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玖本來還擔憂嬌小娘，可是見她恢複如初的精神，不由又覺得她這樣的性子也挺好。

    一個人若是自己都自怨自艾，那旁人又怎麽會對她喜愛起來。

    既然已經找到嬌小娘的父親，付野等人一商量，決定好人做到底，把孫老和嬌小娘送到象村為止。

    走沒多久，付野忽然拉住韁繩，朝後打了個停下的手勢，嬌小娘也跟著驚叫了一聲，不知道看見了什麽。

    妹玖驅馬小跑上前，擠在付野和白真的馬之間。

    這才看見路上有一大灘紅的刺目的血，黃沙的土地都洇濕了一片。

    “這是什麽的血？”

    剛剛那些象村的獵人們也應是從這條路經過，如果是人的血，這四周必定更加混亂，妹玖沒敢下定論。

    付野跳下馬背，蹲在地上伸手一摸，“還是熱的，但是不知道是人還是野獸的血，地上有獸印，也有人和馬的腳印。”

    看血的顏色和洇濕的範圍，也知道那受傷的人或者動物離開此處並沒有比他們早多少，橫跨這條道路兩邊都有點點血跡痕跡，似乎在不久之前它正橫過這條官道，因傷重中途支撐不住摔倒了，加重了傷勢才留下了這麽一大灘血。

    “它應該是從那一頭跑過來的。”妹玖用馬鞭指著路的右邊，因為右邊的時候血跡的痕跡還是星星點點的，而到了左邊明顯變得多了。

    簌簌的聲音從草叢之中傳來，付野從馬背上抽出刀，走上前撥開半人高的草叢，臉色一變：“是狼。”

    “它還活著？”

    付野道：“也活不久了，傷很重。”

    妹玖翻身下馬，卻看見付野掂了掂手中的刀，冷冽的寒光倒映出那頭狼一身銀光閃閃的毛發。

    她心下一驚，還沒有開口。

    白真眼明手快把付野的手腕一握，止住他想要揮刀的動作：“慢著，它是不是頭母狼？”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會看……”付野奇道。

    妹玖指著銀狼的腹部，“這狼腹部明顯隆起，如果不是吃的太飽了就是懷孕了。”

    銀狼嗚嗚低聲叫喚。

    付野聽到她這話才將刀放下，遲疑再三打量著那草叢中奄奄一息的銀狼。

    妹玖見他放下刀，也轉頭仔細看。

    草叢中正臥著一頭漂亮的銀狼，它的毛色稀有，不難猜測那些獵人是為何要追獵它，這樣的毛色和體型定然可以賣一個很好的價錢，然後成為達官貴人身上一件雍容華貴的冬衣。

    它不想就這樣死去，垂死掙紮，眼睛周圍的毛都濕漉漉的，像是染上了人的情緒。

    哀求，期盼。

    不到最絕望之時，野狼可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這是不是我爹要找的那隻銀狼？”嬌小娘獨自在馬上，下不來，隻能遙遙望著。

    “這是他們射傷的吧？”付野蹲下去檢查它傷口處的斷箭，通過齒痕猜測那箭是狼自己咬斷的，斷裂出有參差不齊的痕跡。

    “流這麽多血，應該很難活。”付野有自己的判斷。

    銀狼的嗚咽聲一直咽喉裏打轉，妹玖伸手在它腦袋上撫過，它伸出濕熱的舌頭，一下下舔著她的手，好像知道她能救它一樣。

    “玖兒，它……”白真看著這一幕，頓時心軟下來：“救救它？”

    “你瘋了，這怎麽救的活，它出血太多了。”付野驚道。

    白真很少會提要求，但是他知道他提了，妹玖便一定會答應。

    “好。”

    “……這不可能救得活，你們也太瘋狂了。”付野嘀嘀咕咕抱怨。

    “來搭把手吧兄弟。”

    銀狼被付野白真合力抬上了馬車。

    傷口也是付野處理的，對於箭傷，在場無人比他更有經驗，雖然是一頭野獸，可是他還是以處理人中箭後的法子，嚴謹地處理了傷處，最後灑了金創藥又用繃帶纏好，抬起頭來時神色仍是不解，“在我看來，它基本是活不了。”

    “它不會死的。”妹玖沒有跟他細說，扯來了一件披風將銀狼裹好，將它的頭擱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撫摸著它的毛。

    宋從光看著這比狼狗還大的野狼就有點發怵，他提著心緊巴巴地坐在車轅一邊，驅著馬車繼續往前走。

    “姐姐，這頭銀狼你能給我嗎？”

    妹玖撫毛的手一頓，抬起眼來，嬌小娘在付野的馬上扭頭看著她，兩眼期盼，“這可能是我爹想要的那頭銀狼，要是我帶給爹了，他可能就會更喜歡我，不會趕我走了。”

    嬌小娘怕她不答應，撅著嘴可憐巴巴說道：“姐姐我知道你也喜歡這頭狼，可是它畢竟是狼啊，會咬傷人的。”

    “你就把它送我吧！如果我不能讓我爹喜歡我，我會很可憐的。”

    嬌小娘確實處境不好，他親爹看見她，說不定還不如看見一隻狼來的高興。

    可是一個好字壓在舌尖上，妹玖卻發不出來，她隻能求救般看向白真。

    嬌小娘是很可憐，娘死爹不親，無依無靠，可是銀狼也無辜，為了一身皮毛就要丟掉性命，她也不忍。

    真的可以為了一個孩子的幸福轉眼去犧牲另一個生命嗎？

    “你就是把它給了你爹，他也不會喜歡你的。”一個聲音冷冰冰地傳來，“他不喜歡你，隻因為你不是個男孩子，和這隻狼可沒有什麽關係。”

    妹玖鬆了口氣，同時又有點訝然，她轉眸望向聲音的來源。

    就在路邊的樹下站著一個蜜色深膚色的女子，像是追了他們一路的樣子，說完一句話就帶著氣喘。

    這女子除了膚色較深以外，五官卻是十分耐看的，濃眉大眼，眉目之中英氣勃發，她身穿著極為普通的短褐，背上還背著長弓，打扮和之前遇見的象村的獵人們有點相似。

    “這頭狼是我的，還請還給我。”

    “你也是獵人，肯定是跟我爹搶這隻銀狼的吧！”嬌小娘叫喚道。

    妹玖亦是把目光落在陌生女子身後的弓箭上。

    她側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你說這些？我不是為了打獵，隻是防身用的。”

    為展示給眾人看，她從箭筒裏抽出一隻箭，“看，沒有箭頭的。我在山間行走，也怕遇見歹人。”

    “那你怎麽證明這隻狼是你的？”這次是妹玖開口問的。

    那女子一笑，“簡單。”她用兩指抵在唇邊吹了響亮的口哨。

    銀狼對這個聲音格外敏感，即便在昏睡之中也是耳朵一抖立即醒了過來。

    “銀子！”

    銀狼扭過頭，低聲叫了一聲。

    女子挑著眉頭看著他們，雖然沒說話但神情裏卻寫著：看吧，我的狼。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身份，居然可以馴化狼這樣的生性涼薄又殘忍的動物，可是既然這狼是有主的，他們都是講道理的人，怎麽可能將它占為己有。

    白真點頭示意她可以上前來。

    “它受傷了。”妹玖見女子走了過來，說道：“我們已經給它上過藥了。”

    “多謝。”那女子心疼不已，麵上一片凝重，仿佛知道是誰人射傷了她的狼，“銀子，還能走嗎？”

    付野張了張口，想提醒她銀狼傷重，但話還沒說出口，銀狼已經從妹玖腿上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好孩子，我們回家吧！”女子笑著伸手撫摸了一下銀狼的腦袋，銀狼在她的幫助下下了馬車，妹玖跪坐在馬車上目送它，銀狼也通人性，並沒有馬上離開，還讓妹玖摸了摸它的頭。

    “對了，你們還是快點趕路吧，太陽下山後這山裏不安全。”那女子回頭，看著他們好心贈言：“很危險。”

    那女子帶著狼慢慢走入山林中，付野才將話蹦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這狼怎麽好的這麽快，不是，他就是妖怪吧？！”

    “剛剛那是不是狼妖還是什麽的，流血這麽多，傷的這麽重，怎麽轉眼就能跑能走了？”

    付野仿佛受到極大的打擊，“我的判斷從不會出錯啊，我看過箭傷那麽多的，難道狼的身體構造和人不一樣？血也特別厚？”

    “這說明嘛，為母則剛，也說明有強烈求生欲的時候，閻王都會不忍心收的！”白真哈哈笑道。

    “你們看見嬌小娘了嘛？！”

    這時候傳來孫老伯著急的聲音，“她、她剛剛還在這裏的，嬌小娘！——”

    “嬌小娘？！——”

    圍著馬車找了一圈。

    嬌小娘不見了。

    “她會不會跟著那隻狼走了？”妹玖這時候想起事發之前，嬌小娘還在問她要過那頭銀狼。

    “糟了，她不會還想把那隻狼帶給她爹吧？！”

    白真一言，正說到眾人所想之處，頓時齊齊望向幽幽密林的方向，一個個覺得頭都要大了。

    “我們還是要把她帶出來吧，她一個女孩家的，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付野說道。

    “哎，都是我沒看好她！”孫老伯唉聲歎氣，自責不已，捶打著自己的頭：“哎！哎！”

    妹玖趕緊將他的手攔下，製止他拿自己頭出氣：“孫老伯，你也別著急，剛剛那位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壞人，如果嬌小娘跟著那銀狼，遇到她，也不算壞事，我們再把她帶回來就好了。”

    馬車是不可能進的了林子，所以宋從和孫老伯就被留下看馬車。

    睡的一無所知的王琰，則被當作護身符留給了宋從和孫老伯。

    付野提著刀在前開路，道：“妹玖姑娘，你其實留在馬車就好了，這林子裏也不知道有什麽野獸，萬一遇上了，我也保不準能不能護住你？”

    “你可千萬要護住她！”白真連忙搶道：“不然我娘跟你拚命。”

    “我也沒說不護，我隻是說明一下我一個人難免有照看不周的時候嘛！”

    妹玖安撫兩人道：“放心，我自己會小心的！”

    她跟過來，其實心裏也不知道是擔憂嬌小娘多點，還是擔憂那隻即將臨產的銀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