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可能！”付野第一個跳了起來，“她為什麽要殺自己的親妹妹？”

    “沈娘子可沒說是柳大小姐殺了柳二姑娘！”妹玖瞥了眼付野，端起茶杯慢慢啜飲著，也不知道離園這裏的夥食開銷是否也是一並算在了國師頭上，這茶湯清亮，入口回甘，一飲就知是珍品。

    “你適才不還說，鬼會纏著那個害她的人？”付野被她的反複無常弄得摸不著頭腦。

    “王公子不是也說了那小女鬼很弱嗎？如果她真的死得很慘又很冤，怎麽著也能化身為一個厲害的鬼吧？”妹玖看向王琰。

    “怨氣大的鬼確實是會越來越強大。”王琰開口說道，“但鬼變強除了吸收死人的怨氣以外，還有就是吞噬別的鬼，如若太過弱小的鬼，也隻能化作其他鬼的食糧。”

    “那柳大小姐又為什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個妹妹？”妹玖看向沈娘子，“我聽你說柳大小姐應該和她妹妹關係還不錯，生辰之日在外出前還會專門來看她。”

    “那、那場火後，大小姐受驚過度，連燒三日，就、就不太記事，許是那時候就不記得二小姐。”沈娘子怯怯地說。

    白真忽然一拍手，說道：“不對，那時候的柳小姐也不過六歲，就算心裏不喜歡妹妹，也不至於會想到要殺了妹妹。”

    付野一聽，頓時把眉毛一擰，嗬道：“是了，你這老奴話裏話外倒是讓我們忽略了她的年齡，老說柳小姐做什麽，其他大人呢？比如柳大人、柳夫人什麽的，還有那什麽安魂湯誰熬的？”

    沈娘子慌忙道：“妾沒有這意思，柳大人極為喜歡二小姐的，二小姐柔弱，是人都會多憐惜幾分，而柳夫人雖對大小姐管束嚴格，但是對二小姐也極好，一向寬厚不曾責罰。”

    “這倒說的柳大小姐挺可憐的。”白真說道。

    “可不是，府中下人得虧大多不知有二小姐，不然都要以為大小姐並非柳大人和夫人所出了，丹陽城外的竹絮亭也是大人為二小姐所建，雖然不曾入族譜，秘而不宣，可是柳大人是真心疼愛二小姐。”

    “大小姐端來的安魂湯想必也不可能是自己熬的，既然有人懷疑湯有問題，沒有人去查一查嗎？”

    “查了，是、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酥兒煮的。”

    妹玖若有所思地閉上了嘴，身旁的王琰站了起來。

    他走上前去扶起沈娘子，臉上露出笑容，他說道：“多謝沈娘子，先請回去吧，得到這些信息後，倒是知道了今夜該怎麽和那小女鬼問話了。”

    聞言，白真和付野齊刷刷抬起了頭，兩臉懵逼。

    問什麽話？

    “她難道每夜都會來？”

    “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每夜來。”

    白真和付野一人躲在一個柱子後麵，伸出半個腦袋看著廊下野草叢生的地方，那是柳絮絮之前出現的地方。

    柳絲絲躲在妹玖身後，卻是連頭都不敢露出來。

    “我們這麽多人，會不會嚇得她不敢出來？”妹玖看了看左邊的柱子，想著要不要帶著柳絲絲藏到那後麵去才好。

    “你見過貓躲著老鼠？”王琰不由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得看了眼白真和付野。

    也幸虧白真和付野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去仔細聽他的話，不然肯定要跳起來說他指桑罵槐，痛擊隊友抬高敵人了！

    雖然柳絮絮是個小鬼，可是她畢竟不是人啊，普通人還真的難以傷她，妹玖這麽一想，也就沒有挪腳。

    夜越深，四周越寂靜，就越顯得周圍像是被無限放大了一樣，不知道何時起，抬眼過去已經看不到院牆，也看不到身後屋舍，隻留下這一處斑駁紅漆的回廊。

    像一葉扁舟無依無靠得蕩漾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

    妹玖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噠——噠——噠——

    極有規律，聲音相接不快不慢，顯然是那小女鬼又開始踢毽子，毽子一起一落，發出聲響。

    可她技術不好，還沒能踢幾下，毽子就飛了出來。

    ‘噠’的一聲，落到了台階之下。

    她也從陰影之中跑了出來，隨著她跑動，她四周的環境也煥然一新，宛若一柄利器一下切開了時間蒙上的灰塵和狼藉，露出了原本的樣子，那裏也曾是柳絲絲熟悉的地方，她不由的從妹玖身後露出頭來，看著跑來的小女鬼。

    但小女鬼第一眼，看到的還是妹玖。

    “跟我玩。”依然是一模一樣的話，好像她已經不記得見過妹玖一樣。

    這一次妹玖還沒說話，王琰替她說了：“你姐姐來陪你玩了。”

    “姐姐？”柳絮絮頭沒有動，隻將直視的眼珠往右眼角移去，就好像她脖子是不能被左右轉動一樣，她移動眼珠很快就鎖定在了柳絲絲身上，她擰起眉毛，露出苦惱和不解的神色。

    “姐姐？”

    其實對柳絮絮來說，這個樣子的柳絲絲她其實是陌生的，十年後的柳絲絲已經是婷婷少女，月貌花容。

    被小女鬼直勾勾盯著，柳絲絲渾身激起一身戰栗，更用力抓住妹玖的衣裳，她聲音微弱帶著驚懼：“你為什麽要給我下毒，我和你沒有冤仇吧？”

    “下毒？”柳絮絮重複了一遍，她雖然雪膚烏發，長睫櫻唇，可是渾身上下都死氣沉沉的，就好像一個精致的瓷偶，瓷偶是不會眨眼的，盯著人的時候目不轉睛，更顯的那雙眼黑洞洞的可怕，“喝了藥，就陪我踢毽子。”

    這話就像是要把人喝死了，做鬼了好一起玩。

    “喝了藥，睡一覺，就來陪我玩。”她又重複道，聲音天真爛漫，還有童音的嬌憨。

    “能看見她在哪裏嗎？”忽然王琰低聲，在妹玖耳旁說道。

    妹玖嚇了一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俯下身來，發絲都有幾縷掃過了她的臉頰，在她認真看著鬼的時候，還以為那鬼忽然伸出爪子摸了她一下

    聽到王琰的話，妹玖蹙起眉，眼睛落在階梯之下白衣小女童身上。

    她，不在下麵嗎？

    “這個隻是影子。”

    妹玖正想，自己怎麽能看見鬼的真身在哪裏，眼睛剛一抬起，她就看見了。

    頓時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不是嚇到了，是醜到了。

    回廊的挑簷之上，垂下了一個腦袋，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看見的會是鬼，可也沒有想到這個鬼長的這麽驚悚，枯草一樣淩亂的黑色發絲包裹著一個姑且稱為臉的東西，正麵朝著他們，倒吊在廊上，一動不動。

    那張臉仿佛沸水鼓起的無數水泡，大大小小，有些泛著白，有些露出血色的肉，一張臉連同脖子都沒有一塊好的地方，眼中不見眼白，隻有黑色的瞳孔，像兩個黑洞沒有半分神采，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微微裂開露出裏麵鋒利猶如小獸一樣的利齒，那些草一樣的黑發還隨著不知道哪裏吹來的陰風微微擺動。

    柳絮絮是在一場大火裏燒死的，她的這個模樣，正是像是被火灼燒過的樣子。

    妹玖懷疑王琰自己明明看見了還專門引她抬眼去看，以此來嚇唬她的，她合上眼撫平自己情緒，再睜眼去看，那倒吊的鬼頭已經不知道縮到哪裏去了。

    “你不要纏著我了，你去找鬼朋友玩啊！”柳絲絲帶上了哭腔，她十分崩潰，大晚上的被王琰扒拉出來，直麵小女鬼，她的心髒都快要承受不住這些恐懼了。

    但是小女鬼絲毫不理會她多麽害怕，隻知道纏著她，要她下去陪她玩。

    “可是明明是你說的，喝了藥，就陪我踢毽子的。”小女鬼還有幾分委屈。

    之前沈娘子說了，是柳絲絲帶了安魂湯給柳絮絮喝了，然後出門去了。

    柳絮絮死後，倒是記反了，以為要給柳絲絲喝藥，她才會來陪自己玩一樣。

    妹玖微側過腦袋，想提醒一下柳絲絲，然後她眼睛餘光瞥見了那個從廊上消失的柳絮絮真身。

    她正立在柳絲絲的身後，仿佛還站了很久，因為她的腳下都留下一片灼燒的痕跡，她那雙空洞洞的黑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那一身縈繞著的黑色氣澤莫名讓妹玖覺得大為不妙。

    妹玖一下將柳絲絲從身後拉到一旁。

    她這一動，驚弓之鳥的三人頓時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後方，他們安安靜靜沒有喊叫出聲，就好像這一眼，這一瞬間已經被這女鬼的真身嚇得靈魂出竅了。

    小女鬼有任何動容，她甚至走近了一步，隨著她的走近，陰寒的空氣侵入骨髓。

    “你不是說要和我踢毽子的嗎？”她的聲音陰冷，張開的手心上托著一個燒糊成一個疙瘩一樣的東西，依稀還能看出焦黑的羽毛根和下麵融成一團的壓片。

    柳絲絲張了張嘴，瞳孔不停得收縮。

    身後又傳來另一個可憐又委屈的聲音：“姐姐，你不是說要陪我踢毽子的嗎？”

    說著相似的話，卻用著絕然不同的語氣，仿佛是來自兩個不同的鬼。

    這柳絮絮還鬼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