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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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人也沒能磋商出個結果。
主要是因為裴行儉一句無心的嘴臭惹毛了周舟,又非常傲嬌地拉不下臉道歉,被周舟衝上來一拳杵到肩上,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666:“宿主,他真的說謊了?你要揭穿他嗎?”
周舟:“那當然!我見過的撒謊小孩比他吃過的鹽還多!”
但是至於到底揭穿不揭穿他,周舟猶豫了。
周舟其實隻是本能地覺得他沒說實話,並沒有他說謊的證據,他究竟撒沒撒謊隻有他自己清楚。她就算戳穿他,估計也沒誰會相信她這九歲小女孩說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她都能察覺的事情,大人難道會當真毫無所察嗎?她娘不是偏聽輕信的人,不會裴行儉說什麽就信什麽。
想到此處,周舟放寬心,拋下這件事,去看周大郎收拾斑鳩。
這還是她穿來以後吃到的第一頓肉呢!便是在小周舟的記憶裏,吃肉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得等到逢年過節。
周大郎已經給斑鳩放完了血,現在正燒好水,準備給斑鳩煺毛。
隻見周大郎把兩隻斑鳩扔進盆裏,一手提壺一手翻著斑鳩,細致地把熱水澆到斑鳩的羽毛上。
周舟睜大眼,好奇地湊近,被混合著鳥羽臭味的熱蒸汽熏得後退了一步。
周大郎見狀笑道:“讓你湊這麽近,熏到沒有?”說著把盆子往另一邊拉了拉。
周舟:“哥,不燙手嗎?”她試著往水裏伸手,被熱水燙得一縮。
周大郎抓住她的小手一看,指尖已經燙得通紅了。
周大郎:“去叫你嫂子舀點涼水給你泡泡。”
周舟嗯嗯應聲,不以為意地抽手背到身後,蹲在周大郎旁邊催促他:“大哥別偷懶,你快煺毛呀。”
周大郎歎了口氣,妹妹性子隨娘,執拗倔強,很有自己的主意,旁人輕易勸不動她們,看她並不喊疼,周大郎便沒再說她,開始給斑鳩煺毛。
隻見他大手一捋,鳥羽就像被微風拂過的蒲公英一樣,嘩啦啦地跟皮脫離了。斑鳩比鴿子還小上一圈兒,除去一身羽毛後,兩隻斑鳩正好裝滿小木盆。
春天的鳥,皮下尚未來得及累積多餘的脂肪,比不上秋冬肥美,但斑鳩在野外吃草籽果實長大,皮色嫩黃,肉質清香緊實,周舟光是看著,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她比哥哥們幸運,從小到大沒有經過荒災,不知道挨餓的滋味,更由於年紀最小,家裏的好東西都緊著她吃。但無論家裏再如何寵愛她,也僅限於偶爾打個牙祭而已。
平時主食通常都是粗糧,初春沒有多餘的菜,飯桌上隻有水煮蘿卜或蔓菁,低脂低糖低鹽,連碳水都很少,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健康飲食。縱使周舟對食物沒有過高的要求,可一連吃了這麽多天白菜蘿卜大豆飯,頂多偶爾加個蛋,嘴裏早淡出花了。
這兩隻瘦斑鳩喚醒了周舟的食欲,一些記憶按捺不住地湧了上來。
炸雞、烤鴨、紅燒肉。
牛排、甜蝦、烤羊腿。
叉燒、香腸、鍋包肉。
肉絲與牙齒纏綿,油脂在舌尖舞蹈,火焰燒灼而出的美拉德反應在表麵形成焦香的肉殼,大口咬下去,焦香四溢,肉汁四濺,再來一碗香甜彈牙的大米飯,或者幾張柔韌勁道的麵餅——
周大郎:“去把肉給你嫂子拿過去。”
周舟清醒過來,在她陷入對各類肉食的幻想時,周大郎已經麻利地剖開鳥腹,挖出了內髒,處理得幹幹淨淨。周舟趕緊一手拎一個,把兩隻斑鳩給錢穗送去了。
錢穗:“這肉你想怎麽吃?是燉湯,還是烤了?”
周舟皺起秀氣纖細的眉毛,心想她家六口人,現在又多一個受傷的裴勇,這鵪鶉剁成塊也不夠分呀,烤肉好吃,卻不如燉成肉湯,肉不夠吃,湯總夠喝。
周舟:“燉湯!多放點蘿卜,不要放蔓菁。”
她娘種的蔓菁不太行,冷不丁就會吃到幾個特別苦,吃個飯就和開盲盒似的,純靠運氣,稍微哪天倒黴就能開出一個雷。
錢穗忍不住笑開,家裏就數小舟兒倒黴,隻要和她一塊吃飯,那苦蔓菁總像長了眼一樣瞅準她,全部跑去她碗裏。
周舟特意親自挑了幾個水靈的白蘿卜送到錢穗手邊,錢穗則找出過年剩下的濁酒,倒出滿滿一碗來,淋在兩隻斑鳩上。
斑鳩用酒醃過兩炷香,再加鹽揉搓,若有糖當然是最好的,周家沒有,也可以用甜酒裏的糖分替代。
錢穗又轉身從壇子裏取出酸漬青梅,捏碎了與斑鳩同醃。青梅裏具有酸性物質,可以軟化肉質,使肉更鮮嫩,還能給肉額外增加清新的果香風味。
等肉飽浸酒液,吸足青梅清香,從盆裏取出斑鳩放進砂鍋,殘留的酒液也一起倒進去,最後撒上山裏特產的苦柑皮,用文火慢慢地煨。
煨到周根下完地回來,於翠花跟村長匯報完情況,斑鳩正好燉得骨酥肉爛,溢出能飄飛到三裏地之外的濃鬱肉香。
周舟就站在砂鍋旁邊,垂涎欲滴地深深吸氣。
周根啼笑皆非地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讓她去桌邊坐好,他則去瞧了裴行儉一眼。
周根沒問於翠花為什麽裴行儉不住在村外的茅草屋而是住在周家。他什麽都沒說,隻笑嗬嗬地囑咐裴行儉好好養傷。
等周根從西屋出來,一家人在廚屋圍坐一團,開始吃晚飯。今日飯桌上多了一道肉湯,全家人都很高興,周舟格外興奮,搬著小兀子滿桌亂躥。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和家人同桌吃飯,之前她頭上受傷,家裏另外給她開了小灶。
於翠花:“穗兒,先給裴小郎君盛出一份。”
錢穗應聲,單獨盛出一碗稠豆飯,一個麩麵饃,一小碟鹹蘿卜,還有冒尖兒的一碗肉湯。
周舟覺得她家裏人都熱情樸實過了頭,明明他們救了裴勇,給他延醫買藥,還要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他。
她眼尖,瞧得清清楚楚,嫂子把一隻斑鳩腿盛進裴勇碗裏了。
於翠花把閨女的表情盡收眼底,笑著擰了擰她的臉頰:“瞧你這小氣巴拉的,不是你救的他嗎?一塊肉就不舍得了?去,把飯給裴小郎君送去。”
周舟不太服氣:“不是我小氣呀,給他吃了,爹、娘親,還有哥哥嫂嫂不就少吃了,兩隻斑鳩這麽點……”
周大郎笑道:“怪我,沒多抓兩隻回來,小舟兒要是喜歡吃,我得空了再去捉。”
話雖如此,快進春耕了,大哥哪還有空進山。
周舟握拳:“不用哥哥,以後我要賺錢買好多肉!豬肉羊肉牛肉雞肉……全都吃個夠!”
頓時,一家人全都笑開了,於翠花拍她一巴掌,笑道:“那娘以後吃肉可就指望你了。行了,別光嘴貧,快去送飯。”
周家沒有壓低聲音,廚屋的動靜裴行儉聽得一清二楚,當周舟小小一個人端著托盤,從外頭頂開簾子進來時,他臉上就有些發熱。
他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搶別人家的一口吃食。
裴行儉道:“這碗肉湯你拿回去吧,我不愛吃肉。”
動作一頓,周舟像受驚的小倉鼠一樣睜圓了杏眼:“……你難道……聽見了?”
裴行儉挑起下巴,剔透的琥珀貓眼斜斜睨向她:“聽見什麽?”
分明一臉‘我不想承認我聽清你們說什麽了’的神情,周舟腹誹著,高高撅起小嘴,哼聲道:“我們家都掏錢給你請大夫買藥了,不缺這一口肉,是我小氣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己的身體自己保重,你受了傷,失血很多,吃得好才恢複得快。”
裴行儉的下巴頓時抬不穩了,他還以為周舟會繼續跟他吵架呢,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真誠地勸他養傷。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對著她清澈見底的烏黑杏眼,裴行儉覺得他再說什麽都會被她一眼看穿。於是便接過周舟手上的托盤,別扭道:“多謝。”
周舟;“不必客氣,你快點好,就能早點走。”
裴行儉:……
吃完晚飯,天就黑了,周舟拉著錢穗,讓她幫忙舉著油燈,自個把被子收拾出來,拿到堂屋去。
裴勇住進西屋,她自然不適合再住旁邊。她九歲,年紀還小,可裴勇已經過了十三。在周浦村,十三歲的小兒郎都能請托媒婆說親了。
為了名聲著想,也是她私心不願跟底細不明的人距離過近,他在周家養傷期間,周舟搬去和娘一起睡。
周根夫妻的床大,再躺一個小周舟也沒有絲毫不顯擁擠。周舟睡在大床最裏頭,她娘緊挨著她,她爹睡最外頭。
潛伏著未知的黑夜被爹和娘牢牢實實地擋在外麵,周舟感受著娘親輕輕的拍撫,心中充斥著無比可靠的安全感,白麻帳子在眼前漸漸模糊,她的眼簾垂了下去。
等小舟兒的呼吸變得輕緩酣甜,周根打破了靜謐,用氣聲發問:“村長怎麽說的?”
於翠花也一樣沒睡,等著他問呢。
於翠花:“要是真有山賊,事兒就嚴重了。村長說先帶人進山看看,萬一那孩子說的真話,就得報告給縣令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