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康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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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歌住下的院子,叫尋梅院,種了一院的梅花,聽說每到冬季便暗香浮動。

    院子不大,但閣樓書房等一應俱全,也算別致。

    顧清歌坐在院中涼亭中,搬來了筆墨紙硯,開始在紙上圈圈點點。

    關於顧平霄和康平公主的關係,書中沒多少筆墨,隻說公主年長顧平霄三歲,夫妻恩愛,成婚次年便生下‘顧清歌’。

    顧清歌頓了頓,在‘夫妻恩愛’上畫了個圈。

    好像還漏掉什麽,顧清歌按著太陽穴,費勁想著。

    記得‘顧清歌’十九歲入京,住在顧府數月,便參加了秋狩。

    等等……

    住在顧府……

    不是太宰府啊?!

    顧清歌想通關鍵,‘啪’拍桌站起!

    問題就是這兒!

    她抓住院中拾掇花草的劉叔,迫不及待問:“叔,你知道顧府在哪兒嗎?”

    “能冠以顧府牌匾的,除了汾州本家,也就廊洲分支可以,別處嘛……”劉叔很認真的想了想,最後肯定道,“沒聽說過。”

    顧清歌奇怪:“鎬京沒有嗎?”

    “老爺官至太宰,本來也可在京城設個顧府,可惜和老太爺有些矛盾……”劉叔放下手中剪刀,終究還是沒講明白,隻不過提醒顧清歌,“郡主,老爺與老太爺關係僵持多年,在他麵前,你可別再提這個話題了。”

    “嗯,放心吧劉叔。”

    顧清歌乖巧答應,搶過掃帚幫對方打掃地上枯葉,將東西倒入竹筐時,忽然想起一點。

    若顧府還不存在,那是不是意味著,這本書最開始的情節還沒觸動。

    也就是說,正文發生時間,依舊在四年後,看來故事不以人物行為推動,依舊是以時間為準。

    時間是觸動情節的唯一條件。

    “太好了!”顧清歌丟開掃帚,拉著劉叔轉圈圈,“我有時間了,有時間了!”

    劉叔暈乎乎的,也不知對方興奮什麽,但見人開心,也跟著開懷。

    可他依稀記得,從前的郡主,並不是這個脾氣。

    顧清歌心頭卸下一樁事,整個人也輕快了,走路時還會哼歌。

    讓她又意外又滿意的,就是太宰府的生活很是輕鬆。

    也沒有隨身侍女,而且這裏的仆人們,包括劉叔,都不怎麽幹涉她,什麽走路腳不出裙,笑不露齒的規矩,全都沒有。

    可以說,這幾日過得又舒服又自在,是她穿過來候,能保證吃好穿好時最逍遙的日子。

    她唯一有些怵的,就是那位美人兒爹。

    不過美人兒爹畢竟官至太宰,披星戴月十分繁忙,就每天早上吃飯能見一麵,其他時間基本不會碰麵。

    有次顧清歌起晚了,一天都沒看見人,心中有種白吃白喝的內疚,晚上便在前亭等人回來。

    這一等,就到子時。

    美人兒爹進門時,身上還帶著酒味,臉頰泛紅,眼神也有些迷蒙。

    顧清歌皺眉,捂著鼻子後退三步:“喝酒了?”

    美人兒爹看著她,麵無表情:“嗯。”

    還真是惜字如金,顧清歌腹誹。

    “少喝點兒酒,這在我們哪兒可是致癌物。”

    美人兒爹聽後,並未理會她,直接朝居住的院子走去。

    顧清歌目送對方離開。

    唉,看來這父女關係,是相當不如意啊。

    顧清歌聳肩,轉身跑到夥房,找管事媽媽要了四個雪梨,洗淨切片後搗成泥狀,用紗布濾出一碗梨汁。

    記得以前爸爸每次應酬回來,醉醺醺躺在沙發上,老媽就是一邊埋怨一邊做這個,說能解酒,對身體有好處。

    端著碗到顧平霄的幽蘭院,碰見出門的劉叔,對方看見她是一愣,瞧到她手中東西,很是感動:“郡主給老爺做的?”

    “嗯。”顧清歌塞給劉叔,“劉叔,麻煩你送進去吧。”

    “郡主自己……”

    “我累了,想睡覺。”

    顧清歌故意打了個哈欠,錘著肩膀轉身離開。

    讓她送,進去了還真不知道說什麽。

    與其猴子看戲幹瞪眼,還不如劉叔代勞,她也免得尷尬。

    屋內,顧平霄聽見動靜,見劉叔進來,望著他手中的東西沉默不語。

    劉叔把碗放茶榻上,道:“是郡主親自做的,在門口不好意思進來,讓老奴代勞送進來。”

    顧平霄聞出是梨汁,想起少時醉酒,那人也是給自己榨的梨汁,說能醒酒解毒,最後一碗正好。

    直到如今,他隻在那人口中聽過這說法,清歌怎麽會知道?

    估計是在哪本書中看的吧,想到這兒,顧平霄端起碗,仰頭一飲而盡。

    將碗放下,他對劉叔吩咐:“我記得清歌小時候喜歡一品居的桃花酥,明日派人買些,讓她解解饞。”

    這是顧平霄第一次主動為顧清歌打點,劉叔安耐住激動之情,不住點頭說好。

    次日,顧清歌興致缺缺咬了口桃花酥,覺得甜的太齁,便分給府內一些七八歲的小丫頭們。

    劉叔看見後,很是奇怪:“郡主不喜歡?”

    “太甜,小娃娃吃還好,我受不了。”

    劉叔若有所思,確實,郡主已及笄,口味自然有所變化。

    本來這次來,是想告訴對方桃花酥是老爺特意派人買的,現在見東西沒送到心頭上,還是別開口了,免得郡主心中過意不去。

    顧清歌端著茶壺,見劉叔手中抱著一遝書,好奇:“劉叔,你是要學習嗎?”

    “我去後院閣樓曬書,那裏日頭好,光照足。”

    曬書?顧清歌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即起了興致,抱走劉叔懷中一半的數量:“叔,我幫你。”

    這一忙,就到了晌午,她正躺在涼亭小憩,一下人急匆匆進來,傳話說康平公主派人來接她。

    聽意思,好像是讓她收拾東西搬回公主府。

    顧清歌不願意了,小跑到閣樓,抱著劉叔撒嬌懇求:“劉叔,我不想去公主府,你能不能幫我拒了啊?”

    顧清歌見劉叔麵露難色,心知這事難辦,也不想對方左右為難,便空著手出門了。

    離開前,她抓住劉叔的手,情真意切地再三囑咐,一定一定要美人兒爹去公主府接她。

    穿過四分之一個鎬京,終於來到公主府。

    顧清歌踏入門檻的那個,再次感到同顧氏別院一樣,渾身上下被人死死盯著。

    走到前廳,這種窒息達到頂點。

    真奇怪,四顧環望,明明每個人都在默默做事,沒有一個視線落在她身上,可她就是有種被監視的感覺,後背發冷。

    隔著珠簾望向坐在上方的那人,雖看不清容貌,卻也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說的壓迫感。

    顧清歌納悶,不是書中女主的母親嗎?

    怎麽對方的目光中,隻有打量的審視,察覺不到一絲溫情,和屬於母親的關懷。

    顧清歌匆匆跪下行禮,趴在地上許久,才聽對方開口。

    康平公主的聲音慵懶沙啞,“你路上走丟,我很是擔心,還派了不少人去尋,可惜半分消息也沒有。”

    顧清歌聽著,心頭吊起來,拿出和闌亭緒準備好的說辭。

    “女兒貪玩走丟,幸好遇見一隊商戶,跟著他們繞了遠路才回來。”

    “哦。”

    康平公主語調上揚,聽不出是什麽態度,她起身掀起珠簾,走到顧清歌前:“起來吧。”

    顧清歌小心站起,餘光偷瞄對方。

    論容貌,確實是個美人兒,隻是氣質刻薄了些。

    顧清歌感歎,可惜了一幅好皮囊。

    察覺公主一直盯著她,實在太過咄咄逼人,顧清歌鼓起勇氣:“母親,請問……羅玉姑姑和葉香在哪兒啊?幾個月不見,我挺想她們的。”

    “她們?照護你不利,殺了。”

    “殺了?!”顧清歌腦袋一懵,“怎麽就殺了?”

    “兩個奴婢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公主很無所謂的樣子,走到窗邊軟塌坐下,垂眸擺弄手上玉珠。

    顧清歌上前:“那可是兩條人命!”

    語音未落,就見公主‘啪’的把玉珠摔在桌上,金線斷裂,玉珠四處迸飛,有兩個砸在顧清歌臉色,還挺疼。

    顧清歌被這氣勢鎮住,她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在說一個字,對方就會想捏死螞蟻一樣,把她滅口。

    直覺告訴她,對方並沒有把她當做女兒。

    康平公主假裝無事發生,拿起剪刀開始修剪瓶中花枝,許久,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你是在質問我?”

    說罷,她‘哢嚓’剪斷一枝杈,抬眸看向顧清歌,手中剪刀又夾住另一枝,但遲遲未捏下。

    顧清歌對上康平公主的目光,心底一顫,腿軟倒在地上。

    這公主的目光如同淬著毒藥的暗箭,陰毒中帶著高高在上的藐視,僅僅一眼,就讓人覺得如同被蛇盯上般難受。

    “她們是無辜的,您不該殺她們。”顧清歌可作為現代人,實在無法忽視兩條性命就此逝去,她忍淚說出真相:“其實……不是她們看護不力,是我……是我偷偷逃走的。”

    尤其想到葉香,她才十三歲,不過一個孩子。

    顧清歌哭出聲,抬頭望向康平公主:“是我的錯,她們不該死。”

    “死了就死了,兩個奴婢而已,你也別放在心上。”康平公主放下剪刀,放過了那支開得正盛的花枝,她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顧清歌,即是敲打也警告,“隻要你好好呆在鎬京,不再犯錯,乖乖聽顧氏和我的話,就不會再有人因你而死。”

    顧清歌被這些話驚住。

    這人,怎麽可以這樣說?!

    兩條性命,在她口中輕飄飄的,不值一文般。

    康平公主起身,走到顧清歌神情,朝她伸手:“好了,起來吧。”

    顧清歌看著那雙手,指甲上才染的丹紅,光澤鮮豔,可她瞧著,卻如同向她張開的血盆大口。

    她第一次意識到,即使她是女主,也改變不了封建社會的本質。

    以戶籍分三六九等,低人一等便隨意被踐踏輕視,甚至性命都隻能任人擺布。

    顧清歌沒有握住康平公主的手,強撐著惡心站起,牙齒微微打顫。

    想起對方說的聽話,她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囚籠,即使身份高貴,可終究是他人手中木偶,被絲線困著,被迫演繹不屬於她的人生。

    與其在公主府如履薄冰,她寧願在太宰府受顧平霄的忽視冷落。

    顧清歌起身,望向桌上隻修了一半的花束。

    還有一絲希望。

    不知道那個便宜爹,會不會來。

    她……不確定。