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冥淵這幾近唐突和冒犯的要求，聞月白並沒有太多抵觸。

    相較於先前的尷尬，這點算得了什麽。

    想到此處的聞月白忽然意識到，冥淵最後還是趕過來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昨日的事情已經翻篇了？

    雖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聽話地解開衣衫。

    光滑白皙的脊背一覽無遺。

    冥淵仔細查看了聞月白的背部，並未發現一絲一毫奇怪之處。

    難道在墨城經曆的夢魘真的隻是受自己心魔所致？

    冥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聞月白不由關心道：“今天你怎麽來這麽晚？出什麽事了嗎？”

    見冥淵不再繼續查看自己的身體，聞月白自己把衣服重新穿好。

    “沒什麽。”冥淵對眼下的形勢尚在調查階段，並不打算對此時的聞月白全盤托出，“你該休息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聞月白還真覺得有點困了，再不睡就直接可以擁抱明天的太陽了。

    沒過多久，屋子燈光熄滅，聞月白便鑽進了被窩。看著仍舊守在床邊的冥淵，他不由奇怪道：“你要留下嗎？”

    冥淵見聞月白已經躺好，就在床邊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坐了下去。

    聞月白望著床頭黑漆漆的那一團人影，連忙追問道：“你……就待在那兒嗎？”

    對方沒有回話，像是在以沉默作為回應。

    從聞月白的視角看過去，剛好能夠看到對方的側臉，月色足以勾勒出一道幾近完美的下頜線，棱角分明，襯得這張臉的主人氣質更加冷冽。

    “臨瀚宮還有很多大屋子的。”聞月白忍不住又說道。

    聞月白想了想，收回了打地鋪這種更加匪夷所思的選項。堂堂天道至尊在我床下打地鋪？

    “要不……”你上來吧。

    聞月白開了個話頭，最終還是沒好意思把後麵的話說出口。

    “不用。”黑暗中的人影終於出了聲音，甚至沒有聽完他後麵的話就回以淡漠的拒絕。

    “好吧。”聞月白也不再多想了，畢竟冥淵總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我睡了，夜安。”

    ……

    這樣的時日持續了好幾天。每天夜裏聞月白先是去後山和冥淵一起練劍，然後又一起回了渡月軒，最後冥淵守在他邊上，直到天明。

    聞月白早上醒來的時候，冥淵一般已經走了。

    然後小雪進來接班。

    隻不過今日小雪還特意送來了一封新的請帖。

    聞月白自來到這裏後，最大的感覺就是這些仙門的會可真多啊，不比原來的世界少。下雨了要開會，生病了要開會，這不，結桃了還要開會。

    小雪送來的正是之前跟他提過的桃門即將召開桃花盛會的帖子，隻不過之前還隻是傳來消息，這次卻是正式的請帖了。

    聞月白拿過來看了一番，大概是出於桃門的緣故，帖子上還帶著點點桃香。聽聞桃門四季如春，風景甚好，他其實還挺感興趣的，但是考慮到臨瀚宮和桃門的關係，他覺得過去的話跟半個鴻門宴沒什麽區別，倒不如宅在宮裏讀書練劍。

    這樣一想，對於這個桃花盛會，聞月白便興趣寥寥了，隨手把帖子扔到一邊，回了句“不去了”。

    原以為事情就會這樣了結，可沒想到沒過多久桃花盛會出了一樁大事，硬是又把聞月白給攪進去了。

    ……

    南山桃花盛會。

    桃門門主廣發請帖，盡管是每年慣例的結桃時節，但門主桃嫣鐵了心要大辦一番，因而從上到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今日正是大會召開之日，各方賓客前來赴會，本該是極為喜慶熱鬧的時候，然而桃嫣此刻盯著下麵一排的賓客席，著實是笑不出來。

    天界三大勢力中的臨瀚宮和千機亭同時拒絕了參會，隻有鳳緋閣的人過來撐了場麵，這讓桃嫣氣得差點發狂。

    賓客們看到的是盛裝出席的桃門門主，卻不知她昨天晚上還在屋子裏撒脾氣、摔東西。

    千機亭素來不愛出席此等大會，亭主又行動不便，不來也就罷了，可是臨瀚宮那黃毛小子竟連一點麵子不給了！

    這種活動向來都是掌門宮主親臨為最高規格，往下派心腹或者親傳弟子，最次就是派幾個雜魚過來混個場麵。

    可這回臨瀚宮竟然直截了當地拒絕，連個雜魚都不肯派來了！

    桃嫣坐在主位上越想越氣，偏偏臉上還不願意露出破綻讓賓客們看笑話，便幹脆扯出一條稍有些過時的話題來——

    “此次臨瀚宮並未派人過來參加，想來定是聞少宮主諸事繁忙。”

    桃嫣的杏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弟子，給她使了個眼色。

    大弟子心領神會，接道：“是啊，聞少宮主不是還要和天道至尊一決勝負嗎？聽聞他近日回宮了，肯定是在忙著閉門練功啊——”

    “這三月之期轉瞬就到，聞少宮主現在練功……來得及嗎？”底下有和桃門交好的仙門聞言便出言配合著表演。

    這番話自然引得在場不少賓客笑了起來。

    如今天界誰不知道臨瀚宮聞少宮主先前做的荒唐事？就憑他那點修為，居然還好意思去挑戰天道至尊那位大人！

    他們這樣說無非也是想順便諷刺聞月白的修為劍術不足為懼。

    在場的賓客中有配合著大笑的，也有閉口不談置之度外的，當然也有看不過眼的。

    “當年聞宮主對咱們頗多照顧，這些事還是不談了吧。”率先為臨瀚宮說話的還是鳳緋閣派來的代表。

    聞月白的所作所為的確出格，但是他畢竟是聞羽的兒子，而且他其實也沒有做過什麽直接損害桃門利益的事，鳳緋閣又與臨瀚宮素來交好，自然是要幫著說話的。

    收到了來自鳳緋閣的提醒，桃嫣暗自翻了個白眼，在我的地盤說幾句又怎麽了？

    “當年聞宮主是聞宮主，聞月白是他聞月白，何必放到一起？”桃嫣回擊道，“再說了，那戰書難道不是聞月白親自下的？姚門主剛才那話說得好，三月之期轉瞬即到，怎麽收場還未——”

    話還沒說完，隻聽場內忽然一聲巨響，嚇得桃嫣立馬住了嘴，雙手也趕緊扶住了旁邊的扶手。

    “怎麽回事？哪來的巨響？”

    眾賓客也被這突然的異響嚇了一跳。

    然而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場內後方不知何時落下了一塊巨石來，橫亙在大門口，竟然隱隱有封住門口之勢。

    “看，那邊怎麽冒出來個巨石？！”

    “……是剛才隨著巨響落下的。”

    有人聽了立馬反駁：“怎麽可能？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我們就坐在不遠處，怎麽可能沒注意到——”

    可事實就是巨石突然從天而降。

    桃嫣聽著聽著，不由從座位上猛地起了身，隻因她注意到了巨石上開始閃動的光紋。

    隻見巨石光紋閃耀，幾秒鍾後，上麵赫然浮現出了一串文字——

    “無事則生非，多舌則生怨。”

    “吾與臨瀚宮聞月白戰鬥已結，聞月白勝。”

    桃嫣目不轉睛地看著巨石上的文字，當她意識到這是出自那位大人之手時，幾乎是顫著身子跑向了巨石。

    旁人更是驚詫連連，一時間竟不知究竟是那句話帶給他們的衝擊更甚。

    天道至尊竟已與聞月白完成了決戰？！結果居然還是聞月白贏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眾人仔細端詳巨石上麵的光紋，這等威壓毫無疑問定是出自那位大人之手。

    而且更值得他們細品的還是第一句話。

    誰不知道天道至尊冥淵素來不愛過問凡俗之事，獨居於九重天最高層已久。可這次不僅主動出來說話，更是罕見地來了句“無事則生非，多舌則生怨”，這不等於直接說桃門門主是個長舌婦嗎？

    眾人一時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天道至尊居然也有這麽毒舌的一麵……

    桃嫣的臉色更是一陣紅一陣白。

    等等，聞月白是何時與天道至尊完成決戰的？為何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眾人冥思苦想，忽然想起之前臨瀚宮傳出來的聞少宮主外出之事，想必就是那時候了！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桃門這邊發生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並且精準傳到了臨瀚宮裏。

    剛聽說了此事的聞月白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來。

    沒想到冥淵說的找個人多的時候就是這個桃花盛會，還真是順便幫他出了口氣。

    還記得那時候他剛到鳳緋閣，明明他什麽也沒做，桃門的人就各種冷嘲熱諷，就是想趁著聞羽不在落井下石罷了。

    小雪也不喜歡桃門那幫子，忽然想起往事來，不由也生起氣來，“從前老宮主雖然不喜桃門的行事作風，可為了照顧她們的麵子，大小活動都是能參加就去參加，可謂給足了麵子，可老宮主剛離開不久，她們那副嘴臉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來了。”

    聞羽在天界就是個老好人的形象，人界他要照顧，天界他也不落下，要不也不會這麽順利地坐上三大勢力之首的位置。

    可是人善被人欺，這道理放在天界也不例外，現在真是人走茶涼。

    “不過……”小雪想到傳聞中的那場決戰，忍不住問道，“少宮主，您到底是怎麽贏過那位大人的啊？”

    她隻聽說少宮主在雲影殿養傷，沒想到連那個戰書都給擺平了。

    聞月白便把在林子裏完成試煉的事跟她簡單說了一遍。

    小雪聽了，連歎數聲，不由感慨那位大人竟如此照顧於自家少宮主。

    “這麽驚訝的嗎？”聞月白笑了笑。

    “當然了！”小雪瞪圓了眼睛，“少宮主，您還沒注意到嗎？光是能夠住進雲影殿這事，您就已經是開天辟地頭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