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爹娘的大床上隻剩下周舟。

    她迷糊地眨巴了一會兒眼睛，往院子裏看了一眼，爹不在，娘也不在，就自己起身穿衣，從屋後的河裏打水洗漱幹淨，去廚屋找嫂子錢穗。

    周舟：“嫂子，爹娘他們呢？”一大早醒來就剩她們兩個。

    錢穗：“有事兒去村長家了。餓不餓？過來吃早飯。”

    周舟便蹭過去，靠著她坐下，仍有些沒醒神。

    錢穗揉了揉她嫩嘟嘟的小臉蛋，把碗放到她眼前，筷子塞進手裏：“快吃，吃完幫嫂嫂一個忙。”

    周舟呼嚕呼嚕喝著黍麵糊糊，小臉從碗裏抬起來半個，嘴裏含糊不清地問：“什麽忙？嫂子你盡管說！”

    錢穗紅著臉，沒吭聲，“……”

    周舟狐疑，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向了擺放整齊的早飯和木盆。

    錢穗：“幫嫂子看看裴小郎君醒來沒有，要是醒了，就把這些送進去……”

    周舟：“啊？嫂子你難道不好意思啊？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錢穗囁嚅：“那小郎君瞧著矜貴氣派，教人怪不敢接近……”

    周舟歪著腦袋琢磨，裴勇這個人狠狠拿捏住了腔調二字，說話的時候斯斯文文，口音和他們大不一樣，自帶一股難以接近的距離感，她大嫂羞澀溫柔，會怵他不奇怪。

    便痛快地點點頭答應，從小兀子上跳起來，端起木盆就往西屋跑。

    裴行儉已經醒了，他醒得比周舟還早些。但他身上的傷痛得厲害，床板硌得難受，趴著睡一晚上沒有睡好，一醒來還沒有下人上來伺候，總之種種原因，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想閉著眼睛平靜一會兒，等心情稍許好轉，再出去打水收拾儀容。

    正在此時，門咚的一聲，那陣小旋風刮進來了。

    咣啷咣啷，還有水聲。

    裴行儉閉緊了眼，更不想起來了。

    他心想這是什麽事兒啊，讓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端著水盆闖進臥房。他小裴郎君過去再如何落魄也沒如此難堪過，難道要他當著那小醜丫頭的麵潔牙淨麵？

    裴行儉要煩死了，盼著周舟趕緊放下水盆就出去。

    周舟不。

    周舟看見他睡得沉沉，鬧心。

    怎麽回事啊這個人，在別人家住著居然也要睡到日上三竿？

    她用手巾沾了些水，彈到他的臉上。無視了裴行儉是個傷病號，她也才剛剛起床的事實。

    裴行儉纖長順垂的睫毛掛上了水珠，清晨的陽光折射出明亮的光輝，麵龐俊俏得像是菩薩身旁的玉人，眼皮一動也不動。

    沒醒？

    看來是她太溫柔了。

    周舟幹脆上手，避開他的傷，搖著他的肩鬧騰起來。

    “裴勇！裴勇醒醒！”

    再一抬頭，對上了裴行儉幽幽的視線。他不說話，靜靜地盯著她，琥珀瞳孔裏有火星在燒。

    周舟嘿嘿笑，手縮回來：“你醒了？要不要洗臉？我幫你？”

    裴行儉沉默地搖搖腦袋，避開她的動作，自個撐著床板爬了起來。

    他背上的傷口沒有縫，臂膀稍一用力，繃帶上沁出了血色，他像是不會痛一樣，臉色紋絲不變。

    周舟急忙上前按住他，叫道：“你別動呀，又出血了！”

    裴行儉動了動肩膀，不在意道：“無事。”輕輕鬆鬆坐了起來，背過周舟撩水洗臉。

    周舟不由得問666，“難道這個世界的人身體素質都很好？我掉井三天就愈合了，他受了那麽重的傷第二天就能活動。”

    666：“……”

    666彈跳著用力強調：“你的傷口能快速愈合是我的功勞！我的功勞！”

    巴掌大的熒藍小球在她腦海裏蹦來蹦去，周舟問：“666，你怎麽變得這樣小？”他之前沒有實體，卻也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大致形態，現在看上去好像是退化了一樣。

    666遲疑：“……這個，”

    敲門聲打斷了666，錢穗在門外輕言細語：“小舟兒，把裴小郎君的衣裳拿出來。”

    裴行儉抬起一張掛滿水珠的臉，轉著視線尋找衣服，周舟已搶在他之前，快手快腳地抱起他髒汙的外袍，一邊朝外走，一邊囑咐：“你別動彈了，在床上老老實實趴著罷。”

    裴行儉心道他又不是斷了手腳，端起水盆跟在周舟後頭，自行去把汙水倒掉了。

    錢穗撞上裴行儉，十分局促，攥著裝滿髒衣裳的木盆邊緣，徒勞無益地把周舟拉到兩人之前，試圖遮擋住視線。

    周舟：“嫂子，你要去洗衣裳？”

    錢穗嗯了一聲：“就在後河，不去前村。”

    周舟安心了，幫她把裴行儉的衣裳一件件地抖擻幹淨。他的外衣上不光有血有泥，還夾雜了枯枝落葉草根蟲豸。在空中一拍一抖，就和下了一場雨似的。

    這雨不是水滴，而是灰土、枝葉、腐草、蜘蛛網和蟲殼。

    周舟抖擻完衣服，把地上的髒東西掃成一團，腦海裏跟666繼續方才的話題。

    周舟：“666，你剛才說什麽？”

    666搓著細爪爪，歎了口氣：“我能量不足，如果你不能趕快完成第一個任務的話，我會越變越小的……”

    周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急道：“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呢？”

    666弱聲：“我這不是一直催你呢嗎。”

    周舟抓著笤帚嘩啦地站起來，掃成團的垃圾讓她的大動作又給揚飛了。她在心裏冷靜分析：“現在溫度不行，麥苗出芽還等上好幾天，我們得找一個能更快完成任務的辦法。”

    666呆：“什麽辦法？”

    溫度不夠，陽光不足，虛數空間沒有綁定，係統商店沒有開啟，他們除了等待，還能有什麽辦法？

    周舟的視線落到麵前，從裴行儉外衣抖落下來的垃圾上：“扡插。”

    666：“可扡插不是在六、七月份進行比較好嗎？”

    早春溫度低，日照時間斷，植物沒有萌發出強健的葉片，光合作用弱，按理說扡插成活率會很低，666相信周舟的經驗技術，但即使她能扡插成功，成功生根也得花費大約二十餘天。

    有那功夫，麥種早就長成苗了。

    周舟從地上撿起一根枝條，朝666笑了笑，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666仔細觀察，她手裏是一截青綠的嫩莖，芽點感受到春日的氣息，已然膨得鼓脹，若要沒被折斷，想必過一段時間就能開花長葉了。

    可它目前仍是一根光禿禿的莖條，666身為種植係統空有一身理論，沒有絲毫經驗，光憑一根無葉無花的莖稈，無法用肉眼判斷出它是什麽植物。

    666答不上來，正想悄悄掃描一遍，周舟直接揭露了答案：“這是三月泡兒。”

    666的數據庫中迅速閃過了三月泡兒的資料。

    三月泡兒，學名蓬蘽，和覆盆子是近親，一種野生樹莓。

    樹莓本身扡插成活率極高，在溫度合適，技巧過關的前提下，幾乎可以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不管成功率多高，三月泡兒長根也需要至少兩周呀。

    666問：“你要怎麽讓它快速長根？”

    周舟眨眨眼，狡黠地笑了。666跟她對上視線，忽然覺得錢包又狠狠肉痛了一下。

    666警惕：“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周舟：“哎呀，別這樣嘛，我們倆誰跟誰呀，係統宿主俱為一體，不分你我的……”

    666：“說人話。”

    周舟：“你的錢包就是我的錢包，你的積分就是我的積分，好666，幫我在商城買點生根劑吧，記住挑吲哚丁酸和萘乙酸混合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