅幹，麵無表情地看著海豚秀。他和周恒軒被孩子們包圍著，實在是頂天立地、英姿勃勃。

    孩子們興奮地看著海豚，孩子家長和小姑娘們快樂地看著他和周恒軒——或者說隻看著周恒軒。

    宴陽雲心力憔悴地想道。雖然他的劇寫一部紅一部，但說到底他幾乎沒有在電視機前露過麵。

    可是這個人呢？他有心嗎？

    是海豚不可愛嗎？還是我不配？

    宴陽雲無語凝噎地側頭，周恒軒方才買了一個很可愛的周邊帽子戴著，帽簷擋住他大半張臉，要不是因為健身練起來的體型，看起來和高中生似的。

    但他能看到對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被掩蓋在帽簷的陰影下，呼吸平緩，從剛才就處於一個睡眠的狀態。

    他睡了。

    睡了。

    睡。

    。

    他睡覺還能保持著優雅的姿勢，一雙長腿上下交疊，雙手十指交叉著虛虛放在大腿之上，宛如在看一場古典戲劇，又好似看得津津有味。流暢銳利的下顎線，性感的喉結，都顯得他是那麽地專心、入迷、沉醉。

    宴陽雲自從經曆過斷頭企鵝蛋糕，逐漸開始共情陸予那些想要逃離又沒法逃的心情。

    隻要沒有這些攝像機，隻要這人不是影帝，他早把這人丟去喂海豚了。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密室逃脫時，他被周恒軒一秒放倒的回憶。

    打不過。他百分之百會反被周恒軒丟去喂海豚。

    “天啊，周恒軒真的太帥了——”

    “他看個海豚都這麽帥……賺翻了……”

    他閉著眼睛呢，姐姐們。

    宴陽雲悲傷地打開微信，給陸予發了一條信息。

    【我好想你啊，予予。】

    沒有得到回複，他更加悲傷地把手機收了起來。這麽想來，他好像從未和周恒軒單獨在一起過，都是和餘繁一起見的麵。

    還是餘繁好。他委屈地晃了晃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周恒軒本就是淺眠，聽到聲響後“噓”了一聲，讓他安靜。

    宴陽雲：？

    你還嫌我歎氣聲吵？！

    宴陽雲捂著嘴，惡狠狠地低聲道：“這個戀綜，如果我讓你追到陸予，我下個劇本直接倒貼錢給你們兩個人演。”

    周恒軒低頭，將嘴巴靠近小蜜蜂麥克：“音響導演錄下了嗎？”

    隔著老遠的音響導演差點耳朵懷孕，開心地豎了個拇指。

    宴陽雲隻覺得荒唐，瞳孔地震地看向影帝：“……真的假的，你不是不接愛情劇嗎……”

    周恒軒聲音還有些啞，說：“給你一個麵子。”

    宴陽雲累了。

    你是給我麵子？你就是想和陸予演戲吧。

    手機嗡嗡震動一聲，宴陽雲趕緊拿出來解鎖，果真是陸予回他了。

    陸：【您好，請問您是？】

    ？

    寫不動了：【真的假的？】

    陸：【開玩笑的。在你對話框前出現紅色感歎號之前，我勸你好好叫我名字。】

    寫不動了：【憑什麽夏晗就能叫你小予！你雙標！】

    寫不動了：【你知不知道我經曆了些什麽？】

    寫不動了：【/照片_企鵝大腦袋jp】

    陸：【……】

    寫不動了：【你家周恒軒給我分的蛋糕。】

    陸：【別我家，要不起。】

    寫不動了：【我就要得起？！】

    “拍得挺好。”

    “我次——！”宴陽雲強行咽下險些衝出齒關的髒話，側頭看向周恒軒，不可置信道，“你怎麽看我手機！”

    周恒軒隨口道：“屏幕那麽亮，我不想看到都難。”

    宴陽雲癟了癟嘴：“是是，您視力好。”

    “嗯。”

    “……”

    放他走吧，想回別墅。

    須臾，手機有震動了一下，宴陽雲拿起來一看，還是陸予。

    陸：【中午一起吃？】

    寫不動了：【好啊！！！】

    得救了。宴陽雲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周恒軒，後者回以不解的眼神。

    宴陽雲邀功似的說道：“午飯和陸予、餘繁一起吃。”

    周恒軒捂著嘴巴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淡漠道：“嗯。”

    “就這樣？”宴陽雲垮下臉來，“你不表達一下感激之情？”

    “怎麽會。”周恒軒脫下帽子甩了甩頭發，拿過宴陽雲的手機鎖屏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又將手機還給他。

    宴陽雲麵無表情地想：您沒有自己的手機嗎？

    然後青年影帝笑得魅惑眾人，在眾人倒吸氣的驚歎聲中對他說：“就算你不這麽做，我也打算直接去的。”

    “？那我呢。”

    “這我就無所謂了。”

    宴陽雲解開鎖屏，給陸予發了一條微信。

    寫不動了：【周陸cp成了我直接封筆退圈。兄弟你放心逃，我定保駕護航。】

    陸：【飯店地址】

    寫不動了：【？】

    寫不動了：【就這？沒了？】

    陸：【？】

    陸（思考片刻）：【（電話號碼）到了打電話，我下去接你們。】

    寫不動了：【不是，我有你電話號碼。】

    陸：【好。】

    寫不動了：【不是，你不表示一下什麽？】

    陸（思考片刻x2）：【哦，節目組報銷。】

    誰跟你說這個了？

    陸：【哦，謝謝你。】

    寫不動了：【……你是不是給餘繁看聊天記錄了。】

    陸：【你怎麽知道的？】

    那可不，我猜你看不懂我在問什麽。

    寫不動了：【就沒啦？】

    寫不動了：【/貓咪哭泣jp】

    陸：【我真的謝謝你。】

    媽的工科男，平時說話明明好好的，為什麽一聊天就這樣。

    宴陽雲心死了，回頭對周恒軒說：“工科生可能不適合談戀愛。”

    周恒軒淡淡道：“陸予適合我就行。”

    宴陽雲決定發起攻擊：“我覺得你倆不適——”

    哢。

    宴陽雲垂眸，看到周恒軒拇指摁在食指上，剛才的脆響顯然是指關節發出來的。

    周恒軒眼神溫柔得要滴下蜜來：“我們怎麽了？”

    “你倆絕配。”

    宴陽雲背叛了自己的靈魂。

    飯店。

    陸予目瞪口呆地看向宴陽雲：“我怎麽感覺你憔悴了這麽多？怎麽有黑眼圈？”

    宴陽雲滿臉感動地抱緊了對方：“隻要別微信聊天，我覺得你都很好。”

    “那我們用？”

    “你閉嘴吧，嗚嗚。”

    周恒軒問道：“你怎麽在外麵？”

    “這家西餐廳是餘繁訂的，我在裏麵有點窒息就出來了。你懂的，我沒來過這種地方。”陸予一邊拍著宴陽雲的背安撫，一邊回答周恒軒道，“好像本來要穿西裝才能進，給我們特例了。多虧餘繁。”

    周恒軒淺笑著，不語。

    宴陽雲扶了一下蹭歪的眼鏡，貼著陸予耳廓小聲道：“這家餐廳是周恒軒媽媽家那邊的人開的，不是給餘繁開的後門。裏麵的廚師都是全球頂尖的。”

    陸予眼皮一跳：“……我是說多虧餘繁的摯友周恒軒。”

    周恒軒噗嗤一笑：“不客氣。”

    “我更喜歡吃街邊的炸串、餛飩什麽的，不然我們就此別過。”陸予心情複雜道，“我可能吃不下這麽昂貴的東西，我的胃受不了。”

    餘繁恰好也走出來，聽到這句話接了一句：“街邊攤少吃，吃壞肚子。”

    陸予一本正經道：“我們專業的幹飯人，都是做好腸胃炎的覺悟去吃的。”

    “放心吧，我媽現在在國外旅遊。”周恒軒拉開宴陽雲，把陸予轉了一百八十度往前一推，“進去吧。”

    宴陽雲看著餘繁，親愛的竹馬正捂著臉瘋狂抖動肩膀壓抑狂笑，他漸漸地不想活了。

    餘繁總算是笑夠了，朝宴陽雲伸手說：“我們也走吧。”

    宴陽雲朝他翻了個白眼，自顧自走了進去。

    “叫你亂選。”餘繁好笑地搖搖頭，呢喃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